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 什么时候? 秦巧纳闷。 “你说什么时候?咱们三个现在命在旦夕,王程虎那群人要是知道是我们露了他们的大秘密给你,谁都活不了。” 怎么就命在旦夕了? 秦巧想说这件事根本与自己无关,可看她满脸恐惧,只好按捺,道:“那你想怎么样?” 崔八娘苦恼地挠挠头皮,噘着嘴:“问我,我怎么知道?总不能报官吧。” 其实报官也是一条计策,但是要看天时地利,不能莽撞行事。 而且要去报官,也不该是她们,换别人去才合适。 秦巧这般一说,崔八娘顿时眼睛一亮,探长脖子往左侧道:“三兄,三兄,你还记得上一次孙老三说的话嘛。” 秦巧只好往后缩着脑袋,紧挨坡,让出空给他们兄妹说话。 一扭头,瞧着崔三跟偷蛋贼似的,把颗头埋进膝间,露出的右耳像是被开水浇过,红彤彤的,隐约顺着脖颈往下蔓延的样子。 “三兄,你看我呀。”崔八娘直接伸手扯人,没好气道:“说正事呢,你这又怎么了?” 崔三郎不敢扭头,整个人僵住,注意力全在自己右手......手背上柔软的触感.... 啊!他在想什么呢!他忙甩甩头,意图把脑子里的念头清干净。 天知道八娘突然扯着人家女娘,还一把将人搡到自己身边时,自己有多慌乱。 他当时躲闪不及,等到反应过来,右手已经被压在下面,想挣出来,可她却先动将起来,这下可好,大半都... 若是自己一掀,岂不是要把她推出去才行? 脑海里的小人一顿猪突猛进地胡思乱想,又如何还听得见她们在说些什么? 崔八娘见他摇头,还当是回答自己的问话,“你不记得,我记得。” 又看向秦巧:“孙老三嘴巴没缝线,有什么都能抖搂出来。上一回三兄被你用木刺怼过,伤了腿,他们嫌弃三兄没用,说下一回出村不叫他了。但孙老三也说了,我三兄人虽笨,放个风还是没问题的,若是下一回他们再出村,你提前寻些村里的好手,将他们当场擒获,再报官,不就好了?” 秦巧心中也是如此想法。 留着那群坏水,满井村多少老实人家要遭罪,若是能里应外合,捉贼拿了赃,不愁惩处了他们。 只是... 她看向左边明显哪里不对劲的崔三,有些不确定:“你是不是不舒服?” 崔三猛摇头,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好吧。 秦巧也不追问,三人挤在这小凹口里,憋屈得很,她想快些回家,一起身,人还没站定,崔八娘猛地想起一事,伸手将她扯了回去。 秦巧心一突一突的,自然也没注意到另一人的闷哼,恼火地瞪她:“你又做什么?” 崔八娘腆着脸笑笑:“明日你来上工,能不能给我带些吃的?” 她揉揉自己的肚子,苦着脸抱怨:“村里一日就放一顿饭,我每日要下地打桩砍柴,还得翻土垦荒,吃那点稀汤水,如何能够?” 她竖起一根指头,“多了不要,就一个馒头。你帮我带一个...不不不...半个馒头也成。” 秦巧最见不得人求自己。 可她家日子过得也难,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怜别人之前,先得掂量下自己肚子里的货不是? 她硬着心肠摇摇头:“我家贫,莫说半个馒头了,就是野菜疙瘩都没几个。” 崔八娘不甘心,“没有馒头也行,明日放食的时候,你多给我舀一勺成吗?那碗大着呢,两勺盛不满的。” 秦巧扯回自己袖子,“那米粥是有定数的,一人一勺,我若是偏心多给,牛娘子知道了,当日的工钱就要罚没。至多,我给你们比别人稠些。” 再多了,是不能应承的。 崔八娘失望地往后一靠,长吁短叹:“还以为你是自己人了,往后能吃个饱饭呢。原来也是个吃不饱肚子的可怜鬼。” 自己人? 怎么就成了她的自己人了? 秦巧失语片刻,再起身时顺畅无阻,临走的时候回头瞥一眼,正瞧见全程没什么存在感的崔三揉着自己手腕,一边揉一边皱着眉头,大高个蜷在小口子里,跟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 这兄妹两个,脑子都不怎么好使。 秦巧心想,也不知道将来捉王程虎一行人,有他们做内应,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路走一半,才想起来:这两人总是溜号,罪奴村盯守的人也是够笨的! 踏着落日余晖归家,今日运气不错,篓子里有一尾小臂长的黑鱼,正好炖个鲜鱼汤喝喝。 满井村在福州西边,再过三百余里,就是辽阔的大海,鱼鲜常见,价钱也不高,不过自家甭管是贵价还是廉价,一般般吃不起,只能仰靠着山上野溪的一点恩赐了。 今日算是早归家,哪知到了门口,竟发现上着锁呢。 再一推门,里边传来哥哥惨兮兮的呼喊声。 对面敞开门,秦巧探头看几眼,胡老正背对着门墙不知鼓弄什么,她哼一声,先亮个响声,才问:“胡老,您看见我嫂子了嘛?” 胡老头都没回,“你家穷得叮当响,还锁个什么劲!钥匙在我桌上,丰收家的说自己去码头上寻活计了,料着,应该快回了。” 码头上? 秦巧上前取了钥匙,一进院子,哥哥红着一双眼,嗓音沙哑地跑上来告状:“妹妹,妹妹,花花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去玩。” 一听就是嚎了一天,秦巧往邻居家看看,保不齐过一会儿这两家就要上门兴师问罪了。 她将手里的篓子递给哥哥,“这鱼离了水不久,你先把它放在盆里,看看还活着不?” 秦丰收一听有的玩,顿时状也不告了,欢喜地抱着篓子往灶屋跑。 秦巧一时顾不得,狠心出门上锁,钥匙往胡老桌子上一撂下,留了句话匆匆就往保长家去。 保长家在村子西边,穿过大半个村子,快步子跑上,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保长家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没人,但能闻到一股诱人的饭香气。 秦巧忍着肚子咕咕叫,冲着有人影走动的灶屋喊了一声。 先是一个脸生的姑娘探出来看一眼,冲里边说了句,秦巧才听到保长娘子的声音。 保长娘子还纳闷是谁这般无礼,怎好在饭点的时候往别人家里凑? 出门一看,见是秦家二娘,心里倒打鼓,生怕这人上门求粮求米。 哪曾想门边这么一说话,竟是为了村里新近惹到的缠人事,她顿时没了小心思,将秦巧引进院子里,匆匆和闺女交代一句盯着灶火,人就外边跑,去喊当家的赶快回来。 秦巧一时站在院里当中,只等着保长归家。 心里正一时记挂阮氏究竟做什么活计了,又担忧哥哥发现自己丢下他一个,不知会如何闹腾。 愣神间,就见方才那姑娘从灶屋里跨出来。 斜倚着门框,上下打量自己几眼,哼一声,“你就是秦家走丢的二娘?听我娘说,你在外边的时候当过织娘,一回村子,就让阮氏领着,来我家看过我的织机?” 秦巧早将这桩事忘在脑后了。 今她一说,还听出几分瞧不起自己的口气,秦巧避开话锋,只道:“不过是跟在坊里打杂,偶尔给织娘们做做提织的活罢了,若说这就是织娘,可真是抬举我了。” 郑水仙听她头一句,心里还十分得意。 就说她一个做奴婢的,怎可能是织娘?一个打杂的,就够说头了。 可再一听什么坊里什么提织,顿时站直了身子。 脑海里想起早前跟在师傅身边学艺时,师傅曾说小门小户的织娘没眼见,正儿八经大户人家的织坊一连好几亩地,里边织机繁多复杂,一个老道的织娘能熟练使唤好几种织机。 而跟在织娘身边的小提织本事更是不可小觑。从踏机板的震频、拉线扯圈的轴距,再到摞线改韧走花样图纹,须得是样样都会,才能做得了提职的活计。 “你说你做过......” 她着急确认,可惜话说一半,门外传来匆忙脚步声。 郑保长神色匆忙,进了院子,眼里哪还顾着闺女,招手示意秦巧进屋子去谈。 秦巧同保长娘子母女二人客气一笑,随着保长一同进了正屋堂中。
第22章 “你此话当真?当真知晓是何人夜闯村子,行偷盗之事?” 郑保长满脸肃正,方听秦巧说过,顿时顾不得其他,挥手不耐地赶了妻女出舍,仔细追问起来。 秦巧隐去崔家兄妹的事迹,只托词有人暗中投靠检举,其余所知一五一十说个干净。 郑保长沉吟一阵,“你所言,若是可信,有一人做内应,告知这些无耻蟊贼所图,下回此等混厮再来,村中青壮暗中埋伏,必能揪住现行。到时扭送官府,也是还咱满井村一个清净!” 自罪奴村立在临近,满井村受了不少苦水。 是谁做孽,郑保长及阖村人心知肚明,也曾与那罪奴村姓屠的管事交涉,奈何捉贼得拿赃,空口白牙,便是上了公堂,也无效用。 郑保长心中暗自思索,觑一眼规矩立在堂中的秦巧,“这位投靠检举的人,可信得过?” 秦巧抿抿嘴,脑海中崔八娘的面容一闪而过,终究还是点点头:“只那人害怕走漏消息引祸上身,央我起誓绝不透漏名姓,才肯说出原委。还请保长见谅,恕秦巧无法言明。” 既如此说,如是再强逼,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郑保长颔首,内有盘算,又与秦巧说过往后计策。 如此过后,秦巧从郑家大门离开时,来时还透亮的天幕,早已抹了一层暗色。 她心里记挂着家中的哥哥,也顾不得同郑家母女再多言,匆匆离去。 还惦记多打听一番的郑水仙懊恼地跺跺脚,冲着郑母抱怨:“瞧她小气样子,我不过是想问问提织的事罢了!真当自己了不得,本事上天不成?” 郑母忙回头示意她悄声些,“你爹心里闷着火呢,你可别这时候上赶着触霉头。” 郑水仙瘪瘪嘴,低声叨了几句不忿,再回头,那小路上连秦巧的影子都看不着,这才作罢,“且先饶过你这次。” -- 对郑水仙的念叨,秦巧自然不知。 满井村不大,却也不是方寸间,一路上小跑着回了家中。 原本还以为哥哥早就闹得四邻吵扰,却不想,人到了家门前,听着院子里有响动,却是人语融融。 听着音儿,嫂子阮氏正在同什么人说话。 一步跨进门,循声看去,竟是一陌生男子背向门、站在院中,腿边是个半人高的竹篓子,天色昏暗,瞧不真切里面,却能看出鼓鼓囊囊的。 站在他对面的阮氏听着动静,见是秦巧进门,急急示意男人,“二全,这就是二娘,小名是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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