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回城 “是,我叫也不开!”小窦憋着一股邪火,看向殷北,“北哥,你去和将军说说,咱们把城门攻开!” 殷北还未开口,常龙就摇头:“不行。” 游牧卿火冒三丈:“什么不行,我看行!我们这里都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大夫,要管着上百个伤兵,伤药根本不够!棺材也不够!” “我要进城,”种韬的声音哑的厉害,“我要带翁翁的棺木进城,他们不开,我就不走。” 莫聆风趴在床上听了,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喊了一声“殷南”。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殷南却听见了。 “姑娘醒了。”殷南将人都轰了出去,端着药碗推门进来:“姑娘,喝药。” 放下药碗,她搀扶着莫聆风坐起来:“您发烧了!” “嗯。” 莫聆风抖着手取过药碗,一口气喝完,感觉喉咙舒服不少,才道:“传令,后营抬上重伤士兵,种韬带上种将军棺椁,随我回城,其余人留守堡寨。” “是。” “还有已经装棺的士兵,一并带上送出去。” “是。” 殷南出去传令,堡寨中很快传来不小的动静,莫聆风等殷南回来后,换上一身月白色纱衫,不穿盔甲,走出门去。 殷北在太平车上铺好干草和软垫,莫聆风却是看都没看一眼,撑着殷南的手上了马。 一动之下,她的伤口立刻开裂,血从白色细布往外淌,浸在月白色衣裳上,刺目的可怕。 殷北急道:“姑娘,您的伤!” 莫聆风咬牙道:“城里有李一贴在,死不了。” 她扭头看向种韬:“你们扶棺,在我身后,执镇戎军军旗。” 种韬两眼通红,身上衣裳未换,满是污血,愤恨喊道:“城门关闭了!” 莫聆风面无表情:“破门。” 种韬带着哭腔大声回答:“是!” 他身后士兵,没有一个人干干净净,重伤士兵躺在担架上,更是惨不忍睹,呻吟声不断——天气炎热,堡寨中人手不足,伤口正在迅速腐烂,招惹来苍蝇,围着伤口“嗡嗡”不断。 堡寨吊桥还未曾收回,吊桥之下,朔河河水湍急,在日光照耀之下波光粼粼,闪出一片耀目光辉。 回城的队伍鸦雀无声,只余马蹄声和沉重的脚步声,镇戎军军旗在风中一卷一舒,不断拂过种家庆棺木。 镇戎军的时代彻底变为过去,而莫家军,即将光明正大,占领宽州。 宽州城楼之上,驻军正紧紧盯着马场动静。 卯时未到,他们便已经发现战火停止,只是不知输赢,待到殷北与小窦前来时,他们担心有诈,不敢开城门,直到此时,见到一队人马远远而来,再仔细一看,就见莫聆风脖颈上金项圈金光耀目,她身后战旗猎猎,棺椁沉沉,担架长长一列,看不到尽头。 哪怕他们不曾见过莫聆风,也知道女将军有个从不离身的金项圈。 “是莫将军!” “看军旗!是我们的军旗!赢了!” “真的赢了!” “快开城门!” “去通知谭知州!” 紧闭的三重门洞,在一片欢呼声中轰隆打开,迎接将士进城,报信的士兵沿途传递消息,寂静的宽州城瞬间沸腾,百姓从屋中涌到街头,跑到城门口,相互庆贺。 然而这种喜悦之情,在莫聆风率领士兵走进城门之后,荡然无存。 莫聆风已成血人,她身后的棺木、伤兵,全都在无声倾诉这场战事的惨烈。 没有国朝援兵,堡寨以人墙阻挡住了敌国的袭击。 种家人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向种韬和棺椁,年迈的种老夫人眼前一黑,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家、家庆?” 种陶看向阿婆,再看向阿娘,嘴角抽动,眼睛疯狂眨动,想将眼泪憋回去,然而下一瞬,他便抑制不住心中苦楚,“哇”地哭出声来:“翁翁死了……” 种老太太歪坐在地上,小辈们怎么搀扶也起不来,含着两眼老泪看向种韬,颤抖地问:“死了?” 种韬涕泪交加,语无伦次:“都死了……死了好多人……棺材不够……放不下……” 种老夫人挣扎着起身,扑到棺材前,一手按着棺木,一手按住心口:“打开!打开我看看……不是他……他一向命好的……” 她悲痛欲绝,抖的喘不上气来,一只手狠狠攥着衣襟,眼泪无声往下淌,滴落在棺木上。 种韬擦干净眼泪,上前扶着她:“婆婆……” 种老夫人忽然用力一锤心口,似乎是要将堵塞在心头的那团湿棉花锤出来,然而怎么都不行,她憋着一口气,两眼一闭,昏倒在地。 哭声如同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种家人将种韬和棺椁带走,百姓的哀恸从种家庆,一直蔓延到重伤士兵身上,再到那一口口黑漆薄棺上。 那里面又装着谁的儿女,谁的父母,谁的家人? 在城门关闭的这一日一夜,堡寨已做泥犂,一切皆无,为十界中最恶劣之境地,他们该有多恐惧。 国朝的无动于衷,将五万活人生生推入地狱,一股股不平与怒火,悄然在百姓心中点燃,只是面对匆匆赶来的各位州官、驻军、衙役,敢怒不敢言。 谭旋为官数载,最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此时最该做的,就是安置伤兵、战亡者,同时召集宽州富商,筹集伤药、棺材。 他一面吩咐,一面看着程家几位女眷,簇拥着莫聆风回府。 莫聆风背后血渍,如同一只暗红色巨眼,正在冷漠盯着他。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同时心想莫聆风对士兵的怜悯,对国朝的悲愤,也许并不真实。 她并非仁慈之人,甚至冷漠无耻,她根本不在乎堡寨是否能够守住,对百姓的苦难也没有分毫动容,她所做一切,都是为莫家将来铺路,只是正好在这条路上做了正确的事。 甚至连此时的回城,都在她算计之内。 她不能直接质问皇帝抛弃堡寨的私心,所以借天下百姓之口去说,去问,去宣泄。 而她一战成名,天下皆知,又对皇帝毫无怨言,皇帝还能用莫家军那块小小木牌惩戒她吗? 他小看了她,从头到尾,似乎全是她的计。 一个让莫家军光明正大出现在天下人面前的计谋,一场以自己性命为赌注的豪赌。 而他谭旋,只是计谋中所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第265章 治伤 莫聆风无视谭旋注视,被程家大姐强行从战马上薅了下来,塞进马车,送去莫府,又让殷北速去请李一贴前来。 在马车里,程家大姐恨不能揪着耳朵训她:“重伤、高热,还骑马!摆你那大将军的谱!坐太平车怎么了?别的伤兵都能坐,你就不能坐?姑父哪天躺棺材里了都得被你气的活过来!” 莫聆风低声辩解:“我是将军……” “将军受了重伤不好好治,也得躺棺材板!扭什么扭!坐着!” 莫聆风在她的训斥声中乖乖坐着,同时感觉程家大姐的呵斥也和莫千澜身上的气味一样,能让她不那么痛。 “太不爱惜自己了,你以为李一贴给你治好了就没事了?往后但凡阴天下雨,就够你受......聆风?聆风!” 莫聆风整个往前栽去,后背一片血红,人事不省,脸色潮红,牙关咬的死紧,牙齿咯咯作响。 “聆风!聆风!” 程家大姐惊的魂飞魄散,一手死死将莫聆风揽在自己胸前,一手撩开车帘,冲外面大喊:“快!快点!” 车夫本就畏惧程家大姐,此时听她疾呼,片刻也不敢停,把马车赶的几乎起飞,一路驰骋至莫府门前,停下马车时,险些将程家大姐和莫聆风从马车里甩出来。 程家大姐来不及骂车夫,正欲抱莫聆风下马车,殷南已经一把将车夫拽了下去,钻进车中,避开莫聆风伤口,将她打横抱出马车,往大门狂奔。 殷北此时刚打马到街口,见状大喊:“李一贴在二堂!” 门子慌忙打开大门,眼前一花,还未看清楚是谁,殷南已经冲了进去,直入二堂。 二堂中,程廷在正屋廊下大刀阔斧而坐,大鸟似的张开翅膀,拦住两位姨娘:“这是什么?” 他永远分不清莫府的姨娘谁是谁,六位姨娘仿佛是共用了同一张脸,全都雪白,穿的花红柳绿,戴的珠翠满头,身上的肉是流动的,会在身上肆意游走。 一个姨娘连忙道:“是大爷的参汤。” “老规矩,”程廷一扬手,“谁拿来的谁喝一口。” 两个姨娘一人拿个银勺,舀起参汤喝了一口,程廷掐着时间,见她们二位面色红润,没有毒发身亡之兆,才收回拦在门口的翅膀,将她们二人放了进去。 伸手摸了摸卧在他脚边的大黄狗,他打了个哈欠,困的面无人色。 他始终没想明白邬瑾的信是什么意思,只是在开战那日,大黄狗找到他,咬住他的衣袖,将他一路拽进莫府二堂。 他在二堂中茫然许久,不知黄狗之意,一个时辰后福至心灵,从黄狗鄙夷的老脸上看出来莫府有危险。 于是他这一坐就是一日一夜,像只大鸟似的张开翅膀,守在门前,但凡要入莫千澜口中的东西,都让人先尝一口。 就连今日李一贴前来诊脉,药箱中携着几瓶丸药,都让他倒出来每样尝了一粒。 其中一瓶大约是能开胃,以至于他现在不仅困,还饥肠辘辘。 殷南冲进来时,他头脑昏沉,糊里糊涂伸手阻拦,随后被殷南踹的直飞廊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我去你......打完了?”他扭头一看,就见两个姨娘也被赶了出来,二堂的门“砰”一声被关上,一连串急促脚步声在隔间响起,不多时,殷南便开窗喊道:“热水!” 程家大姐飞奔进来,踢了一脚碍事的程廷,在院中发号施令:“二位姨娘,快去厨房要热水,越多越好,那个北,去把聆风的奶嬷嬷请来,带上聆风的衣裳。” 二位姨娘和那个北飞奔而走,程家大姐紧接着吩咐下人“取一只煎药的小火炉来放在廊下,准备煎药”,又让下人“把东厢房打扫出来,让李一贴住下”。 最后她看着灰头土脸爬起来的程廷:“老三,聆风这两日必定有不少拜帖,你立刻去前头,从节度使副官手中拿上拜帖,一张张回帖,要是有半点失礼之处——” 她伸出手掌,慢慢攥了个拳头。 程廷打个哆嗦,抱上大黄狗,一溜烟跑去前堂。 程家大姐曾听程泰山抱怨过莫千澜手下副使,全是酒囊饭袋,这个南和那个北也都是没长脑子的东西,偌大一个莫府,相比之下,程廷的脖子上算是长了个脑袋。 热水源源不断送入屋内,殷北也背了奶嬷嬷过来主持大局——奶嬷嬷年事已高,走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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