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轻笑着吹出一句低哑到极处的轻薄话来:“恁般疼么,回去我寻些药替你敷了。” 杏眸睁圆了,赵姝满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了,待回过味来即刻气红了一张脸就要从他腿上跳下去时,后背一紧却被男人骤然用力压在胸口,下颌被抬起,呼吸被夺。 光线昏昏的轿厢里,顿时就传来女子含糊慌乱的低泣声,听的外头赶车的暗卫也不由得握紧了手下缰绳,他面无表情地控着缰,任由夜雨扑面。 很快,轿厢内的响动止了,一道威严沙哑的令声传出,暗卫朝后一瞧,见了车驾后跌撞相随的人后,不由得脊背出了一层密汗。 也不知花魁柳娘是何时冒雨跟着的,他竟后知后觉地比主君发现的还晚,正忐忑间,就听里头似心情不差地又传了句话出来:“都赎了身了,去将人遣走就是。” 暗卫才松了口气要应命去处置时,车帘里陡然又探出一段少女葱白玉指。 赵姝远远得斜倚着车框,唇角初俱是殷红水色,她扒着布帘子半边身子都要掉出去似的,抿着唇不愿看他,嗓音微弱却是蛮横道:“我喜欢听她唱歌,外头雨大,姑娘家身子弱,你去请她上来。” 不自觉的,她还是用着从前作男儿时的口气,不过因是将将被欺负过,鬓发略微散乱着,嗓子也软,此般用词也就属实有些违和。 暗卫自是不会听她的,却也没有立刻去赶人,只是扫了一眼后,立刻垂首候命。 嬴无疾能将她送进女闾,自是对其中人物悉数了然,他背靠着另一侧没有说话,碧眸灼灼地望着对方,其中有被打断的不满,更多的是危险难耐的渴求。 四月的夜雨委实寒凉,赵姝不敢瞧他,遂探头朝马车后头看去,但见柳娘溅了一身泥水,蹙着两弯月眉也不知是跟了多久,又跌了多少回了。 赵姝记得她是饮了许多酒的,如此大醉着淋雨实在是要人命的事,她遂抬头飞速觑了眼他的神色,在瞥见他没有明确的抗拒后,又极快地扯了下对方的衣袖,只轻道了声:“不是说我还离不了秦国吗,我正缺个人作伴呢。” 言罢,她即刻跳下车,三步并做两步地朝那苦命女子奔过去,大雨中,赵姝牵过她的手,雨水打得她眼睛都睁不太开,可她朝她笑,伸手为她抚去面上泥水,没有承诺亦不问过去,只是柔声笑着哄她:“美人你可是醉了头晕呀,喝一碗我的醒酒汤就好了。” 今日赎身之事,对赵姝来或许就是一时起意举手之劳,然而对困于女闾五载的柳娘来说,却不啻于再造之恩。老鸨儿多少市侩狡诈,那一张身契她从未想过能在生时盼来。 夜雨酒浓,其实直到现在,柳娘都还有些没转过念来。 十六岁那年她随情郎夜奔,却被骗来咸阳,这么些年,早已将身心皆烂在那腌臜地方。 今夜大醉,她晓得那匈奴客商嗜杀,其实是存了求死的念头刻意去激怒那些人的。 可谁料到,转眼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古怪率真的小姑娘,做梦似地替她赎了身,暗卫将一包足够她安身立命的钱币塞到她怀里,宣布了她的自由身时,柳娘却是无措起来。 此身无归,春雨密,一如她当年离家的雨夜,她却不知该去哪里了。 浑噩混沌里,她一身弱骨竟就这么挣了命般地跟了上来。 匈奴人不识货,柳娘却到底混迹女闾做了魁首多年,她想起了那剑柄上玛瑙石的来历,理智上知道王室子弟不适她这等人该招惹的,可她就是想跟着。 原以为会被驱赶,却在脚力不继的时候,见先前那少女伞也不撑地就朝自己跑过来。 听的赵姝那一句温柔玩笑般的“美人你可要喝醒酒汤呀”,柳娘顿时心疼若绞,经年麻木的一颗心有了知觉般,她顿在雨幕里,突然一把甩开赵姝的手,哀鸣一记后倾身拜倒,朝着浩浩汤汤的泥地里重重叩起首来。 赵姝被她的叩拜惊了,先是愣了愣,而后竟莫名感同身受得心口酸疼,近瞧时,但觉着这花魁娘子连身姿也愈发同先王后相似,她是个不善忍耐情绪的,先还是呆立着,忽而就在雨幕中亦伏了下去,一下子扑到柳娘怀里,竟是骤然大哭起来。 这倒把柳娘弄懵了,她犹豫着拍哄起怀中人,抬起一双醉眼正瞧见马车上跨下个眉目深邃一身寒气的俊逸郎君,只是同来人对视了那么一眼,柳娘心底清明,就有些猜的这二人的关系了。 …… 在赵姝的坚持下,最后还是三人同乘,见她一直缩靠在那花魁身上,连一眼都不瞧自己,嬴无疾冷着脸,只是嘱外头赶路的快些,路上倒是也未再多说什么。 两个女子浑身湿透地抱在一处,俱是冷的发颤,好在城北的宅邸不远,又行了一刻多些也就到了。 一到地方,赵姝声若蚊蝇地道了句谢,也懒得问是何处,挽着柳娘的胳膊就要一同去安置。 她立在廊下正同侍女交代着醒酒汤的方子,背后就有一道身影拢过来,此间私宅比王孙府更为隐秘,嬴无疾眉目冷淡,连周遭仆从都懒得觑一眼,趁她小嘴叭叭地教侍女背独家药方的时候,突然便从身后托过她膝弯,极轻巧地就将人横抱起来。 “姑娘且随我等来。”侍女将柳娘拦下,皆在廊下目不斜视地垂首。 嬴无疾抱着人转过回廊,他目色冷厉一路朝一所偏苑行去,沿途偶有侍从来往,亦都急急退开,连蓑衣竹伞亦不奉上,这些人明显是训练过的,俱比王孙府上的一般侍从有眼力见的多。 雨势浩荡,赵姝被雨泼得愈发睁不开眼,她挣过两下无用后,见他不说话,便心慌意乱地只老实窝着。 嬴无疾足下生风,盏茶的功夫就抱着人行至一所院墙颇高的偏苑里。 两个小侍远远地见了人,赶忙退进屋子里布置。 待他们跨进屋时,墨绿方池中都已然放了一半的热水了。衣衫布巾子皆已齐备,她才被放下,就本能得朝后退开。 ‘吱嘎’一声响,两个侍从同时行礼,拉上屏风就撤了出去。 她满身雨水地立在方池边,不好的记忆涌起,嗫喏着说不出话,见对方转身亦朝外去后,以为他真的只是好心怕自己着凉,不由得才彻底舒下口气。 她也怕着凉害病,略等了会儿,试了试水温后也不褪衣便忙忙入池。 才要解开发辫,谁料嬴无疾竟去而复返,她低呼一声抵靠上池壁,但听男人眸中带笑轻道:“跑的那么快,连热汤都能入了,还骗本君说疼么。”
第44章 金屋5 好在她是没有褪衣就下水的, 此刻听了男人的话,赵姝抵着池壁愕然仰头,天幕恰有一道惊雷滚过,莹蓝电光乍然照在他侧面, 仿若幽冥鬼火衬得他犹如来索命的罗刹。 许是室内烛火不够亮的关系, 赵姝被这道电光晃过眼, 嬴无疾的面目又恰被珠帘上头的风帘飘起挡了,电光逝去,她便只能瞧见一个高大的影子边解外衫边朝自己走来。 一时之间, 她骇得话也答不出半句,即便知道逃不过, 也依旧拼了力气脱兔一样从汤池里攀出去, 而后手脚并用地只想着离这人远一些。 在她身后的人影顿了下。 从汤池里出来的少女仍是穿着那件浅青收腰的襦裙, 本就是有些偏窄的式样, 经热汤泡透了, 裙摆衣袖皆是牢牢贴在了身子上。 经了数月的颠沛波折,本是把没甚看头的消瘦弱骨, 可为这湿衣一勾时, 却是妖娆流转,丰盈有度。 再看底下那一双冒着热气的赤足,亦不过六七寸长短, 却是圆胖可爱恍若未及笄的小女郎。 此间湢浴设在一层, 出口只有一扇窄门, 正被他挡着, 见她没头没脑地径自朝内室逃去, 嬴无疾呼吸再促,对着她湿淋淋的背影, 他甚至暗骂了句什么,简直要怀疑吃了全部钟情蛊的人是他自个儿了。 她的不情愿明明白白地摆着,可他又从未能从哪个人身上获得如此大的满足与意趣。 一个没有实权的傻东西罢了,他又在纠结些什么。 近来攻楚收尾,又要秘密备军与燕国争夺邯郸,衡原君亦是愈发地流连酒色诸事皆不管,老秦王则年事高了,不可能一直亲力亲为地操劳国事。如今变革攻伐,朝野诸事皆要待他定夺。 人都是有极限的,他该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满腹灼热呼吸愈促,便只是顿了一瞬,脚下生风地就跟了上去。 还不待赵姝跌撞着跨过门槛,她腰间一紧腿下被一双手箍起,就被他用抱稚童的姿势抗抱了起来。 “别怕,绝不会再弄疼你。” 灼热气息喷在耳际,男人虽用力压制着她,只是手上力气克制着,甚至于还能腾出只手,在她反抗挣脱的间隙,朝她背上拍抚两下,他虽脚下不停,动作间倒是极近温柔。 可是下一刻,他托抱着人跨进内室,将人压在檀木云纹的冰凉圈椅上,只说了句:“穿着湿衣上塌不好。”两下里,就将她外衫裙裾撕了个干净。 就剩了最里头一件藕荷色小衣,肩头一痛,他挥手将她湿漉漉的脑袋压住,觉着最多是个牙印约莫连血也未出。 耳边有慌乱低泣传来,嬴无疾蓦的心口一梗,遂停了手,就着这么个姿势托着人就朝塌上去了。 帷幔放下隔绝了外头本就不甚亮的光线,赵姝被他轻放在早已铺设好的厚实萱软的被褥里。 她慌乱探手想要寻物什反抗,随手一摸时竟就在褥子里触到两个铜质的汤婆子,摸着微微发烫温度正好,应该是侍从在半个时辰前就料理安置好的。 她素来畏寒,从前在赵国,无论入宫游猎外宿,除了盛夏节气外,亦都会着人在午歇夜寝前,朝被子里塞两个汤婆子。 只是自平城被围后,困饿里守了四十余日,提心吊胆苦守,莫说暖.床了,连睡个安稳觉都是奢侈。后来入秦为质,这等待遇便更是不可能了。 泡过热汤又褪了湿衣,塌间的和暖倒是让她怔了刹,就是这么个停歇,指尖才够到铜制的汤婆子,床幔再动,嬴无疾就已然褪了外衫亦跟着上了塌。 她被一把扯过去被他覆压住。 昏昧融暖的光线照进来,在二人相对着的面容上扫出各异的光影。 他强自压下翻涌腾起的念,近在咫尺的一双眼里,眸色氤氲波澜,星点黯淡灯火映照近来,让这双眼仿若盛了天上星河。 异族的血统在这样昏暗斑驳的光影里,愈发显得迫人耀目。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7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