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盈哭泣着,只是回应道:“能干,你很能干!” 元禄灿烂地笑着,说道:“你知道吗,其他事,我都比不过宁头儿,但是,我跑得比他快。全六道堂,我永远是跑的,最快的那个!” 杨盈道:“我知道,我知道!” 元禄喃喃道:“不,你不知道。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但我知道,我活不久,我不配,我不敢跟你说。“ 他的眼光早已失了焦,落在虚空处那个他恋慕已久的女子脸上。初见时的惊艳,并肩作战的情谊,病卧时的安慰……过往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点滴,骤然浮现在他的脑海。少年这一生唯一的一次砰然心动,却被自己必定的命运早早锁死了结局。一念既起,便牵绕一世,但他无法宣之于口,只因他深知,即便后世只有隐约的文字传说,也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就让这个遗憾,永远的隐晦地存在着吧。 他只能看着虚空处,轻声述说着:“宁头儿失去联络,我还以为,你多半是,是出事了。没关系,我很快也来陪你了,还有钱大哥,孙大哥......。” 杨盈珠泪涟涟地抱着他:“我没事,我好好的,你别担心……” 大夫匆匆赶来给元禄诊脉,而后惋惜地摇了摇头。 元禄伸出手,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如果,下辈子......好不好……” 杨盈哭得不能自已,她握住元禄的手,一叠声地点头:“好!好!我答应你!” 朦胧中,元禄终于看见他心爱的姑娘在阳光中向他温柔地伸出手来。元禄笑了,喜悦地向着她伸出手去。然而,伸出的手却僵在半空,而后软软地落下了。 杨盈心如刀割,痛哭道:“元禄!” 元禄曾对杨盈说过:“我早就想过了,以后我死的时候,一定得像个大英雄,纵横捭阖,睥睨群雄那种,我要让天下人都记住,我元禄死得是多么的壮烈,多么地……”他最终并未辜负自己的誓愿,如英雄一般为拯救千万人而死。 空空的长街上,士兵们站得远远的,只有杨盈拥着元禄渐渐冰凉的身体痛哭着。 一只迷蝶从元禄的身上飞了起来,翩翩飞舞,最后盘旋消失于天际。 安国大殿书房里,安帝正欣慰地看着面前一身太子朝服、没有戴冠的二皇子。他鬓间多了不少白发,眉眼间却也染上了些许慈爱。点头微笑道:“很好,颇有些朕年轻时候的样子……”顿了顿,又道,“也越来越像你母后了,就是有些憔悴。朕这回让你出京历练,真是苦了你。” 二皇子瘦了许多,连日的奔波和怕事情败露的惊恐令他眼眶深深陷下去,得立太子的惊喜又给那双骷髅般的眼睛蒙上一层亢奋。看上去多少有些诡异,他慷慨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儿臣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出公差,真是学到了许多。” 安帝点了点头,又道:“看你的奏报,天门关修得已经差不多了?在那边有没有听到北蛮人什么动静?” 二皇子微微一滞,忙堆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等后日忙完了大典,儿子一定……” 正说着,屏风外突然传来内监的声音:“庆国公……”那声音随即一急,“不可无旨擅闯!” 李同光却已然冲过阻拦闯了进来,入书房看到安帝,立刻上前跪倒在地,高高举起手中的信:“微臣私闯,实为大罪,但实在事出紧急——礼城公主从人,自合县传来紧急军情。” 二皇子闻言脸色大变。 安帝疑惑道:“合县?梧国人又开战了?” 二皇子急忙道:“父皇您别听他的,儿臣才从西边回来,哪有什么紧急军情!”他伸手就想抢夺李同光手中的信,李同光却单手将他的掀翻在地,足尖点住了他的胸膛。 安帝惊怒道:“放肆!” 李同光却道:“圣上还是看完了军报,再责骂微臣吧。” 安帝拿过信,脸色一下子变了:“北蛮人,天门关?!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同光看向安帝,切切道:“臣敢以性命担保,这军报确凿无疑。” 安帝表情变幻,最终回身一个耳光将二皇子扇到地上,急怒道:“混帐,谁借你的狗胆!!通敌卖国,隐瞒军情,朕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孽子!” 二皇子爬起来抱着安帝的腿,哭道:“父皇,父皇,儿臣错了,可儿臣也是被逼的,命在人手,不得不为啊!但儿臣没有叛国,儿臣引着他们去了合县,那儿本来就是梧国人的地方……” 李同光强压着心的怒火,解开布袋把把吴将军的血衣放在安帝面前,怒视着二皇子:“这是率领全城百姓舍命抗敌的合县守将吴谦战死时穿着的那件血衣,上面的刀剑刺破的地方,足有七处!那封信信的背面,还有合县十位耆老的指印。殿下有胆子把刚才的话,再当着吴将军的面说一次吗?” 看到血衣,二皇子终于瘫软在地。 李同光再次跪倒在地,仰望着安帝,恳请道:“北蛮人昔年尽屠中原,欠下各国百姓血债无数,今日卷土重来,必会劫掠无数,生灵涂炭,臣请陛下以谋逆之罪,严惩卖国求荣之徒!” 二皇子再次惊慌地扑倒安帝脚下:“不行,不要!父皇,谋逆是十恶不赦的死罪,儿臣……” 李同光鄙夷地斥问道:“打开天门关、放入北蛮人时,你难道不知这是死罪?!”他重重地叩下头去,“陛下,请壮士断腕,莫以父子之情而坏国家大义!” 安帝艰难地张了张口:“来人啊。”侍卫们领命而入,安帝抬手一指二皇子,“把李镇业给朕押下去!” 侍卫愕然,但仍是沉默地押走了李镇业。 二皇子在侍卫们的押送中,拼命地向殿内的安帝伸手去,哀嚎着:“父皇!”但安帝却背过去不看他,二皇子终于绝望地瘫软了下来,任由侍卫们拖走了。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李同光上前请命道:“圣上剜骨去腐,不徇私情。臣敬佩之至。但不知圣上何时欲发兵迎击北蛮?臣不才,愿领先锋之职。” 安帝却突然说道:“都退下去。”李同光一愕。 安帝再次说道,“除了同光,都下去。”内侍和侍卫们都连忙垂头躬身,退出殿内。 李同光疑惑地看着安帝:“圣上,难道,您不愿出兵?上回密道的事,您不信也就罢了,难道这回——” 安帝却打断了他:“朕当然会出兵,而且会朕还要亲征北蛮!但是,朕想求你一件事,”他回头看向李同光,鹰目里竟带了一丝软弱神色,“刚才镇业的事,能不能暂时到此为止?别让百官们知道,更别让百姓们知道,就连邓恢也不能。” 李同光愕然看着他,不解这是何意。 安帝道:“镇业是该死,可眼看立太子大典在即,如果再生事非,群臣会怎么看朕?”他叹息一声,“本来朕就因为任辛之事大失颜面,民心动摇了啊!况且,镇业现在是朕唯一成年的儿子,如果发落了他,朕一旦亲征,谁来监国?万一朕有个不测,帝位空悬,国本定会不稳,到那时,大安又会陷入何种境地?” 李同光惊疑地看着安帝,脑中飞速思索着。 “难道圣上还想要一个叛国之人做太子,还想要他有朝一日成为大安之君?” 安帝神色无奈:“只是暂时而已。非常之时需得行非常之法,一旦朕击退了北蛮,就会令他以病为由辞去太子之位,转而专心培植老三。你也不用担心这孽子会胡来,他自知有罪,就算监国也只会小心翼翼不敢造次,何况朕会让王相盯着他!”他再一次看向李同光,“只是他和北蛮人的事,一定不能让朝臣们知道,不然镇业就完了……” 安帝目光哀切,似乎只是个疲惫无奈的父亲和舅舅。他伸手想要拍一拍李同光的肩膀,李同光却退后一步,避开了安帝的手,躬身行礼道:“臣不敢奉诏。” 安帝手上拍空,便又去抓住李同光的手臂。不料脚下一绊,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李同光急忙伸手扶他,虽堪堪将他扶住,但安帝的头仍是磕在了一边的柱子上,头上龙冠砰然掉落在地,露出了头上花白散乱的发髻。 安帝脸上带着李同光从未见过的疲惫、衰老与哀求,紧紧抓住了李同光的手臂:“鹫儿,算舅舅求你好不好?!舅舅已然年过半百,你忍心让我数十天之内,连失两子吗?” 他老眼浑浊,切切盯着李同光。李同光心中骤然涌起一股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错觉的错觉,他想——昔日生杀予夺高高在上,一个眼神便能令人冷汗潸然的皇帝,他恐怕确实已经很老了。 安帝指着自己头上发髻,“你看看舅舅的头发,这些天都白了一半了!镇业他是混账,可他身上,也和你流着一样的血啊!”他说着便已老泪纵横,再度握紧了李同光的手。 李同光看着安帝不停颤抖的手,一时愣在那里。 安帝攥着他的手,紧紧盯着他:“鹫儿,帮帮舅舅,外头的人都信不过,只有我们才是血脉至亲!只要暂时把这事掩住,只要能保镇业一条命,舅舅什么都答应你!啊,舅舅这就晋你为枢密使,督令各部各司立备粮草兵马,以待后用。啊,还得命朱衣卫即刻查探俊州情况,令边境各州县严加戒备,令沙西王立刻率沙西部五千军前往俊州迎敌……啊,这么多千头万绪的事,都得你帮着舅舅盯着啊!” 李同光在听到“枢密使”时,眼光一闪,终于回过神来。 安帝敏感地察觉到了,马上道:“朕知道你不在乎这点官职,可以后你得帮舅舅领军抗蛮,你要做元帅,没个镇得住人的职位,只怕下头的人不服你。你办事又素来牢靠,肯定能帮朕把镇业这件事全抹平了,放心,朕不会让他当太子,会将他废为庶人!啊,除了礼城公主,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李同光沉默了一会儿,终是说道:“知道内情的,应该只离宫看守礼城公主的侍卫。” 安帝马上拿出袖中小印塞过来,道:“你的羽林军人多口杂,还是带朕的沙中部亲兵前去处置比较妥当。啊,你都升了相位,也不用再管羽林军这种杂务了,让武阳侯来帮你看着就行。这是朕的私印,凭此,便宜行事。” 李同光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安帝会授予私印。他半晌才接过小印,叩头道:“谢主隆恩。” 离宫庭院里,侍卫们纷纷被殿前卫押走。 李同光审视着四周,对朱殷道:“还有追过信使的城门的守卫。”朱殷匆匆去了。 已换上一身素衣的杨盈想要说什么,却被头上还包扎着的杜长史以眼神阻止。最终,杨盈只能深吸一口气,走到李同光身边,问道:“你把他们都抓走,到底想做什么?” 李同光垂着眼睛,低声道:“你别管。总之圣上已经发兵去俊州了,我很快也会出京带兵抗蛮。”他看了一眼杨盈身上的素服,又道,“元禄不会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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