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正如你所说。”钟文彦点点头,“皇上亦是思索到如此,当时,将尚栖身于储君之处的神女一举击杀,简直易如反掌,随便找个不成文的理由都能断去暨王的一条手臂,但他却不计前嫌,不但对于神女前身所属不予追究,反倒是倾注了全部的信任,将辅佐之权悉数赋予,那个时候,他们都说他胸怀广阔,目光长远,知人善用,呵呵······” 钟文彦冷笑起来:“可我不这么觉得,我只觉得皇上是当真敢赌,敢拿自己去赌一个如此复杂的女人,若不是真的对她动了心,那只能说皇上最后能继承皇位,着实并非偶然,而是早就注定的必然。” 阮沨泞自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这样一个尚未掌握事情全貌都能凭借自身实力把握八分局面的人,实在不是很容易能被一件马甲搪塞过去。 思及此,阮沨泞忽而想起那夜在桐金台之上,江瞩珩问自己:“阿泞不知道朕什么意思?” 当真只是随口一问吗? 在她以为他被她的哭泣蒙混过关的时候,她是不是同时也被他的怀抱搪塞过去了? 窗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云彩遮住,冷风阵阵,突兀骤雨连连,落在木制桌上,打在她的面上,阮沨泞手脚愈发有些冰冷。 这个男人,她原本可以确定,在选秀的大殿之上,他对她的喜悦是真心的,他对她的关切是真心的,在赏景的桐金台之上,他对她的心疼是真心的,他对她的祝愿是真心的。 可那是她以为,他相信她只有钟氏之女一个身份。 倘若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这句谎言呢? 阮沨泞闭上眼,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泥土的气息。 有点苦楚。 有点涩然。 好了,事已至此,没必要继续想下去了,与其去窥探一个内心根本没有信任二字可言的人真实的所思所想,倒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怎么尽快速战速唬倒他决完成任务上去。 阮沨泞重新睁开眼睛,眸中已然恢复了清明与理性,又问钟文彦:“这些情报,你都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日后我若需要还能够及时帮我找出来吗?” “你是说信里的那些,还是我同你解释的那些?”他苦笑一声,“我钟氏虽然无多少人,但多少是有些情报贩子的渠道,只要不是什么太过离谱太过苛刻的事情,一般都是可以找到因果的,至于我同你解释的那些细节,只怕现在是无法再告诉你更多的内情了,毕竟若钟氏辉煌还在,我也就没必要启用你了。” 阮沨泞略一颔首,收好情报,重新戴上帷帽,连招呼都没打,起身就离开。 “总而言之,别怪我没提醒过你。”钟文彦喊住她,“你在宫里头还是谨慎行事为妙,你的对手可不只有神女,还有暨王与章太师之人,以及其他蠢蠢欲动的氏族,后宫的战役,这才刚刚开始,可别太出风头被当作那群人们的眼中钉了。” 他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千万小心,绝对不可暴露你并非我钟家人的事情,否则以皇上的多疑性,揭开了真相的一角之后,绝不会相信你单纯是我捡来的,到时候你想再上位就难了。” 阮沨泞嗤笑一声,没告诉他这身马甲她就没有穿起来过,也不多解释,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天的事情倒是没有任何传出去,想来能在皇上身边办事的人口风都很紧,为了不必解释,也为了方便叫唤,江瞩珩给她的封号为泞,安排的居所叫做安沂殿。 安沂殿没有与其他的妃嫔共同挤在一处,而是三面环林,清幽雅致地坐落在湖畔,无需每日行各种虚礼,也无需为了表面功夫嘘寒问暖,倒也是得了个清净,又唯恐阮沨泞一人太无聊,特许和她关系好的秋含衣随时进宫看望,一时间倒也还算乐得自在。 本来觉得此事暖意十足的阮沨泞,此刻却凉凉一笑。 果真如钟文彦所说,江瞩珩能成为皇上是必然。 不信任都能将她安排得如此周到,就像他安排其余一切事情一般,周全无容错,让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无坚不摧的内心世界的真实样貌。 只要他想,说不定他可以把爱一个人演得淋漓尽致,遑论这个人他到底爱不爱,换谁不沦陷呢。 进殿之后,她表示淋雨要洗个热汤,贴身侍女天巧便是先前陪她一起进宫的丫鬟,被阮沨泞以能看懂手语好交流留在了身边,身为钟文彦派来的“自己人”,自是安分守己地没有多问她家昭仪娘娘跑哪去了,为她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汤就循规守矩地退了出去,关好门守在外头。 只因自家主子和她说过,不适应沐浴时有人服侍,一段时间下来,两人相处出了默契,阮沨泞满意地时不时会赏她东西,她也老实地不多看不多问不多想。 阮沨泞褪去衣服,不再是儿时瘦得皮包骨的模样,露出曼妙的身姿,肤若凝脂,缓缓踏进浴池,满池的玫瑰花,她顺手捞起一朵轻嗅,又让花瓣落回池中。 水流叮咛,芬香四溢,她穿上衣服,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来到正门外压根儿看不到的一处角落,推开一丝窗缝,拿出藏在衣袖中的勺子吹响。 这哨子是萧子珏为了传讯特制的低频竹哨,吹动时人耳听不见一点儿动静,但是特训的鸢鸟却能够感受到哨声。 估约三两分钟之后,一只黑白相间的鸟儿出现在窗口,阮沨泞伸手摸摸它的头,取下它腿上的竹筒,那鸢鸟也乖得很,随即跳上她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竹筒虽看上去小,却装了不少东西,有为期一月的十颗解药丸,有萧子珏的回信,还有一袋白色粉末。 阮沨泞很清楚,那是她需要让江瞩珩吃进去的慢性毒药。 字条上的字笔锋凌厉,锐气十足,毫不拖泥带水地写着“已知晓,其余按计划继续进行,半月后汇报目标服毒后的症状”。 看到最后一句话,阮沨泞眼皮一跳。 想不到萧子珏生怕她不好好听指示下药,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条后手。 阮沨泞默不作声地收好东西,将鸢鸟放走,把字条放在灯芯处烧掉,待到烧焦的气味散去之后,依旧没有关上冷风飕飕的窗。 她盯着远方出神,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第53章 喜欢 秋季的夜晚来的快速且亘长, 清嘉殿内早早地把架子上的蜡烛打起来,与悄然溜进窗内的皎皎月华争相照应。 江瞩珩面上有些疲倦,放下手中的笔, 一面抬手揉了揉睛明穴, 开口道:“葛昌。” 守在旁边的中常侍走上前俯身:“奴才在。” “墨没有了,磨些吧。” “是,皇上。” 葛昌收起拂尘,往砚上倒了两滴水后,抬手拿着墨条稳稳地研磨起来。 微凉的夜风把窗外的枝叶吹得飒飒作响, 将窗内的烛火吹得莹莹飘摇,殿外的小黄门走进来,俯身行礼:“禀皇上,神女在外头求见。” 听到那两个字之后,江瞩珩的眼中一闪而过不耐, 再度睁眼却消失得一无所踪,他长舒了一口气, 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葛昌,你们都先下去。” “奴才领命。”中常侍放下手里的物什,领着小黄门一同走出门。 门口的玥伶等来了正出门的两人, 葛昌对她道:“神女阁下, 皇上让您进去。” “有劳葛公公。”她略一颔首,缓缓地走进清嘉殿内。 座上人一身灰色素服, 身姿挺拔地正在批阅奏折,她定了心神, 抬手作揖:“玥伶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了。”江瞩珩没有抬头看她,只翻到折子下一页, 启唇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玥伶一抿唇,还是直言:“皇上,妾臣此番来找您,便是想说说前几日选秀大殿上,状况突发的钟凝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泞昭仪娘娘身上隐藏的事情。” 江瞩珩面上没有流露出意外,显然早就猜到了她的目的:“你接着说,阿泞身上有什么不妥么。” “皇上想必还记得,妾臣那日所言。” “记得。”他平静地接过话,“你告诉朕,天象说阿泞对朕别有用心。” “是,这并非妾臣信口胡言,而是当真从宝珠上看见了不对劲的地方。”玥伶丝毫不怯,一字一句脆声道,“泞昭仪娘娘,她的命格有异。” 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江瞩珩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奏折,舍得抬眼看她,眸光沉静:“哦?说说看?” 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倒映出她的模样,玥伶有了底气,扬声道:“妾臣算过她的生辰八字和姓氏,得出的结论是,钟凝此女,分明就是个已死之人!那站在我们面前的泞昭仪娘娘又是什么人?皇上若信不过妾臣的言论,妾臣可以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 “行了,不必起誓。”江瞩珩轻飘飘打断她,“朕没说不信你。” 玥伶闻言面露喜色,嘴唇抑制不住地变成弧线:“皇上信妾臣就好,既然如此,何不立刻把此位来历不明的女子以欺君之罪迅速处死?” “你说······处死?” “便是如此,皇上,妾臣明白那女子姿色的确姣好,可这般蹊跷诡迷的女人,接近您一定是另有所图,难保不会对大燕的江山社稷有什么影响啊!” 江瞩珩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竟然放声笑起来:“的确,你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伶娘啊,你可还记得,朕刚见到阿泞时,还说过什么吗?” 听见这个称呼,玥伶难免心一跳。 自从继位之后,他再也没在人前唤过她“伶娘”,她清楚,对外碍于形势不可能再和从前的称呼那般亲昵,私心只能希望他在私底下能这般唤她,只是他们虽然私下见面,但大都是再谈论要事之时,很少会涉及到呼喊姓名,眼下忽然的这一声,让她喜悦之余有些许恍惚,也许他们之间从不曾变过。 玥伶回了神,情绪也不再那般激动,而是逐渐乖顺:“回皇上,妾臣想起来了,您说,您与泞昭仪娘娘好久不见,终于知道,她原来是女子。妾臣当初还以为,皇上是在哪一次出游之时,遇到了东宣钟氏之人,所以对她有印象,可看到天象之后,妾臣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才会觉得皇上被妖女蒙蔽了双眼,还请皇上明察。” “嗯,你这般想法确实也合乎常理。”江瞩珩轻点头表示赞许,又在玥伶熠熠生辉的眼中漫不经心地说,“你不知内情,朕不怪你,毕竟,是朕安排她成为钟氏凝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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