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周身的压制便尽数卸去,嬴无疾猛得转身背对着她躺好,薄被抖开朝她兜头扔去:“快睡。” 赵姝有些呆愣,明明是他……她不过就主动抱了他一下罢了,什么叫‘这般勾他’。 才腹诽着从被子下露出头脸,就觉出身侧人的不对来。 有明显的衣料摩挲声隔着被子传出,初时还似换衣窸窣轻缓,慢慢就化作促弦,榻间亦传来低一阵快一阵的颤动。 只是如何也不够似的,只喘息被刻意克制了,许是怕扰她清梦。 本来还微末的一点子不忍,生根发芽,很快地枝繁叶茂地占去了她大半颗心。 狠狠咬了下唇,赵姝再装不得睡,一个翻身凑过去,像是怕自个儿会后悔,绕臂过去便直入主题。 帐子里很快就溢出了似苦似愉的畅意喘动,正是外头笑闹最盛处,倒恰好将这等情致掩盖。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除了值守外,已然篝火凋残人仰马翻得睡倒了一大片,赵姝觉着肩上的伤都要绷开了,臂膀酸得麻木,她实在是没了气力,皱眉暗自翻了个白眼,却凑到那人耳后,吐气如兰地娇声问了句:“还没好吗,嬴长生?胳膊受不住了……好哥哥~你快些吧。” 便是这一声唤,当即就惹出一阵促而痛快的闷声来。 …… 赵国领土非是最阔,尤其是田氏私兵被灭之地,离着邯郸其实不过二百余里,只是东西隔着数道山隘,行军实在不便。秦国五千骑先行,翻山越岭同周天子的使者只用了十三日便至邯郸西郊,另二万精兵慢些,议定了随后往邯郸外三十里的旷野安营。 趁着赵国如今群龙无首,迟则生变,骑兵一路上每夜只歇二三个时辰。赵姝虽心疼一些活活跑死的老马,可每日天不亮,反倒比谁都起的早,反过来催着嬴无疾早早开拔。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奢望,或许兄长的计划能赶不及实行,她就以新河君嫡女的身份同王孙疾归秦了。 这样的话,或许兄长会被迫放弃计划。 即便他们真正的永无可能,乃至于老死不见。 即便她真就以宗氏女的身份去联姻。 抱着这样的侥幸,她看嬴无疾的眼神有了质的转变,是女儿家的羞氖小意中又掺着赤忱信任。 嬴无疾也守信,路上肃然端正再没亲近过一回。 二人分骑,晨昏造饭时,若那个花白胡子的周使不在,便一改端肃视线交融,因是在行路赶路,眸中剔除了欲,单只剩了情义默契,玲珑透亮,反倒将原本的伪装掩去。 路上风景高阔,北地秋凉得早,霜红满山,她回头唤他阿生,很快也听惯了这人唤的小乐。 她惯不会说谎,若要人信时,便须得让自己更信。 连着近半月,她都只睡了一二个时辰,乃至于到了邯郸西郊时,终是撑不住,直直从马上坠下去。 嬴无疾策马一下将她马缰控牢,也没再顾忌旁人,径直将人提到了赤骥身上并坐。 “万幸有王孙在,缯侯可有事否?”周使忙忙开口,一脸焦急。其实他方才离的最近,眼看着赵姝朝下滑,此时在平整郊野,马蹄翻飞速度极快,这要是没进城,正主先给马踏死了,他可真没法回洛邑交代,当下开口埋怨着劝:“缯侯就同王孙并骑吧,这幼时就药罐子里泡大的金贵人儿,一天天地赶魂一样也不安寝,昨日镇上就该依王孙的话换了马车,适才差点吓没老夫的魂,您若……呸呸呸,进了宫就把全邯郸的医官召来先瞧,御极的事,左右天子封诏就在老夫兜里,择日缓缓办才好。” 周人的图谋已经破灭,是故此番只从宗世里随意挑了个不明政事的赋闲宗亲来,宣令而已,一纸空文的,这老者天生带着宗周的傲气矜贵,又腐朽和善,最适合来淌这浑水,像是要刻意表明宗周公正不偏帮的中立态度。 周使絮叨的话还没完,嬴无疾未及答话,在他怀里靠着的赵姝却抚了抚昏沉的头,陡然挺直脊背抢先反驳:“不可,今日就入宫拜谒完,明日祭祖陵,三日内仪典务必结束,乱臣贼子敢阻拦的,尽速明正典刑!” 她唇色苍白,声调低却透着狠厉,同往日全不一样。见周使愕然,她忙收起厉色,又改口道:“夜长梦多嘛,阿翁不必担心,我近些年身体强健许多了。” 偏一阵风灌来,肺里作痒又因说话呛了,当下咳了个惊天动地。 “好好,都依缯侯便是,你这孩子……”周使连连摇头叹息,目露不忍。 她自小嘴甜,洛邑的宗亲族人太多,分不清时,凡是对着有些年岁的老头,都是不作区分地一律喊一声阿翁。 世俗来看,公子殊地位尊崇又是赵王独子,人好像顽劣了些,对长辈不论有权无权倒是都肯诚心对待,这一点上,许多公子王孙都是不愿的,唯恐折腰于无势之人,自降身份。 是以赵姝的长辈缘好到不自知,实则她只是真正的性子太软,说老实话,这次来的周使,她一直想不起来,到底是外祖第十七个堂伯还是第十九个,两个老爷子面貌相似,好几年没回去,她早忘了。 说罢,军阵收势,缓缓停在邯郸城的西城主门乐清门下。 黑压压的玄衣重甲的五千骑兵列队城下,从极远处的一条墨痕越放越大,若山岳之势来袭,最后全貌延展之际,其威慑压迫震彻。 即便邯郸历经了田氏之乱,而他们是护送原本的赵太子来继位的,天子令兵亦早入了城,守城的赵军却还是严正以待,自三日前就做好了备战。 秦人苛待宗亲子弟,有二十级军功爵制,斩敌首换爵禄,城下这些精骑俱是正值壮年的老兵,身经百战,每一个身上都系了不知几条敌军性命。饶是邯郸城内外赵军合起来有十余万之众,仍是对这区区五千秦人精骑忌惮悚然。 其实赵戬早在数日前就传了旨,让他们届时不要阻拦,可邯郸已乱,此刻,守城的校尉郎并没有立刻听令。 周使令人用硕大的传音铜号,一遍遍朝城楼上喊话。 巍峨城楼耸立冰冷,连个应话之人都没有。 周使生怒,王孙疾倒下了马,牵着赵姝在城楼下踱步,从阴翳里走到光亮中。 僵持了足有一刻,终是有人认出了马上的赵姝。一个级别不低的将官在城楼上突然喊:“是太子,真是太子殊归来了!秦人将帅在与他牵马!” 嬴无疾仰头眯眼,迎着邯郸城热烈秋阳举目高望,面上神色悠然全不在意那些黑洞洞的箭垛。 平城之战,因赵姝一人降国入质,保全了十余万差点饿死的士卒,她虽在贵胄国人那儿担了许久的骂名,却在军中聚了人心。后来邯郸内乱,众人更看出了罪责不在她身上,那些骂名也渐渐散了。 “开城门!”片刻后,令声迭起,瓮城内外厚重高耸的两道城门次第开启,在日阳下拖出一段古老阴森的刺耳调子。 嬴无疾仍是立着牵马,他仰头坚毅目光里透出两分关切柔情:“我入宫一趟,你先同周使去别馆用膳睡一觉。” 上一回在乐清门,还是一年前,那时候,廉氏族诛,平城的军士未归,而她带枷携戚英在国人的呵骂声里正要离去。 赵姝敛眉不知在想什么,待城门彻底开启后,她忽然朝下伸手,淡漠勉强地勾了下唇,竟是带了些娇意般对他说:“阿生,陪我进宫,去见一见父王吧……他们都该等着了。”
第71章 邯郸2 赵王宫改自前朝晋国一所行宫, 初建时,还在晋国国力最鼎盛之际,当年此地的封君又是晋国国君最得势的一位亲族,邯郸城又不在诸国交锋的前沿要冲, 据说当年那位封君一共用了二十年的时间, 才将这重峦叠嶂依山而建的恢弘行宫建造完。 赵戬也是个喜奢靡的, 在位廿年多,又是大兴土木,几乎倾举国多年的赋税, 在原有的五殿十六宫外,又拓展重造了许多苑囿池林。 故而得势的客卿若能有幸入宫觐见, 第一回 来时, 多会觉着是离了人间, 登云履仙似的, 仿若置身仙宫。 穿过重重宫门拱道, 记忆若水不住地灌进赵姝的脑海里,也就是离开一年, 这一草一木, 倒让她生了种隔世之感。 邯郸城凋敝多了,据说是田氏之乱时逃走了许多怕被祸连的齐人旁支,连带着门客商户都一道归了齐。 宫内的宦侍也好像换了一批, 竟有许多不识得公子殊了。 明明是日头正盛的巳正, 倒给人一种日暮凋残的衰败不详之感。 五千精骑安置在城东营地, 他们只带了三百人背弓佩刀随行, 却早已是足够了。 赵姝一直目色淡然地行路, 到朝阳大殿外头的广场时,三百秦兵将大殿挤得满满当当, 同角落里的文武公卿相对。 文书先一步换过,邯郸城里的公卿尽管各有算盘,这迎废太子归国的礼俗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来的公卿约莫有几十人,列开数队,在虎视眈眈的秦兵注视下,这些人随着典客的呼声,朝着赵姝躬身行礼。 人群中,她一眼就瞧见了跛着一条腿,面容沧桑高瘦的新河君赵穆兕。赵穆兕抬头,老迈精光的眼同她交汇。 仪礼毕,场面静得可怕,众人皆怕此番公子殊归来,或要引起同田氏之乱一样的局面,便连最会溜须拍马的一些大夫都没了声息。 “太子,可去见过王上?”赵穆兕从队伍中跛行而出,刻意将称呼喊得极响,他喊的是‘太子’而非‘公子’。 印象中这个不苟言笑常常板着脸训斥她的新河君明显得又衰老许多,赵姝蓦然从惨淡过往里醒过神,心中百感丛生,她几乎是小跑着过去,一下将人扶住,颤着声恭敬又急切地问:“先生,学生回来了,正要去见父王,您这是旧疾又重了吗?” 赵穆兕忽然极为用力地狠抓了下她的小臂,眼底尚带着泪,便垮下脸耳语轻斥了句:“跑什么,一点也不稳重,希儿已从洛邑递了消息,废立之事我已知晓,这几日不寻常,你看看后头人堆里,可有谁?” 身后,赵符、扈子文、司马徽等王族旁支也迈步过来,赵姝辨认出好几个兄长丝绢上写着的名字,她误以为赵穆兕是问她这几个人,遂摇摇头如实答:“这几个叔伯兄弟,姝儿并不能认全。” 赵穆兕的脸板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抽板子打人手心,他假意替赵姝整理了下衣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无奈道:“来的人也不多,公卿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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