纵然晏行舟人是在宋府出的事,但谢景谙就算要治罪,也要等把晏行舟找到再说。 虽然整件事本身就是谢景谙主导的,但事关大齐大御两国,谢景谙再怎么也要做些表面功夫。 只要能拖住一时片刻,晏行舟就还有一线生机。 冬季天色都黑得比较早,暮色很快笼罩整个京城,天更冷了。 辛如练在外面找了许久没找到晏行舟人,便想着去城隍庙碰碰运气。 她事先和晏行舟说过去那里碰面,只要他躲过了那些人的追击,他一定会去那里等她。 趁着入夜,辛如练避开人群,悄身溜进了城隍庙。 白日里来城隍庙的人不少,此刻夜深人静,倒是显得几分凄清。 正殿之中,城隍神威严肃重,两旁分列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钟鼓神以及十殿阎王、十八司八大将①,在这样的环境下,行善者心生敬畏,作恶之人无端胆寒。 辛如练在庙内搜寻了一圈,仍旧没有发现晏行舟的身影,正想着要不要再去周围找找,便听得轻微一声闷响。 像是没站稳突然倒地一样,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暴露在空气中。 辛如练循着声音绕到城隍神塑像背后,便看见一人浑身裹血,垂着头单膝跪倒在地。 “你怎么样?”辛如练忙上前去扶他。 晏行舟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那些人追来了,正打算出手,见到是辛如练,脸色当即缓和,嘴角也挂上了笑意:“让练儿久等了,我没事,小伤。” 其实他早就脱身了,只是白日里城隍庙人来人往,他怕把战火引到这边伤及无辜,也就没往这边来。 此刻趁着夜色,这才偷偷摸进来。 辛如练没吭声,撕下衣角就开始为他包扎。 这叫小伤?他都要站不住了。 这么多人围攻,一路上尸体都能堆成山,他是怎么扛过来的? 晏行舟任由她为自己包扎,见辛如练发丝上霜雪厚重,便抬手一点点地替她拂去:“练儿,你心情不好。” 闻言,辛如练手上动作一顿。 她什么都没说,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练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越会表现得像个没事人。”晏行舟替她把鬓边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顾自说道。 辛如练无声一叹:“是吗?是吧。”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习惯。 简单为晏行舟做了止血处理,辛如练便坐去了一旁,垂眸抱膝,将自己与此间风雪暂时隔绝开来。 一闭上眼,段无痕死时的景象就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他没能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她面前,死在她的手上。 他说:“将军,今日死在你面前的是我,明日就可能是照苏,只要他还是君,这把刀就永远悬在我们千千万万个兄弟的脑袋上。” 段无痕、张照苏、还有曾经一起上阵杀敌的将士们。 她以为她能一个人揽下所有,可到最后还是将他们陷入不复之地。 或许,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 辛如练吸了吸鼻子,等到再抬眼时,一包梅子蜜饯便映入眼帘。 梅子颗颗晶莹,在纸包里浑圆生香,让人顿生食欲。 晏行舟捻起一颗递到她嘴边:“母后总是说,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多吃东西,口中甜了,心中就不苦了,练儿试试。” 甜的吗?她喜欢吃的是酸梅,酸掉牙的那种,还真没有吃过甜的梅子。 辛如练看着他手中的梅子,似乎真信了他的说辞,张嘴将梅子含入口中。 淡淡的梅子味萦绕在舌尖,甜味在唇齿间丝丝绽放,却又不腻人。 很甜,但是辛如练只尝到了苦,苦到四肢百骸都在发软发麻。 “我杀了曾经最好的战友。”她道。 许是被梅子打开了话匣子,辛如练开始讲述今日发生的事。 不过她没有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只一遍遍重复着杀了战友这句话。 “练儿。”晏行舟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给她一些精神支撑,“不是你的错。” 他虽然不知道分开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今日之事也隐隐猜出是谢景谙所为。 辛如练忽地笑了:“不是我的错?我杀夫杀友,众叛亲离,他们一个个因我而死,我这个罪魁祸首却还恬不知耻地活着,我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怕吗?我难道不该死吗?” “不是这样的,练儿,杀夫杀友不是你所愿,你是被人设计的,该死的人不是你,是背后的人。”晏行舟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怕她钻牛角尖想不开,极力给她纠正。 他最是见不得她伤神。 别人难过或许还能哭一场发泄出来,而练儿难过伤的是她自己。 情绪从来不外泄的人不会因为某些事突然爆发,而是一点点积压在心,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反噬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现在练儿还在笑,这得痛到什么程度才会把悲伤笑出来。 辛如练深吸一口气,忽然调转了话头:“你还有梅子吗?我想吃酸的那种。” 她是人,不是神,她也有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忧惧爱憎这些她都有,只是她习惯性地把所有情绪掩藏在这张皮囊之下,习惯性地把所有悲痛的时间都压缩到最短。 方才那般宣泄已经超出了她的底线,她不允许自己这般失态。 “有的。”听得她语气缓和,晏行舟放开了她,把剩下的梅子递到辛如练手中,“只有刚才那颗是甜的,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知道辛如练喜欢酸口的梅子,他一直都带着。 刚才那颗甜的只是他随手加进去的,想着要是辛如练有天想尝尝别的口味,他也能拿出来。 辛如练捡了一颗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弥漫在口中,酸涩又让人清醒。 当初一线天出来,她娘亲喂给她的就是这个味道。 那个时候,就是他塞给她的吧。 “我不想让人再因为我而死了。”辛如练看着手中的梅子,一字一顿。 晏行舟抚上她的脸:“那就去做。” 练儿总是这样,再怎么悲伤哀痛都会及时从中脱离,冷静得让人心疼。 辛如练将梅子咽下:“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 有些事,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要么,没有人再为她而死。 要么,死更多的人。 晏行舟浅浅一笑,既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而是反问:“练儿来的时候可看见城隍庙悬挂的牌匾了?” 辛如练被他一点,也想起了牌匾上的字,还是著名书法大家提的。 这座城隍庙挂了内外两个牌匾。 一个是我处无私,一个是护国庇民, 辛如练没再说话。 晏行舟也没再挑起话头。 但他知道,她在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而他,会一直站在她身后。 庙内香火袅袅,庙外风雪依旧,夜色更深,雪更大。 只是风雪之中,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辛如练和晏行舟对视一眼。 新的一拨人追来了。
第85章 你还吃上醋了 辛如练当即拉上晏行舟:“走。” 就知道谢景谙不会轻易收手, 这附近也就只有城隍庙这里能藏人,难怪他会找到这里。 晏行舟脸上笑意缱绻。 似乎身份暴露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练儿自从知道他就是宋砚清之后, 主动接触他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城隍庙前后都被人围了起来,辛如练带着晏行舟躲去了草垛子里。 风雪呼啸不止, 夜里更显孤寒。 晏行舟握着辛如练的手, 忽然灵机一动。 辛如练只觉得掌心痒痒的, 随着指腹勾勒挑转,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自己手心里写字。 一笔一划,写的是:练儿你冷不冷? 此情此景, 辛如练不禁想起上次在一线天,他也是这样在她缠着绷带的掌心里写字。 那时的他还是席东月。 许是承了他两颗梅子的情,辛如练也不好不搭理他,便也学着他的样子, 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 你冷? 晏行舟本来就不冷, 这么问无非是担心辛如练的身体受不住,但是转念一想又继续在她掌心书写。 嗯,冷。 黑暗中,他看不清辛如练的面部表情, 只听得一片寂静里忽然响起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再然后,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就像是他属下平日里的拍肩膀打招呼一样, 轻轻拍了拍。 晏行舟失笑。 练儿真是可爱得紧。 什么暧昧的事到了她跟前她都能做得清清爽爽, 毫无旖念。 拍完肩膀,辛如练又在晏行舟手里写写画画, 询问他的情况。 还撑得住吗? 躲在这里终究不是个办法,那些人迟早会发现她们的藏身之所。 待会儿势必会正面起冲突, 晏行舟的身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行。 方才她虽然给他的外伤做了简单包扎,但她心里明白,晏行舟受的内伤更为严重。 且夜里光线不好,他眼睛又还未恢复,正面和那些人对上更是麻烦。 晏行舟在她掌心点了点。 无碍。 辛如练也不再多说,把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想着待会儿声东击西,二人借此机会逃出去。 晏行舟认真地听着她的安排,时不时捏捏她的指尖当是应和。 很快,二人便合计使了一出调虎离山引开追来的人,向着夜的更深处奔去。 两人没敢走大道,摸黑在山路间前行。 冬季寒凉,夜里山路难行,好在二人走出没多远就遇到了悦来客栈背后的老板——叶观礼。 辛如练和晏行舟跟着叶观礼来到一处村庄,绕过田间地头,便听得犬吠声声。 “旺财,是我。”叶观礼招呼一声。 黑夜里,那只通体浑黄的狗子便踩着雪摇头摆尾地迎了上来。 叶观礼摸了摸它的狗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给它。 村里妇人汉子闻声出来,见到是他,当即笑着把他们一行人带进屋中。 屋内暖炉烧得旺盛,一杯热茶下肚,身上的寒意才稍稍减缓。 辛如练视线在进进出出的妇人和汉子身上来了又去,心里微微讶异。 大晚上面对她和晏行舟这两个不速之客,村里的人似乎并不惊奇和慌张,就好像她们来与不来都是这个样子,很是从容。 见她如此,叶观礼探扇浅笑:“小美人觉得我这里如何?” 大冬天拿着扇子确实有些不伦不类,但被他这么一做,举手投足自然成景,风流神往,很是好看。 晏行舟一听见他这个称呼就忍不住咳嗽,挤了挤眉眼让他收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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