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血脉?”皇后转了转眸子,“那真是有意思,你弟弟身上有,你身上却没有,究竟谁是尚书之子呢?” “是你,还是他?” “看重视程度,似乎是……” “是我。”邓延翌目光平静无波,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确实,任是谁来看,都无从想象世上还有这么冷血的父亲,能将亲生的儿子完全当做棋子来用。 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尊贵养子。 不求一碗水端平,但也大可不必是云泥之别。 但事实就是这样,为了一个命令,他的父亲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他。 皇后诧异,仔细观察邓延翌的表情,本能觉得他在说谎。 又有些疑惑他为何说这样的谎。 邓延翌嘴角冷冷勾出一个弧度,“我父亲眼中,无论是血脉还是其它,弟弟都比我重要得多,亲生与否,从不重要。组织中上峰的命令,才重要。” 就如同信徒面对信仰。 他自己都可当牛做马,所行一切只为实现组织要求他办的事,更何况他这个本就不重要的儿子呢。 或许能为组织所谋当个趁手的工具,父亲都觉得是他的荣幸。 皇后不予置评,接着他所说推测,“那尚书身上便也没有这个刺青,他是替你们的主上养孩子?” 邓延翌:“组织里的主子是谁,我还没有资格知道,所以是否为亲子,我亦不知。” “你父亲也不知道?” “他从不会和我说这些。” 他对组织的了解,更多是从上峰那儿知道的,他父亲对他,除了命令,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且这些命令,大多都是关于他的弟弟。 小到逗弟弟开心,大到替他顶祸端某前程,一桩一件,只要下令,他都必须遵从。 自年幼至如今,都成了一种习惯。 他只是,只是至少以为那么多付出总会换回些什么。 可是没有。 得知邓延梧曾入宫寻他,除了惧怕,他也不禁心存一二期望,期望弟弟见他许久不见,会让父亲将他接到府中好好照看。 这种期望,显得他愈发像个笑话。 也是,一个工具,怎么配他人看重。 皇后闻言,笑着嘁了一声,颇感无奈与荒谬。 世间之大,着实无奇不有。 她低眸一本一本将案上古籍收好。 他们组织中如何,邓延翌家中的恩恩怨怨又是怎样,她没有多少兴趣,她在意的,是他们为何那么做。 她这半生,到了如今,身边只余两人最重要。 一是陛下,无论是爱是恨,她都已经与他纠缠在一起,世世不休。 二便是皇妹,相处不久,其中滋味却难以割舍,尤其…… 她看向自己的手。 总与人为善,真心待人,可不料,她这双手也有染上血的一日。 还是心中最想好好爱护的皇妹身上的血。 她知道皇妹信任她,一如她信任皇妹。 无论皇妹对他人如何,但起码对她,从未利用伤害。 那些满心欢喜的日子,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心间翻腾。 两人互道心里话,一起向往未来的美好,相处和谐惬意,是她之前从未感受过的窝心快乐。 得知陛下与镇国大将军的谋划,她第一反应便是怎么从中求得两全,知道自己阻拦不了他们,就想着尽力保护皇妹。 只是事与愿违,终究还是让他们利用她的手,将皇妹送上了不复之地。 于是她就成了自己心中的罪人,满心悔恨,无法原谅。 到了真正想知道的,皇后面上愈发淡然,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要让你除去皎月公主?” 他们通过暗器让陛下知道隐族的厉害,让陛下越发想要得到天机诏书来保护自己,给出的方案,便是火烧皎月这个不祥公主。 从前到后,一步一步,环环相扣。 在这期间,她最后失去的不仅仅是皇妹,还有曾经一心为国为民的陛下,与她琴瑟和鸣的夫君。 叫她如何释怀! 邓延翌闻言稍有诧异,“江湖之中厉害的门派并不多,殿下难道不觉得,澜瑛阁太过显眼了吗?” 组织铲除异己这种事早就不新鲜了,澜瑛阁这块骨头与其他的区别,就是太过难啃,一直拖了这么久。 皇后淡淡垂着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她还是我永陵的公主。” 邓延翌轻声嗤笑,“一个不祥公主罢了,天底下,估计所有人都会宁愿永陵朝没有这个公主。” 皇后暗暗深吸一口气,长睫遮住眼中的冰冷。 “那你们呢,你们利用天机谷,向陛下透露出假的消息,难道就不怕真正的天机谷追责?” 邓延翌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天机谷庇佑世人这种话你们还真信吗?若是当真庇佑,前朝皇族怎会覆灭。” “天机谷两百多年前坐视永陵皇族推翻前朝,两百多年后,难道就不会冷眼旁观?” 这两句,就差没有明说当今陛下无能了。 皇后冷笑:“我倒从未听说过,江湖朝堂之中有哪一个光明正大打着天机谷的旗号招摇撞骗的,还骗到了皇族身上。” 这个邓延翌就不认同了,“世间有关天机谷的传说流传甚广,难道个个都是准确无误不成?我们也只是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献给大将军,献给陛下罢了,我们哪知道正确与否呢?” “况且其中,也不全是错吧?” ----
第96章 奔逃 皇后不再开口争辩,起身。 “今夜有劳郎君。允诺给郎君的,明日便呈上。只是侍卫日夜巡逻,恐不利于郎君伤势恢复,到底何时当职,郎君想去的时候给侍卫统领说一声便是了。” 邓延翌这一回是真心行礼,忍痛低低弯下身子,“多谢皇后殿下。” 皇后裙摆逶迤,提灯转过书架,扶上长御的胳膊,头也不回,往阁外走去。 长御看着面容格外冷肃的殿下,心中却知道,殿下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邓延翌。 坐上轿辇,在身旁低声问皇后,“殿下,我们之后该如何?真就让他当这个宫中侍卫吗?” 皇后勾起唇角,唇上的胭脂如嗜血沾染。 “哪有凶手不用偿命的。” 只不过,她想要的凶手,不止他一个罢了。 …… 支殷山,主楼。 几份译文齐齐摆开,澜淙负手而立,锁眉沉思。 天边已经有些光亮,深蓝夜幕下,灯火通明的梦幻海市渐渐走入人间。 侍从一盏一盏熄灭悬灯与烛台,至天光大亮,身着干劲短衫的侍女脚步飞快,手上平稳地端着一个个托盘向房中走去。 留下袅袅诱人的香气。 这是山中膳房供给各处的早食。 其中一个托盘被悄无声息放在了澜淙身边。 他草草吃了几口,便坐立不安地踱着步。 每日早食之后,外出搜寻主上下落的人都会传出消息送到阁中。 他最后干脆直接在平日里飞鸽停落的窗棂等候。 蓝天白云,望眼欲穿。 终于,几只飞鸽遥遥入了他的视线。 他手心渗出了汗,既欢喜又害怕。 欢喜终于有了消息,害怕传来的消息里,还是和之前几天一样一无所获。 可是还没有等飞鸽落到窗户上,就从另一个方向直直飞进来了一只信隼。 澜淙起先以为是萧晟的那一只,熟练的要去抓它的腿,却见这只隼躲了一下,让他抓了个空。 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虽然毛色大致相同,可是细看还是能看出与萧晟那一只的区别。 阁中用来传信的除了神鹰队所用的那只信隼,其余都是飞鸽,这又是从何处来的?还能这么精准地找上支殷山他所在之处。 澜淙略想了想。 除了常用的那些,就还有各大分阁的备用信隼,轻易不会出动,其中尤以西北中部永兴分阁裘暝阁主处为多。 难不成,是有什么紧急的消息等不及飞鸽了? 虽大概有了猜测,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警惕地带上特制的手套,验了其中没有毒和炸药之后,方小心翼翼打开信筒。 下一刻,抽出信纸上红色的朱砂印记就让他短促倒吸了一口气,险些忘了呼吸。 竟然是红批信件! 还是不惜动用信隼送过来的红批信件! 瞬间动作加速,飞快打开信纸。 浏览之后,面色大变。 即刻转身,连连续落在窗台上的飞鸽都不顾了。 “来人!” 外头侍立之人立刻跑进来,抱拳:“掌事。” “快,快叫上山中武功最好的十人,随我出发!” “是!” “等等!” 澜淙紧张地气息急促,在原地快速踱了两圈,脑中思绪飞速转动。 不行,他们不能冒然出山。 镇国大将军的北军就在不远处,此事仓促,暴露了丝毫行踪都会酿成大祸。 况且山中空虚,一旦他们攻山,剩余的阁众群龙无首,主上辛辛苦苦谋划出来的支殷山就将付之一炬。 澜淙紧抿住唇,目光锐利。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不能慌乱。 一拂袖,“不必了,你下去吧。” 侍从再次应是,跨出房门回到原来的位置,依旧兢兢业业守门。 他的职责,只有唯令是从。多余的,不是他该关心的,也不是他有资格关心的。 澜淙返回房中,又将红批信件看了一遍。 接着一个一个拆开飞鸽腿上绑着的信筒,仔细查看每一封。 坐回椅子上,指节紧紧攥起。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红批信件的消息传给卫瑛、萧晟他们。 可是他们连主上的人都没有找到,想要留意保护也无从出力。 到底该如何呢? 无力感席卷全身,澜淙颓然低下了身子。 当真太难了。 四面楚歌。 永陵北军、燕昀王军、灰衣人。 现在,又添了一个,璇玑村。 他们只听说过璇玑村为制衡天机谷而生,从未听说过璇玑村还会对外出手。 难道天机谷就不管吗? . “……放我下来吧。” 南宫姣在司空瑜背上,有气无力地说。 司空瑜汗早就湿透了衣衫,他咬紧牙,满面通红,奋力向前奔跑。 迎着水流的方向一刻不停,有些路岸上还有让人下脚的地儿,更多路只能涉水而行,他衣摆长靴尽湿。 背着一个人,跑了太久,双腿酸痛得仿佛灌了铅。 南宫姣眼眶有些红了,却还有心情开玩笑,“郎君,这算得上生死不弃吗?” “你……”司空瑜上气不接下气,“你,别说,这种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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