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门客翘首以待多时,终于等到主翁露面,立刻围上前嘘寒问暖,顺道打探虚实。 “虚惊一场!”郑注笑着一挥手,在上首款款落座,对众人道,“树大招风,多的是人对我造谣污蔑,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圣上明辨是非,我就不会出事,你等也不必担心。” 在座众人纷纷称贺,郑注敷衍了一阵,便让门客们散去,只将两名心腹留在堂中。 直到这时,他浮着笑意的脸才阴沉下来,心有余悸地说:“今日这一遭着实凶险,幸亏那药不是圣上服用,否则我就完了。” “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亲信连忙奉承了一句,问,“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收手吧。”郑注冷笑了一声,“颍王再有用,毕竟不是天子。” 两名亲信连连称是。 正说着,堂外家丁来报:“大人,左军中尉仇士良求见。” “嗬,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是颍王的狗来了。”郑注嗤笑一声,吩咐两名心腹,“你们先下去,杨虞卿的事我们明日再商量。” 两名心腹领命告退,郑注懒洋洋起身,提步走出客堂,精神抖擞地去迎接仇士良。 此时游廊檐下已经亮起灯笼,斜风细雨被光一照,如织机上绵密透亮的素丝,遮天蔽地。郑注远远望见仇士良被家丁领来,立刻满脸堆笑,迎了上去:“不知大人驾临,下官有失远迎,万望见谅。” “哪里,是我来得突然。”仇士良亲热地握住郑注的手,与他私语,“走,我们里头说话。” 郑注欣然为他引路,在进入客堂后,突兀地道了一声贺:“恭喜大人高升。” 仇士良连忙对郑注行了一个大礼,笑道:“仇某能有今日,都是托大人的福。” “哪里,圣上要提拔可用之人,下官自然要举荐忠良。左军中尉一职,要能够与王守澄分庭抗礼,谁坐这个位置可谓至关重要,大人,正是最合适的人选。”郑注盯着仇士良,笑得意味深长。 仇士良何等精明,立刻表态:“仇某何德何能,唯大人马首是瞻而已。” 郑注但笑不语,命侍儿奉茶,趁着品茗的间隙,仇士良才有些为难地开了口:“不瞒大人说,我这次贸然前来,也是奉了颍王的命令。” “是吗?”郑注放下茶盏,笑微微道,“颍王有什么话,大人但说无妨。” “还不是为了外头那些中伤大人的讹传。”仇士良愤愤道,“那种谣言,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奈何……颍王不是一直服用着大人的丹药嘛,他不放心,硬要我来问一问。” “呵呵,圣上已经还了下官一个清白,颍王大可放心。”郑注云淡风轻道,“圣上已经查明流言是从京兆府最先传出,京兆尹杨虞卿恶意陷害下官,圣上已经答应给下官一个交代。” “原来如此,那就好,那就好。”仇士良赔笑道,“以大人如今的名望地位,哪有不遭人嫉恨的?” “可不是么!在朝为官,爬得越高,越是有人想将你踩进泥里,再狠狠踏上几脚。”郑注皱着眉头嗟叹,随即又笑起来,调侃仇士良,“这种滋味,大人以后也少不了要领教。” “别说以后,眼下就已经够让我犯愁的了。”仇士良正愁没机会提起这茬,一听郑注这话,立刻抓紧时机向他告状,“左军大营里鱼龙混杂,尤其是领头那几个人,对我阳奉阴违、貌恭心慢。我这个左军中尉,虽蒙大人提携,却有名无实,处处遭人掣肘。其实我这个人吧,也不愿意和人争权夺利,就是怕长此以往,将来会辜负大人托付的重任。” “岂有此理!”郑注立刻替仇士良抱了一句不平,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大人已经当上了左军中尉,手底下的人,自然也要换成称心顺手的。” “我也正有此意,但那几个人,一向很得圣上欢心。我又是刚刚走马上任,如何才能将他们换掉,还需大人提点一二。” “刚走马上任又如何?新官上任三把火,大人想除去他们,就该趁这个时候动手。”郑注笑道,“圣上虽器重左军那几号人,但若是知道他们结党营私,借贷给债帅,还会器重他们吗?” 仇士良顿时眼睛一亮,心领神会道:“借贷给债帅这种事,在神策军营是司空见惯的,只要证据确凿,一定能打中那帮人的七寸。就是苦于人证难觅,莫非大人有办法帮我?” “大人去找李训聊聊,就知道这事该怎么办了。”郑注点到即止,又歉然道,“最近下官得避避风头,否则一定替大人出面。” “哎,不用不用,大人肯给我指条明路,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不出十日,原神策左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被告发,原鄜坊节度副使之子当街拦住李训的车驾,告韦元素等人结党营私,放贷受贿,天子震怒,贬杨承和于西川,韦元素于淮南,王践言于河东,充任监军。 六月,因涉嫌造谣毁谤朝廷命官,杨虞卿被打入御史台狱,李宗闵因积极营救杨虞卿,触怒天子,被贬为明州刺史。 七月,杨虞卿出狱,被贬为虔州司马。 郑注、李训二人在朝中翻云覆雨,短短数月拔除李德裕、路隋、李宗闵三相,一时朝堂之上无人匹敌,可谓权势熏灼,威震天下。 “看出来了吗?郑李二人,根本就是圣上的打手,”鬼市的角抵坊中,李怡淡淡笑道,“朝中两派朋党,已是群龙无首,难成气候。” “圣上的雷霆手段,实在是有些冒进了。”马元贽担忧道,“眼看着郑李二人气焰越来越猖狂,难道不是比朋党危害更甚?” “除了天子宠信,这两个人的气焰并无根基。等到鸟尽弓藏之日,诛杀他们,不会受到任何阻力。”李怡举起酒杯,与马元贽对视,“将军,眼下朝中人人自危,无暇旁顾,正是我们的机会。”
第178章 吴青湘归来 马元贽垂下眼,盯着李怡手中的酒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举杯,与他一同饮尽杯中酒。 “殿下之令,莫敢不从。只是……” “将军但说无妨。” 马元贽放下酒杯,道出了自己最大的顾虑:“仇士良。” 李怡点点头,皱眉道:“仇士良近来升了左军中尉,动作是挺多。” “王践言、杨承和、韦元素,都被贬出了京城,”马元贽长叹一声,犹豫道,“下官在他眼皮子底下,暂时不敢有太显眼的举动。” “我不会为难将军。”李怡一边为马元贽斟酒,一边说,“仇士良用放贷这个罪名构陷王枢密等人,虽然一时得志,却在军中犯了众怒。下一步他定然要用怀柔之术,将军应当是他最想拉拢的人。” “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是捅了一个马蜂窝。”马元贽听了李怡的分析,脸上终于泛起一抹笑意,“天子圣裁一下,先前债帅的欠账一笔勾销,多少营将家人的筹资全折在这里头。他想安抚人心,不掏出些真金白银来,是没法消停的。” “仇士良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必然会为这笔钱伤脑筋,将军不妨给他一个赚钱的机会。” “什么赚钱的机会?下官也想要呢。”马元贽笑道,“还请殿下明示。” 李怡侧目望向轩窗,对着幽深夜色中的潇潇夜雨,莞尔一笑:“我的商队已经在马市扎稳了根基,将军,今年飞龙厩采办的新马,你可以考虑从我那里进一批。” “这个……”马元贽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坐正了身子,迟疑道,“飞龙厩和固定的马商已经合作了很多年,这里头恐怕不方便……不对不对,殿下的意思……莫非就是利用仇士良?” 李怡笑着点点头。 一个人守着孤枕的雨夜,就算是卧在锦绣堆里,也难免有些凄清寂寥。 晁灵云早早醒来,由侍儿伺候着梳洗,嘴上不说什么,却频频失神。 机灵的侍儿瞧见她这副模样,主动挑起话头:“娘子,光王午后就会回来了。” 晁灵云猛地回过神,怅然一笑,低头摩挲着指间温润的白玉指环。 侍儿不明就里,以为她在害相思,却不知她在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昨日李怡去荐福寺上香,彻夜未归,她明明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却第一次没有主动问,主动跟。 说好了要并肩迎风雨,可风雨来时,他先张开了羽翼相护,她也就自觉退了一步。 这样是不是对彼此都好? 晁灵云抱着女儿,哄着儿子,看窗外细雨蒙蒙,乳燕离巢,觉得自己应该知足,可心里却豁开一道裂口,那裂口里翻腾着炽烈的饥火,不管李怡投放多少温情,都不能使她餍足。 她的内心到底在渴求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 惆怅间,乳母皱着眉头走进房中,打破了眼前和美温馨的画卷。 “娘子,吴娘子回来了。” 乳母透着不快的一句话,也让晁灵云胸口一闷。 “回来了就回来了,何必特意对我说。”她垂下眼,不想在意,却还是烦闷地咬起嘴唇。 她正暗暗埋怨乳母多嘴,不料吴青湘的侍儿却捧着一份礼单,来到安正院求见。 “奴婢给娘子请安,”侍儿恭恭敬敬地向晁灵云行礼,呈上礼单,“吴娘子这趟回来,特意给娘子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娘子笑纳。” 晁灵云懒得关心礼单上罗列了什么,冷淡地笑了一下:“吴娘子有心了,替我多谢她。” “娘子客气了,”侍儿垂首回道,“吴娘子托奴婢转告娘子,她说自己出这一趟远门,宅中诸事都要仰赖娘子,尤其是二郎尚在襁褓,更是离不了人照料。照理她应当亲自来送礼单,奈何浑身风尘仆仆,不便面见娘子,等她整理好仪容,会亲自来向娘子致谢。” “让她不必多礼了,宅中诸事自有仆从料理,我没出什么力。”听了侍儿绵里藏针的一番话,晁灵云一哂了之,命自己的侍儿取了些赏钱,将人打发走,继续拿着玩具哄怀中的瑶儿。 偏偏温儿调皮,眼睛被那红艳艳的礼单吸引,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抓起礼单,撕扯着玩耍。 “温儿。”晁灵云呵斥了一声,眼看着礼单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内页写的礼品也落入她眼中。 乳母急忙哄劝李温松手,将礼单重新放好,她不识字,却看得出礼单上列了许多东西,讪讪道:“娘子没瞧见吴娘子回府那阵仗,衣锦还乡似的,又给宅中上上下下都备了礼物,真是会收买人心。” “她做人周到,也算长处。”晁灵云不想再听乳母说这些,索性吩咐她带着温儿去别处玩耍。 午后李怡回到宅中,直接前往思远斋见康承训,听他将喜讯一件一件道来,眉宇间也难得染上一层喜色。 “这次商队出塞,斩获甚多,只要飞龙使那一头能够打点好,我们就算打通了私茶交易。”康承训眉开眼笑,“这次出行比我想象得还要顺利,商队里人人得力,特别是吴娘子,除了心思细腻,也有不输男儿的胆略,这一点尤为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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