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健回家的路上买了一串糖葫芦。 回到家后,他脸上又熟练地扯起了笑,就像他这么些年来一直在人前的那副样子。 这个时辰,黄若棠正在和他的妻子在用晚膳。 见到黄健回来,黄若棠抬眼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用饭了。 黄健装作看不见黄若棠眼中的嫌恶,有些讨好似的将糖葫芦放到了她的手边,他道:“下值的路上正巧碰到的,顺手给你捎回来的。” 黄夫人听到了这话,将手上的筷子狠狠搁置在了碗上,霎时发出一声脆响。 “棠儿何时吃过这些玩样,她修身,不吃这些,你这个父亲当了这么些年,这也不知道吗?” 黄夫人这话一完,黄若棠也搁了筷子,她不再继续用饭了,漱口净手。 她看向了黄健,淡淡道:“父亲,我不吃这些,谁喜欢吃,你便拿去给谁吃。总之,我这个女儿不大喜欢吃。” 黄若棠这话,明显意有所指,黄健却装作不知,脸上笑意越发勉强,他道:“你吃吃,这东西可甜,可好吃的了呢,你会喜欢的呢。” 黄若棠都这样说了,也没想到黄健竟然还敢继续厚颜无耻说下去,她生平第一回做了极其无礼的动作。她将黄健拿来的糖葫芦砸到了地上,她看着黄健冷冷道:“我说了我不爱吃,父亲何故逼我?” 黄健没想到黄若棠会这样激动,他赶紧解释道:“我没,我没想要逼你......我只是想......” 他只是想让她尝尝这个糖葫芦而已...... 可他话还未说完就叫黄若棠打断。 “你只是想,你只是想!你什么都是你只是想!你怎么就没想过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母亲都说了,我在修身,你非要叫我尝尝?” “咱们不吃就不吃了......没必要生这样大的气。” “为什么没必要!凭什么没必要!我都已经开始去说人家了,好不容易表哥那边给我相看了几个人家,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上一回在街上闹的那事,那些人都看是避我们若瘟神!生怕我们黄家,就是下一个闻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身为女儿,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吗?你要博你的好名声,把我也搭进去做些什么!” 黄若棠涕泣涟涟,状若崩溃,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他总是要这样对自己。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碰上这样的父亲?! 黄健有自己的追求,可他也有女儿啊,他还是个父亲啊。 他这个父亲以及丈夫做的,属实是失职。 可他走到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要安抚一下情绪失控的黄若棠,可却被她狠狠推开,“我黄若棠出身不高,也绝不愿意轻贱了自己,这一辈子也从没觉得不如了谁。可我也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候,身为女子,出嫁之前仰仗家中父亲,出嫁之后仰仗家中夫婿。我受够了有父而胜于无父的日子,你非叫我以后也去落入有夫胜于无夫的境地吗?” 黄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只是不停地道:“父亲会叫你得偿所愿的,会让你好好的,孩子,你别哭,你一哭,父亲心里也难受。你是我从小抱着长大的孩子啊,父亲怎么会不想你好呢......” 膳厅之中,摇晃的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颀长,不断碰撞摇晃。 黄若棠打断了他的话,拂开了他的手,她满脸失望地看向了他,指着他道:“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虚伪,这样冠冕堂皇。我受够你了,你这么想要名垂青史,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了干净,好叫天下人都记住你这个不要命,只要名的直臣,纯臣!” 黄若棠如何不知晓黄健为人,她知道他,至少不是那样子的人。可她现在全然被怒火冲刷,对他十几年来的不满,就在这一刻爆发。 甚至,甚至说出,恨不得他去死的话来。 黄健叫她这一番话说的心神俱碎,再次回过了神来之时,就是连黄若棠的背影也不见得了,而他的妻子,也已经跑出去安慰她去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滑倒在了地上,捂着脸,哽咽出了声来。 他这一生,少年得志,在他在翰林院中,那段最困窘的时日,碰上了闻立廉。 都说,人这一生,不能在年少之时遇到太过惊艳的人。 此话,果真不假。 他碰到了闻立廉,以至于他接下来的一生之中,都想要跟随闻立廉,成为闻立廉。 他的先生啊,他怎么能释怀他的离去啊!灵惠帝释怀不了,他又何尝能够释怀! 先生已死,可他要做的事情,阖该由他这个学生继续做下去啊。 即便也是付出死的代价呢,可那样何妨啊。
第六十二章 是夜, 玉辉堂内。 春风和冬月刚汇报完了那天宋喻生要他们查的东西,从里屋一齐出来。 冬月出来之后,就赶紧去找了夏花。 冬月扯着夏花问道:“不是,你快给我说说, 主子这几日是有什么好事, 升官发财娶娘子?怎么瞧他和前些那段时日比着, 不大一样呢。你都不晓得,我进去里屋的时候,总能瞅见他一个人在那里面乐, 你说吓不吓人呢,多吓人呢, 我都担心他是中了什么邪祟不成了。” 自从温楚离开之后, 整个玉辉堂陷入了死气沉沉之中, 虽宋喻生已经不再像是以前那样, 将此处看得很紧, 谁也不让进了,而且宋礼情也时常会来找宋喻生, 可宋喻生却怎么都像是没有生气一样, 整个人都冷得不像话,整日里头除了用公务磨着自己,也没别的事了。 可是自从前几日起, 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竟能叫得他冰山消融, 如遇春天。 冬月和春风在忙着别的事情, 但夏花一直跟在宋喻生的身边, 总该知道这些事的吧。 夏花想了想,刚想说:不得妄议主君。 却被冬月先一步堵了, 他道:“没事,此处就你我二人,算我求你的了,同我说道说道呗。” 夏花也是个不经磨的人,听到了他这话,沉默了片刻后,就说了出来,他道:“那日,温楚求雨的时候,主子也在,只是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总之,气氛还算是不错。” 果然,冬月就猜到了,就是温楚这人,若不是她,还能有谁能这样牵扯他的心神。 他嘟囔道:“我真不就晓得她有什么好的,能叫主子记挂成这样。” 冬月就不明白了,像是宋喻生这样强大的人,怎么也就能情爱这一东西控制成了这副样子。 他想到了什么,猛拍大腿,“你说你说,莫不是这小道士给主子下蛊了吧!” 冬月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道:“不行了,我要去给主子说说,那小道士鬼点子一箩筐,真说不准呢。” 夏花看冬月若看白痴,他扯了他回来,提醒道:“你若是想要再去挨鞭子,只管去说,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了。” 夏花言尽于此,若冬月还要去作死的话,他也拦不住了。 冬月倒也听劝,听这话哪还敢再说去说些什么呢,嘟囔了几句便离开了此处。 * 次日晨阳万丈,温楚这日醒来之后,脑子还有些困顿,皇后就早早来了偏殿寻她。 温楚睡眼迷蒙,就见孝义皇后兴冲冲地坐到了她的床边。 温楚还不晓得怎么了,就见皇后对她道:“你晓得不,昨日你的父皇让人给你修了坐庙攒福气,本来那些个大臣们还总想推脱,想不让你父皇修呢,但是你那次祈雨的事情一出,他们也没甚好说了。昨个儿你歇息得早,我便没来得及同你说。” 温楚还有些蒙,怎么一醒来就给她盖了坐庙,她有些错愕,下意识问道:“父皇他......还有钱吗......” 温楚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些年来,十两银子里头,何党拿六两,皇帝拿二两,还有二两入国库。 前段日子天灾又这样严重,灵惠帝这头也出去了不少的救灾粮,他哪来的钱修。 皇后听到温楚这话,笑了一声,她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你父皇再怎么被欺负,那也是皇帝,再说了,给你修庙,是奖励你求来了雨的,国库出的,傻孩子,担心个什么。只是,你下一回切莫再去做这样的事了,和天赌命,这一回叫你赌赢了,下一回,若赌输了,你这好面子的小泼皮,岂不是非死不可了吗。” 侥幸这一词,最叫人害怕。就是她有一点赌输的可能,皇后都不愿意叫她去赌。 温楚听着皇后的叨念,不知何时又粘到了她的身上。 皇后身上的味道,同她幼年记忆之中的味道十分相似,只是,现在她身上还掺杂了些许的药味。 温楚一趴到她的怀里,就像是回到幼年之时。 她的身上太软和了,温楚一趴上去,就又困了,那眼睛阖着阖着,就又要睡着了。 就在她要睡着之时,皇后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 “还睡呢,你这死孩子,怎么一给你摸到机会,就想赖床呢。” 皇后笑骂,然而语气之中带着的宠溺,都快溢了出来。 旁边的宫女们也只觉这副母女相亲的画面,太过美好,竟也都不自觉湿了眼眶。她们都是跟在孝义皇后身边的老人,也知道皇后对温楚,是何感情。 皇后时常会做噩梦,梦到温楚,梦到德妃。她梦到她们当年受的苦,而一旦梦到,她那一个晚上势必就再也睡不好了,这么些年来,她便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不断折磨。 好在是,人终于回来了。 皇后都觉得温楚趴在她怀里的感觉有些不大真实,她见她又没了动作,便知道她又睡着了,于是,她便把她捏醒了。 温楚清醒了些许回来,她从皇后的身上起来,揉搓了把脸,终于清醒了几分。 皇后看着她这样,问道:“我记得你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爱睡觉的,银容又偏偏醒得早,总喜欢带着还在睡觉的你就来了坤宁宫。” 温楚小的时候,在坤宁宫和德茗宫两边睡,德妃在宫里,除了皇帝之外,唯一愿与之相亲的也就皇后了。 德妃有时候耐不住寂寞了,便时常一大早就抱着温楚去了坤宁宫,两个人在那里说说笑笑,吃茶谈天,许多时候,还会趁着天大早,一起去宫里头视线开阔的地方看看日出。而这个时候,温楚多半就在床上睡觉。 皇后想起了德妃,心口不可遏制的难受刺痛,她强忍着悲伤问道:“那你后来呢,不在皇宫的那段时日也这样赖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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