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开锁声由远及近响起,阮沨泞已经不对钟文彦抱有期待,找好了洒血出去的接触面积能最大的角度,做好了让开盖之人一击毙命后,在混乱中卖掉队友潜逃另寻进宫他法的准备,只是此人的速度实在是慢吞吞,又恰好从离她最远的那一箱开始检查,让人的紧绷的神经僵持半晌不敢放松。 就在郤光的手放在放在最后一个箱子的上方即将掀开之时,远方天空上发射出一枚信号,醒目的动静与嘹亮的声响让他神色一凛,顷刻收回手,掉头上马的同时对带来的侍从们大喝:“仇大人放出擒贼的信号了,那女贼藏不住现身了,所有人马上随本官过去围剿!” 一阵激荡的马蹄声之后,人走茶凉,家仆问愣在原地的守卫:“请问,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啊?哦哦,当然可以。”守卫回过神,颇有共感地安抚两句,“耽误了你们一些时间,但咱们都是在下边儿做事的,难免经常行事身不由己,千万别介啊。” “当然不会,我明白的。”家仆随便敷衍了两句,看见畅通无阻的前方,不再多言,缰绳一挥,马踏平地。 这一回,车马终于不做停留地离开了泾州城,踏上了前往帝都的道路。 尽管快马加鞭,等阮沨泞一行抵达常宁的时候,九州已入深秋,四下刮起枫叶,漫天飞舞的赤色如同一只只红蝶,流转于眼帘十分好看,路边的小孩子捡起片片收容在怀里,或许带回家中制成标本,或者拿来当作信纸传信。 常宁的风水很好,冬暖夏凉,不愧为帝都养人气,用民间的话来说,真龙天子坐镇,什么邪祟妖魔都吓得连滚带爬逃走了,哪里还有东西敢肆意作祟,再加上大燕的地理位置偏北上,相对大姜更干燥些,也不容易滋生太过严重的病害,阮沨泞在这儿丝毫没有水土不服,睡得香吃得好,短暂地轻松了四五日,等到钟文彦后脚到了帝都。 他原本拍卖下金发女子之时,打得是赠送奇异礼物的心思,想来皇上若是奇珍异宝,便一定会对这样不寻常的女人青睐有加,顺带关注到他,多半会对他重重有赏,再让那女人天天往身边吹些耳旁风,借此对钟氏复兴起到旁敲侧击的作用。 眼下从样貌特别的异族女换成了更接近普通人的阮沨泞,给予她的身份自然有更合适的较优解。 他们钟家自从被新政打压之后,处置了一大批壮年的红人,能干的男丁基本所剩无几,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终家的女流身上,而血脉这种东西说来也玄,有些人家只想要男孩却生了一大堆女孩,而钟家却不同,历来诞生的女子不多,仅有的一些还相貌资质平平,属于放在人堆里都能忘记的,自然没有大富大贵的命。 新君上任后,燕国对于户籍的把控本就细致入微,相对而言会比大姜较严些,而阮沨泞之所以能够拥有一席之地,权因钟文彦正巧有位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远房堂妹,由于病弱不受人待见,久居寺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这样干净的身份,有一应俱全的籍贯文书,拿来充当阮沨泞的新身份,简直是再适合不过。 钟文彦为了家族大业,以防日后的祸患,干脆直接让那位本身就没救的堂妹“早逝”在了佛堂里,而阮沨泞摇身一变,成了这位“堂妹”,她自己也没想到,无意滥杀无辜的举动,还是牵一发而动了全身,总归是逃不过命定。 遑论燕国国君再怎么不愿意选妃立后,推辞了两年,也已经拖到了不能再拖延的时候。 太师章演最先在朝堂上提出,是曰:“大国不可一日无君,深宫不可一日无后,皇上日理万机,走访四方也该知晓成家立业之事的重要性,更何况是一国之主的大家,更无异于千万百姓的大家,神女固然起到了一部分巩固时局的作用,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神女乃至仙至纯之身不可嫁娶,皇上终究是需要一位能并肩的国母震慑外敌,安稳民心。” 一席言论把文武百官的口风带动,暨王江宣泽顺势推波助澜,尔后群臣启奏,新政新法都已经按部就班进行得如火如荼,该上任的该替换的该实施的人事物,不说炉火纯青也算如鱼得水,江瞩珩再没有心思关心儿女情长,也被逼得退无可退。 毕竟后宫中没有一个活人,于各方而言都不是个好搪塞的事情。 于是秀女选拔的日子很快定下来,七月廿八,是个不可多得的黄道吉日,微凉的常宁放了个久违的大晴天,暖阳高悬,暖风和煦,印衬得整个帝都的红枫都在反射着粼粼日光,偶有鸟雀飞过,振翅落羽,激起一阵阵惊鸣。 素来平静祥和的常宁皇城也沾染上了一层热闹气息,车马轿辇一架接着一架,摆放在皇宫的门外,踏足入宫的人络绎不绝,想来其中的成分还十分复杂,有各家怀春的少女,对于天子的风华绝代早有耳闻,或是对于一朝枝头变凤凰蓄谋已久,更有各方家族,高门官僚,上赶着都想要在后宫分一杯羹,在朝野中站得更稳,以及别有图谋的一些灰色势力野心勃勃,皇宫里头一回出现这样数目的莺莺燕燕,此等盛况别说普通人了,就连三妻四妾的权贵们都要感叹一句,实乃天子之锋芒让人相争。 阮沨泞身旁配了位丫鬟,是钟文彦给她找来能看懂手语帮忙说话的人,她混在在一众调朱弄粉,粉妆玉琢的女子间,眉黛青颦得有些过于出众,免不了招惹不少或是好奇或是敌意的目光,毕竟这里所有的人都互相为竞争对手,对于危机有着天然的排斥也就不奇怪了。 这些目光阮沨泞见得多了,两年前没见过多少市面的时候,或许还会为此而自卑惶恐,可这两年的成长磨练,她经历过太多腥风血雨,面对的都是些三教九流之人,踏入的都是些险象环生之地,眼前这样小儿科的不善目光与窃窃私语,不说家常便饭,也是司空见惯,总之,根本不值当她放在眼里,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她只想不惹事生非地成功面圣,之后顺利进入后宫。 因为过几日,便是她需要用药的时机,她只有能安定下来,暂且离开钟文彦眼皮子底下,才方便按时传达情报给萧子珏,这样一来才能接收到他“大发慈悲”送来的为期一个月的解药。 一想到他,阮沨泞又是恨得牙痒痒,此人甚至在她出门以前,连备用药都不愿意给她一点,根本不在乎她会有突发状况的可能,简直冷血至极。还有千夙那个没良心的,分明对公主居心叵测死不承认,被她发现后义气地没有上报给萧子珏,结果这种危急时刻让他帮忙劝劝去要一颗药都不干,反手给了她一把匕首,还说什么:“这玩意比你的那把锋利多了,削发如泥,到时候实在不行,你就给自己一刀,我看医术上有说过放血治疗的办法,说不定······” 她拿过匕首给了他一脚,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临行前,最关心她的只有对她身上一切一无所知的玳贞公主。 当萧静挽拉着她的手给了一袋银子,叮嘱她万事小心,千万不要以身犯险的时候,她冰冷的外壳总算是久违的打开了一条缝隙,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转瞬即逝的笑意,口中却说不出更多的话语,最后只留言:“劳公主费心,雪吟此去大燕不知何时能归,公主此后之事会由千夙与其他人负责,还请公主多多保重身体,好好休息,按时吃药,雪吟告辞。” “该死的!你没长眼睛吗?” 回忆突兀被一声尖细的女声打断,阮沨泞回神望去,面前是位浓妆艳抹,满头珠翠,身着鹅黄镂花彩织缎面纱裙的女子,她的手腕上戴了个点缀云纹的羊脂白玉镯,指尖顺势指向地上,怒气满满冲她吼道:“你是哪家的女儿,这么没眼见!居然踩到我的衣服!你知道这是多名贵的料子吗?” 原来是衣服的一角被她不小心踩了一点点,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如此小的事情却因为这声音吸引来一众围观,阮沨泞不想把事情闹大,略一施礼,对旁边的丫鬟打了几个手势,她尽数开口说道:“回小姐,我家是东宣钟氏,此番弄脏了小姐的衣服,实在是抱歉,幸而车上带了些替换的衣裳,赶巧前头才刚进去一批人,这会儿也还有充足的时间,小姐去偏殿换上便好。” “哼,我道是谁呢,东宣钟氏,不就是个没落的小氏族么,最高的官职恐怕只能跟县令相提并论了吧?你可知我爹是谁?”趾高气昂的女子说着,连带凑过来看热闹的旁边人一同讥讽起来,“后继无人到连个正常女子都找不出来,竟然要拿个有缺陷的哑巴进宫选秀,着实是个天大的笑话。” 几个人捂嘴笑完,其中一人添油加醋道:“知道吗,你踩到的可是堂堂吏部侍郎之女苍柔洁苍大小姐哩。” “就是啊。”另一人附和道,“人家大小姐好端端地来选秀,本来心情好好的,结果精心穿上的衣服不明不白给踩了一脚,真是要多晦气有多晦气。” 苍柔洁本来就不爽,被她们一说更恼怒了,恶狠狠地指着阮沨泞说道:“我告诉你,你若不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道歉,你就等着吧,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谁曾想还没开始选秀就惹了个狗皮膏药,阮沨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脑海迅速开始寻求一个解决办法,传话的丫鬟一时六神无主,慌忙转头看来,被她宽慰的一眼安抚下来,当是时,空气里穿来一句惊呼:“哎呀!”
第48章 重逢 那声叫唤离阮沨泞倒是还有些距离, 却是实打实在苍柔洁耳畔响起,她被吓了一跳,慌得退了一步, 正好撞到旁边人的身上, 那人手上还拿着热茶,被这么一撞,霎然打翻了杯盏,直接把里头的茶水泼洒出来,滚烫液体的就落在白净的手上, 茶杯落地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更多的视线聚拢过来。 “好烫!”被泼到的地方瞬间红了了一片,受害者美目一扬,伸手指着苍柔洁就说,“你长没长眼睛!这水现在只是泼到了我手上就变成这样, 若是泼到了脸上毁了容,你该当何罪!” 苍柔洁也吓到了, 气焰仍不消减, 怒气冲冲喊了句:“不是我,是刚才有人莫名其妙喊了一声!谁啊,哪个人瞎喊的, 给我站出来!” 离得远看热闹的有几个已经认出了来人身份, 为了不要招惹是非一哄而散,该干嘛干嘛去了, 不论再出现什么动静统统当作耳旁风,这边转眼只剩几个人对峙。 “不是你?”那姑娘冷哼一声, “站在我旁边撞我的不是你?你可真能狡辩,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我相信长眼睛的其他人也都看见了,就是因为你,我的手才会伤成这样!我命令您马上给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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