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哪里,她……她还有家吗? 她感到有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带着激动的颤抖,耳边的呼唤叠声,“娘子,娘子?南宫姣!” 梦中的世界消湮,她迷朦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怪陆离。 她找了好久,才犹疑盯住其中一个模糊的色块,哑声:“司空瑜?” 司空瑜看着她有些涣散的瞳孔,心中渐渐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伸出手,在她眼前滑过,可她精致美丽的眼眸却没半点反应。 心重重沉了下去。 喉结艰涩滚动了下,应:“嗯,是我。” “这是哪儿?”她的手微微动了动,被他一把握住。 闭了闭眼,又睁开,眉心微微蹙起,有些怔然,“我……我好像,看不见了。” 他将她两只手都一起拢在掌心,知她看不见,却唇角勾起,想要笑给她看。 嗓音清润,只是含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这儿是崖底河边的一处小洞穴,你听见了吗,外头轰隆隆的水声。” “离你……”声音染上泣音,他颤抖地止了声,顿了顿,“离你坠崖已三日了,我们分头寻,我在这儿找到了你。” 哪怕只是提起,他依旧止不住心底的后怕从眼眶涌出。 磊磊君子,坚毅如竹,多少年未有的泪,都尽数给了她。 寥寥两句,是他不顾一切动用对他来说已是禁术的天机占卜之术,是他不舍昼夜,步步心碎绝望,才终于到了她身边。 临时手磨的龟甲最多勉强指个大概的方向,他也只能一点点搜寻。 有关天机谷,司空瑜不敢让人知晓。 他知道她有多在意澜瑛阁,不敢因此为其招致灭顶之灾。 脱离阁中的队伍,一个人,一刻不停从她坠崖的地方往龟甲所指的方向找。 时间越久,就越绝望。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真的能……能幸存吗? 到后来,浑浑噩噩,只撑着一口气,一步都不敢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最后,在河岸边看到她的一刹,仿佛时间瞬间停滞,忘记了呼吸,心拧得绞痛。 只见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双臂扭曲,脸偏向一侧,面色青紫。 斗篷衣衫早就破破烂烂,险险遮住遍体鳞伤的躯体,脚上还戴着镣铐,只余圈住双脚的椭圆铁钳,铁钳周围的小腿至脚背血肉模糊。 他扑在她身前,手颤抖着不知该扶向哪里,眼见的每一处,都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 他张着口,身躯低低佝偻,震颤着无声哭号。 顷刻间,仿佛魂灵都被撕碎。 …… 司空瑜无意识地,久久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现在的样子刻入骨血,清洗掉脑海之中她死气沉沉的模样。 “……郎君,郎君?” “嗯?”司空瑜身子一颤,抬手胡乱擦了把眼。 “你哭了。”南宫姣静静陈述。 司空瑜低头,看到她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背湿润晶莹的泪痕。 南宫姣眸光空洞,抬脸露出苍白的笑容,“别哭呀,这一回,你是真的救了我的命,没有你,我肯定就死唔……” “别乱说!” 他捂住了她的嘴。 南宫姣眨巴着无神的眼,看得他心中一痛,放开了手。 他安慰她:“眼睛看不到也是一时的,待伤好了,就慢慢恢复了。” 只要她醒来,只要她会动会说话,他高高提起、随时会被摔得粉碎的心也就渐渐落回了原处,如同魂魄归位。 “伤?” 南宫姣向脑袋后面摸去,司空瑜没来得及拦,疼得她嘶了一声。 先是手臂剧痛,而后才是脑后。 被他轻轻握住,小心翼翼放回身前。 南宫姣了然。 她以自己的双臂承受坠落的力道,不知是脱臼还是骨折。 这只手还能动,应是脱臼,另一只…… 司空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提前按住,“别动。” 南宫姣乖乖不动了。 那另一只,应是骨折吧。 想到什么,落寞道:“可是你怎么知道会好呢,你又不是大夫。” 便是大夫,关于头脑的伤病,也很难有一个确切的答复。 司空瑜并未分辩,只转身端了一碗什么东西过来,“你还不能吃荤腥,这是在周围寻到的野菜,烹煮了下,你尝尝?” 南宫姣轻轻点头,本能想抬手,被他呵住。 他嗓音无奈疼惜,“娘子得记住,总是动伤会反复的。” 南宫姣抿唇嗯了声。 被他一勺一勺喂着用了菜羹,南宫姣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两颊晕上两抹粉霞。 司空瑜见到轻轻贴了下她的脸,还好只是微热,不算发烧,便问道:“娘子,是热吗?” 之前为了给她退烧,给她多裹了层他的衣服,夏日炎热,尤其白日,他现在只着中衣都有些热。 南宫姣摇了摇头,诚实道:“只是许久未曾让,让人这么喂着吃东西了,有些,有些……” 她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微微垂下头去。 司空瑜却从她的话语中读出了一丝羞赧。 他清了清嗓子,只道:“不热便好。” 山中如隔世,远去一切纷争。 水声涛涛,鸟儿清啼,还有风吹过的呜呜声,静谧清宁。 他收拾好做饭简陋的炊具,灭了火堆,便坐过来,伸出长臂将她搂入怀中,当她的靠背。 于是南宫姣耳边除了大自然的声音,又多了一人咚咚的心跳声。 许是阳光照进了山洞中,眼前大块大块模糊的色块黏在一起,伴着扭曲的光影,看久了有些头疼。 她闭上眼,光影暗下来,总算好受了些。 呼吸交织在一处,靠着他,她倒真觉着有些热了。 可她之前实在冷得太久,现在正是贪恋温热的时候,甚至想往他怀中更深处缩。 旋即被脑海中更浓厚的念头压过。 “灰衣人应该也在找我吧?” 说不定,那些人怕被秋后算账,想方设法也下了崖。 这件事司空瑜之前便想过,“这处洞穴还算隐秘,等闲应是找不到这儿来。” 他们都清楚,再隐秘也难说,只有回到支殷山,才会安全些。 于是问:“你为我处理伤口时,有看到我的哨子吗?” 司空瑜呼吸一滞,默了下方道:“并未。” 她的衣裳破成那个样子,连铁链都不知被什么砸得不见了,更何况放在衣襟中的小小一个哨子。 如此情形,竟然和之前宫中那次有些类似,只不过这一次,连可以传递消息的哨子都没有了。 “这里,离我坠崖的地方,远吗?” 远吗? 这一问,让司空瑜有些恍惚。 他一路行来,寸土如天涯,脑海中时间空间都扭曲模糊,究竟多远,竟一时回想不起来。 “应该……是远的吗?” 这语气不肯定的,就差说不知道了,南宫姣心中好笑。 干脆替他肯定,“那就当远吧,也有好处,越远要搜寻的范围越大,说不定灰衣人找不到我们这儿呢。” 当然,同样的澜瑛阁中人也更难找到。 那这么说…… 南宫姣眼眸循着他的方向望过去,只是什么都看不清。 那他,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到她呢? 还是一人单独行动。 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之前。 那时与澜瑛阁阁众一同行动,她总有各种各样的事务亟待处理,而他,除了在她身边侍候笔墨干杂活,就是在她身旁静静守候。 只以她一个人为中心,仿佛他的世界只能容纳下她一人,不肯与他人多说一句话。 放在以往,还有刘叔。 她也曾劝过他,让他不妨与阁中人多接触,也好过全将时光放在她身上。 毕竟,她忙起来,有时甚至会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他。 怎么算,这样都对他不公平。 他是怎么答的呢。 他说:“娘子便是我身处此处的全部理由,对于我来说,能在你身边的每一寸光阴,都是无价,将这样的时间费在其他人身上,才是不值。” ----
第94章 失明 她当时愣了,继而一笑,“都随你,我不过随口一提,怎么突然这么认真。” 他也轻轻笑了,靠在她身边,低语缱绻,“只要娘子不要赶我走。” 经过之前,她也知晓了他的决心,便承诺:“不会。” 只要他不想走,她不会如此要求。 最多问一两句,最终如何决定,还在于他自身。 回忆如画卷缓缓展开,因时间过去不久,便仿佛昨日。 她这么一联想,猜都能猜到,她当时一随灰衣人离开,他怕是就动了来寻她的心思。 后面分开寻找也理所当然。 于是问:“那你寻找的时候,可有碰到过澜瑛阁的人?” 司空瑜摇头。 哪里还会碰到,他手中有龟甲,甚至会故意避开他们,后头两边就越走越远,他也就没在关心过他们的踪迹。 不过…… 他目光落下不远处的一个包袱,然后看了看她的眼睛。 她看不见,他是不是就能拿出龟甲,像搜寻她那样使用占卜之术,大概判断一下方向。 只是,他得时时照顾她,现在这样也不适合赶路,就算知道大概的方向,不也是得等他们来寻? 一时思绪陷入困境。 目光从包袱上移开,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种能被谷中察觉到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用。 …… 永陵,皇宫含元殿。 “今年夏日真是格外长啊。”皇后扶着长御的手,在陛阶最上停住,拿过帕子轻轻拭汗。 “已有一月多未下雨了。”长御接道。 入了殿内,没了直射的阳光,总算好些。 皇后眉间透出一股冷意,“吾也看到了。镇国大将军旁的怕扰了陛下养病,这些倒是不怕了,地方上的折子都能直接送去陛下案上。那一摞折子里,不止京畿,南北都一样,连日干旱,地里的庄稼缺水干枯,已是丰年无望。” 一路宫人接连行礼。 长御垂眸,“人都不够喝,哪儿有多的给庄稼呢。” 皇后拍拍她的手,“吾记着,你到我身边那年,便是大旱。” 长御自小服侍皇后,被卖到皇后身边那年,不过总角之年。 长御闻言笑了,带着些苦涩,“是啊,那一年家里揭不开锅,便把我们姐妹几个都卖了。还好奴婢幸运,遇着了殿下您。” 皇后含笑,款款坐于凉阁正厅上首,长御从侍女手上的托盘取过一应茶品点心,在皇后面前桌案上摆好。 与此同时,下方也放了一处桌案,略微低些,陈设稍稍简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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