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本来还带着甜甜笑意的面容瞬间崩裂,玥伶瞪大眼睛,看着座上人并无玩笑的脸,冲击之下竟然失礼地走上前一步问:“皇上说什么?” “朕尚为储君之时,微服游历的那段日子遇见了阿泞,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但碍于当时皇宫内险峻的形势无法将她带回,于是只能先同她分离,尔后派人私下调查她流落到何处,没曾想直到朕登基后才找到她的身影,发现她早已家破人亡,正好钟氏那儿有一个早逝的姑娘,朕想着户籍干净,适合她年岁,也适合她过日子,便暗中让钟氏与她碰上面,顺势让人把她送进宫内。” 江瞩珩云淡风轻地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不紧不慢道:“所以啊,让她入宫的的确确是朕做的决定,朕如今呢,也告诉了你来龙去脉的真相,在这件事上,你便不用多言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玥伶好不容易有一点儿的欣喜尽数消退,她握紧双手,不信命般问:“皇上是当真喜欢她?喜欢到要给一个只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其余什么都一无所知的女子伪造身份,哪怕同她两年多未见,哪怕不知道她当下对您是什么想法,也要让她嫁给您?” “喜欢?” 江瞩珩咀嚼着这两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字眼,面上露出鲜少产生的困惑情绪:“你这么会这么想?阿泞对朕而言,的确非常特殊,也十分重要,可朕只是怜惜她,把她当作亲妹妹一般看待,想要补偿她,想要给她更好的生活,而她也只是把朕当作亲哥哥,又为了不嫁人,所以才嫁给朕当名义上的妻子,这件事情上,压根儿和‘喜欢’二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皇上······当真不喜欢泞昭仪娘娘?”玥伶喃喃复问了一遍。 “伶娘,你到底是怎么了?”江瞩珩轻笑起来,看似对她说,实则在自问,“朕喜不喜欢一样东西,朕自己还不知道么?何况,你为何这般在意朕对于阿泞的感情,后宫嫔妃可不止她一个啊。” 因为皇上您看泞昭仪娘娘的眼神不一样。 玥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她心里的人,大燕的年轻国君,有一双能看破万事万物而不起丝毫波澜的眼睛,这双眼睛最初,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会产生情绪波动,后来继位之后,它甚至连对她的情绪波动都几乎没有了,她把这件事解释为,称帝需要放弃一些东西,才能站得更稳,而这些东西里面,就包含感情。 于是,她选择跟随,默默注视着这双眼睛,靠回忆过活,就在此时,它竟然久违地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变化,而变化的触发者,正是吐血倒在地上的钟氏凝女。 那一瞬间,玥伶只觉得有什么在心里轰然炸裂,她迅速观测天象,只希望能看见她想看见的东西。 幸好,她确确实实看见了,这个女子对大燕不利。 她满怀期待地想要告诉她的心上人,可他却什么都不听,只让她先行离开,她只好服从命令,默默退下,试图寻找其他时间来告诉他真相。 然而接二连三的闭门羹却让她心底的不安一层一层堆叠到了无法倾斜的地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不论如何,哪怕不是他应该会见她的时间,她也要不请自来,于是,便有了今晚的这一幕。 玥伶的思绪飘回脑海,明了了那个眼神不过是对亲人的关切之后,她终于彻彻底底宽了心,难怪对其他的嫔妃眼神不变,因为她们仅仅只是“妻子”,自然比不上更亲的妹妹。 她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地绽放开,有了他的亲口承认,她无需再多言什么,盈盈一揖:“妾臣明白了,都怪妾臣愚钝,才会耽误了皇上这么多时间,只是同妾臣解释一件如此小而简单的事情。” “无妨。”江瞩珩摆摆手,“只是阿泞的事情,毕竟上不了台面,朕不愿她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故而还是希望不要有第四个人知道。” “皇上放心。”玥伶信誓旦旦保证道,“宝珠的事情只有妾臣一个人知道,从今往后,妾臣也会帮皇上在旁人面前做遮掩,保守泞昭仪娘娘的秘密,绝不会再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 “如此,也不枉朕今夜同你说了这么多。” 江瞩珩说着,突兀咳嗽起来,玥伶一惊,想继续上前却被理智遏制住,只能干站着出声说:“皇上这是怎么了?妾臣这就去帮皇上把何御医请来!”语毕,就想转身。 “没什么大碍,大抵是有些着凉,又有些疲惫所致。”江瞩珩捂着额头,大拇指放在太阳穴处揉捏,轻叹一口气,“去吧葛昌叫进来即可,你退下吧。” “是妾臣不好,误了皇上休息的时间,妾臣告退,还请皇上好好歇息。”玥伶覆手低头行礼,倒退三步,转身出去了。 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江瞩珩放下手,疲惫的模样倒是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疑虑与不解。 他回想起玥伶说的“喜欢”二字,头一回发现自己除了女红之外还有不明了的领域。 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即便说出口的话语义正言辞,但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多年光景,似乎从未理解过这二字的含义。 作为杨皇后诞下的第二位皇子,虽然在江世同面前,他是更小的那一位,可因为是嫡亲,他在余下的兄弟里面,却反倒成了最大的那一个。 由于他与江世同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导致了杨皇后对于两人不尽相同的培养方式,她更加疼爱宠溺性子弱些的江世同,而更加严格苛求性子强硬点的他,也时常忽略了他其实比江世同更小的事实。 可以说,江瞩珩自小便担起了做兄长的职责,弟弟们喜欢的玩具,弟弟们想要的东西,他全部都可以让出去,弟弟们不敢做的事情,弟弟们需要他帮助的事情,他都能说一不二地竭尽所能去做。 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了如何去做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哥哥”。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而他太过于坚强,并不会掉眼泪,以至于根本就不需要安慰,又因为他一直在帮助别人,一直在接受情绪,以至于他自己那些无法外放只能埋葬的内心情感越来越稀薄,成年之后,他已经无法理解一些后天生出的外来感受。 而喜欢,正是归属于其中。 他方才能够干脆利落回答玥伶的问题,一部分确实是内心的想法,另一部分是则是为了化解玥伶对阮沨泞的敌意。 那么,属于他自己另一半的内心想法跑到哪里去了?那一半的想法又是什么? 江瞩珩百思不得其解,越是想,本来装疼的脑袋居然真的疼起来了。 他捂着头,看见中常侍正好进门,对他行了礼,先去关上冷风一直呼呼刮的窗户,又去拿了件外披帮他盖上:“奴才方才听神女说,皇上脸色差得很却不想叫御医,走进来一看发现确如她所言,不知皇上这会儿可有好些,还需不需要奴才帮忙叫何御医过来?” 他说了这么多,江瞩珩一句也没有回答,而是放空双眼好一阵,才轻声唤道:“葛昌啊······” 被冷落的中常侍立刻应答:“回皇上,奴才在呢。” 他问:“你可知,到底什么样的情绪才叫喜欢?” 葛昌一愣,未料到他们九五至尊的帝王也会有同寻常百姓一般的疑惑,继而闷笑起来:“皇上说的是哪一种喜欢?” “哪一种?”江瞩珩只是一顿,然后迅速总结,“对草木,对动物,对友人,对亲人,对爱人,这五种喜欢,你全部告诉朕,分别是什么样子?” 中常侍略一思量,开口道:“回皇上,奴才不是什么情感大师,也不是专门研究这些的,对于皇上所说,可能没有办法全部精准形容,只能够尽可能简练地,把它们往更接近真实的情况总结。” 江瞩珩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前四种喜欢,应该代表了一种希望对方更加幸福的祝愿,哪怕最后让对方幸福的这个人不是自己,也会觉得心里十分满足愉快。而最后一种喜欢······”中常侍一面思索表达的方法,一面说得认真,“与前四种喜欢的差别,大抵就在,如果最后让对方幸福的这个人不是自己,那么心里的满足便会化作失落遗憾,甚至激化成嫉妒愤恨。” “不知奴才这样说,皇上可能够理解了?” 满足愉快,失落遗憾,嫉妒愤恨。 仔细考量之后,江瞩珩原有些惴惴的心重新稳当落下。 他能够确信,当下对阮沨泞的想法是,不论如何,只要她最后能够幸福便好,不论与谁,不论在哪,只要他能够知晓她余生过得很好,那就足够了。 果然啊,他对她,就是再纯粹不过的对于亲人的喜欢,也就玥伶那个被情感冲昏头脑的能搞错。
第54章 训练 秋高气爽, 绯色如霞,桂花朵朵,融融冶冶。 最开始秋含衣被江瞩珩下派至北边白峡营里头的时候, 因为从最小的兵做起, 不免有些陌生和拘谨,偷摸跟在方阵队列后头,拿着不趁手的兵器,举不动也要奋力学习,屡次因为训练动作跟不上节奏慢半拍, 在一众整齐的步伐里尤为格格不入,总算被军营中的领队向胜注意到之后,把东倒西歪的她叫了出来。 秋含衣就像个蔫了的茄子,以为要被痛批一顿走后门不干实事,却没想到向胜只是扔给了她一把红缨枪, 告诉她:“你这小身板,今后训练就不要和他们一般举重剑了, 拿着吧, 这件武器轻巧便捷,最适合女子上战场使用。” “女子上战场?”秋含衣被其中的重点勾起兴趣,“难道在我之前, 也有别的女子上战场?” “你在想什么呢, 当然有啊。”向胜大大咧咧笑起来,“咱们大燕自勾陈族时期就有征收女子兵的习惯, 甚至于女子有时比男子更加灵活,在一些隐秘狭小的地方更有优势, 只不过随着大燕建国以来,男女之间的事务被分得更加明确, 姜燕两国对立的局面固定以后,男子在规模庞大的战役里更具有优势,再加上各大氏族根本不舍得自家女儿受苦,所以女子兵的制度逐渐消亡,如今已经基本没有了。” 秋含衣嘴巴张大成了个圆形:“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成了一个新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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