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晦目色几变,还是俯身过去,抬手去她额间试了试温,才觉出温凉来,就又被她躲了过去。 他面色一下难看起来,有狠厉隐忍略过,自嘲般地笑了笑,尤是再去将她纱布薄一些的左手拉到身前,随手一翻,隔着伤药布帛搭到了脉上。 赵姝偏着头只死死注视着地砖,原本还只是消沉回避,觉出被搭了脉时,一股子泼天的酸楚委屈上涌。 眼皮子上隐约又忆起烧灼感来,她面容冷淡不显,手上却用了极大的气力,试图格挡开他搭脉的指节,顺带同他也分开些距离。 然而,她冷着脸才微抽了些手,却被狠命一曳,整个人腾空跌过去,下巴在对方肩上磕了记,撞的生疼。 颤着口刚要说话,后背就被人牢牢压住,两颊被重重捏着,她被迫仰面朝着他,几乎是贴到了他怀里。 呼吸交融,变型鼓起的面颊,檀口离着他的下颌,仅有一寸。 “不是说只为还他的恩情,这一听人还活着,退烧的速度倒堪比服了灵丹妙药。”赵如晦微眯了下眸,低头进一步拉近二人距离,直到将额头相贴上,顿了片刻后,他忽的颇恶劣地嗤笑了下,几乎贴着她的唇:“他在咸阳对你做了什么,你这样,真*七*七*整*理像是在牵挂情郎呢。” 他呼吸急促,明显是动了欲.念的不稳,神色轻佻里掺着恶意与不满。 即便是顶着姬淏的身份,先前也都还是玩笑试探。 这样的赵如晦让赵姝陌生到了极点,她仍觉不出危险一样,只是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颤着声,努力且含混地说:“你、你不是我阿兄!” 实在忍不得,他朝她唇上轻碰了碰,蛊惑般地反问:“山有木兮、心悦君兮……世世生生、悲欣同渡……小乐,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你不是说过非我不嫁嘛?” 赵姝神魂震颤木然愣住,那些话,却都是她当年跟在他屁股后头说的。从前的晋阳君总是清雅温隽,而她,寒毒不发作,便时常鲜衣怒马地肆意任情。 年少时说过的荒唐胡话,加起来都不知要用多少车驾来拉,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年岁,她又惯同廉羽他们出入军营校场,有一段时候偏执得深了,那些死皮赖脸不知羞的场面,说她是登徒子都不为过。 只她从没想过,他会将这些话通通听进去,还拿来反问她。 若是从前,她怕是会立刻羞红脸。可现下……各种情绪齐上心头,可引不起她一丝羞意动容,反倒是诧异、猜测,甚至于,是错乱、惊惧。 明明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啊。 莫不是,因着连日忧心秦王孙的死活,冲昏了头脑。 她的抗拒惊惧,自然是尽数落到身前男子眼里,今时不同往日,他大业得成也笃定了再不会同她有变故,经年积压的情志若江河泄洪一样,便连他自己也有些压制不住。 他多想完完全全地,从头到脚地拥有她,探手去她腰侧,他想要温柔些,却一下子狠狠咬住她的唇,手上动作克制不住地粗暴起来。 男子气息肆意侵入,赵姝却尤若木偶,唇齿相依间,她趁势掀开对方衣袖,再次瞧清了他臂间胎痕后,她拼尽全力将人隔开了些,却是认真又突兀使力去捏他的脸,斥问:“不可能,绝不可能!你是我阿兄,可是你的脸不是,你的真容呢?!” 好像这问题对她,比眼下的处境更重要百倍。 就连赵如晦也愣住,见她还在自己脸上摸索,神色焦急无助到痴狂一样,他突然不可遏制地爆发出一阵笑,笑得气息断续桃花眼里蕴泪,好不容易歇了,才答她:“你自个儿易容改貌到这等精细的程度,十几年来,那么多日夜,我每岁初春还必要北归一月,就一点没发现端倪。” 他笑着顺手去她耳垂边揉了揉:“真瞧不出,要将我的脸捏烂么,小傻子!” 这一句出口,便同赵如晦往常难得数落她时唤的一样了。 可原来,那个她心悦了多年的‘赵如晦’才是假的。 赵姝顿住手,唇上带血,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样,她死死盯着眼前人冶艳笑脸,只觉着有些镜花水月般得不真实,她心里莫名觉着不吉荒凉,便忽然抬手抚上他脸,喃喃道:“阿兄,那你原来的脸呢……让我看看,你怎么变回去,你让人去寻些用具,让我试一试,看看我的易容术有没有长进。” “深更半夜的,这邬堡何来的用具。”赵如晦停下笑,皱眉打量了她一会儿,而后他展眉轻嗤了记,伸手制住她腕子,附耳道:“以后回封地调兵,自会用到那张脸。天亮我还得赶回邯郸一趟,春宵苦短,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同我相守么,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从今夜开始?”
第83章 黄雀5 就这么一句轻薄妄言, 彻底冲垮了她一十三犹如信念一般的美好,赵姝眨了眨眼,心痛到整个人痴傻。 衣带渐乱,本就只在寝衣外头松松地披了件单衣, 三两下里, 就被赵如晦探手进去, 肌肤相贴地握上她腰肢。 斜襟松垮着要落不落,内室里充斥着男人不稳的呼吸,迫不及待到, 连衣衫都懒得褪尽。 腰侧被捏得有些疼,才觉出, 那掌心指端一层层的厚茧。 赵姝连抗拒一下都未曾, 始终柔顺得靠在对方肩上, 觉出那一层茧时, 她突然颇刺耳地冷冷哼笑了下。 还怪她这么多年没能发现端倪, 不愧是她的兄长,心思缜密到, 连手掌指节都做了处理。 一次两次也还罢了, 可年年月月都如此……防备着她。 也不对,她只能觉出这茧的位置分布同嬴无疾全然不同,可连他习得是哪种兵器, 她都分辨不出来。 大抵是, 也嫌弃她无用无能吧。 身子一寸寸被揉按轻薄, 依稀忆起, 自五岁相识起, 这人就常是满身药香清雅蕴藉,同她说话, 也总是鼓励褒奖、纵容维护,世家贵胄难以免俗的那些毛病恶习,他一概没有。 可真是一世荒谬,连最亲近信任之人,都只是她的妄念罢了。 她目光呆滞地倚坐着,任由茧子粗粝不适地划过身前后背。 神识出窍,不甘地追随着他掌纹厚茧的分布触觉。 她忽地坐直身子,反客为主地拥上对方颈项,呓语般轻声说了句:“你是用箭,对不对?” 也不等他答,言罢,她便环着他颈项,疯了似地去啃他的脸,想要将人压到榻上。 从鼻尖、下颌、到唇角,若即若离,似要发狠咬时,又拼死缠绵。 即便如此,她动作间的痴态狂乱却依然浇熄了赵如晦一腔情动。 他仰头锁眉,手上动作顿住,任由她施为。 多少年相伴,他长她八岁,初遇之时,他已是十三岁的少年人,几乎是看着她一点点由奶娃娃长成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的,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如何觉不出意味来。 项子里沾染水痕时,冷硬心肠顿时酸软颓败下来,若万年的冰雪消融倾颓。 “够了!”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同她床笫共欢,可赵如晦心口闷乱,一刹那里心如刀绞,几乎误以为,自己就要随她一道落泪了。 “小晦哥哥,你用你原先那张脸嘛。不是春宵苦短么,也算不上什么。”赵姝狠命擦干泪,分开些,竭力对他笑了笑。 男女床笫之事,她却说‘算不上什么’。 他分明一只手就能制住她,可此时对上赵姝佯媚实悲的目色,偏就感同身受到无法动弹。 阴阳颠倒,倒似她在撒泼强求,他身上若焚,然心若灰烬。 瞬息之间,反是赵姝掌握了主动权。 “阿兄,你知不知道,我在咸阳时,公子翼想杀我,他怕秦王知晓,让人锁我在采石场山隘豁口处,那里的风刮着刀子一样,差点……” “公子翼后来不是死了。”赵如晦目色闪烁,手掌松开,落在被褥里,死死扣住,“从前事,不说了,来日方长。” “那兄长可知……”她忽用全身力道压去他胸前,嘟嘴娇俏凑到他眼前,语调残忍:“数月前凛冬,那一夜,胡姬被人送回,王孙误会了,你想不想知道……那一夜,我是怎么……” “好好好!你先别说了。”他起身一下捂住她嘴,情热喘息转作不安愤然。 辗转犹疑片刻后,赵如晦强撑着,到底没有泄出一丝情绪,将人拥进怀里,悔罪认输却又强硬道:“如今都过去了,寒毒的解法我在验证了,赵戬退位秦人内斗,就连季越在燕国也……我将他杀了。” 弑父到底是泯灭人性的大事,赵如晦说着话,心身一抖,却很快冷静诉请道:“小乐,我知你心意,非是一朝一夕知晓,哥哥平生最在意的,便是你的寒毒……今夜是我莽撞痴狂,你不知我筹谋苦辛了多久,原谅我好吗,小乐?” “阿兄?”赵姝终是停下动作,一连串嗤笑从她荏弱腰间溢出,骇得赵如晦即刻收手克制,她却不依不饶,“头一夜好疼呀,我从未这么疼过,阿兄,你到底习的什么,是箭术吧?” 赵如晦刚想反驳,却被她一句“也是拜你所赐吧?”噎住,将人撑开后,他很快恢复了神智,桃花眼恢复光彩,但问:“小乐,若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自然是你!”连赵姝自己都诧异这回答。 一场情热消散无痕,只觉着柔肠百转,赵如晦彻底停手。 他蔼笑着将人拥到怀间虚哄:“圆圆小姐,你我婚期已定,十月望日,届时,再来唐突吧。” 月洒清辉,二人靠拥无言。 便一个泪止困倦,一个望月肃穆,二刻后,赵姝便觉一阵困倦难抑,终是在这人怀里,安然酣眠。
第84章 黄雀6 十月初十日, 赵国新君御极一月余,邯郸城日益繁荣,不单是盗匪流民尽数安置,小民乐业称颂, 就连朝堂里头也是风平浪静, 几有一种政通人和的错觉。 今日, 是秦国衡原君与芈夫人爱女入城和亲的日子。 一月前,秦军在邯郸哗变内讧,秦王钦定的储君王孙疾不知所踪, 而芈氏叔侄倒是得了虎符。秦人退出赵境,很快便向列国昭告, 芈氏又有了身孕, 卦象显示有神龙御天之象, 储君之位不可空, 秦王下令, 便由衡原君暂代。 长街如画结满灯笼彩绸,秦赵联姻非是这一回了, 却从未有过这般盛大的迎亲之礼。有多嘴的百姓远望秦国公主车驾, 私底下议论猜测,都说这礼节或是沾了五日后新河君嫁女的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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