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曾经和如意交过手的沙中部军首领走上前来,向李同光拱手行礼,道:“李相,圣上令下官来取羽林军兵符。” 李同光取出兵符递过去:“有劳武阳侯。” 武阳侯点头道:“今后还要请枢密使多加关照。” 杨盈闻言,难掩震惊神色。武阳侯离开后,杨盈立刻上前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成枢密使了?这可是宰相啊!你拿什么跟皇帝换的?” 李同光眼神一暗,轻声道:“良心。”杨盈心中一震,不由后退了一步。李同光看着她,轻轻说道,“当你选择留在安都时,就应该知道,我和你选择的这条路上会死掉很多的良心,很多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示意杜长史也靠近后,他低声道:“你们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这样的太子,到底是嫁还不嫁?若嫁,以后太子废了,你该如何自处;若不嫁,你又要以何种身份留在安都?莫非,你还想再去跟宫里那位自荐一回不成?” 杨盈脸色一白,李同光则匆匆离去。 杨盈很快有了主意:“杜大人,孤想以北蛮人入侵为由,向安帝要求暂缓婚事。就说,就说元禄还送来了皇兄的密旨。” 杜长史点头:“密旨中还要说,因殿下本来就是使臣,是以圣上亦将两国之间的军情往来联络之事托付于你。这样更容易取信于安人。” 杨盈点头:“您想得比孤周全。呵,这样也好,比起做后宫里的金丝雀,孤还是更愿意在宫外一展天地。” 杜长史诧异道:“殿下怎么又作男子自称了?” 杨盈一怔,缓缓苦笑道:“对啊,之前才改了回来,今天一着急,又开说说“孤”了。当初是你们费尽心思才教会了我怎么舍弃女子的身份去做一个亲王,看来烙印已经烙上,轻易就洗不清了。” 杜长史:“王者,并非一定是男子。萧太后,则天大帝,都是一方霸主。” 杨盈愕然:“杜大人,您以前可不会这么说。” 杜长史坚定地道:“臣以前,也不会想到殿下能从深宫无能的弱质女子,变成如今这样英明果决、仁义厚德的主君。”他恭谨地行了一个君臣大礼:“臣之所以归来,就是为了一报当日殿下舍命相救之情。如今战云将至,臣欲披肝沥胆,助殿下在这波谲云诡里闯出一片未来。若殿下真能做好这个协力两国共同抗敌的联络官,往后,臣定会联络朝野,为殿下争来一个能如亲王般开府任官的实权长公主之位!” 杨盈深深地看着他,最终以手虚扶:“孤定当殚精竭诚,不负杜卿之义。” 李同光正和殿前卫办理着羽林军虎符的交接,脑后却重重受了一击,当即晕迷过去。 等到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离宫大门内的草地上,李同光情知中计,惊怒地拍着大门,吼道:“武阳侯,你想干什么,开门!” 外面传来武阳侯略带无奈的淡漠嗓音:“下官也是奉旨行事,小公爷稍安勿躁。” 李同光一怔,他先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因安帝眼中的切切哀求和枢密使之位的诱惑而未能神思的诸多线索,在脑中电光火石般串连起来。他猛地明白过来。 早在安帝询问他,除了礼城公主,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他这个手握把柄的知情人一并除去。而他居然轻松地就被一个空口无凭的枢密使,换走了羽林军的兵权。 ——他这个舅舅,当真是好真的演技、好深的心计。 此时杨盈也已闻声奔至,问道:“怎么回事?” 李同光颓然冷笑道:“我被我那个皇帝舅舅骗了。” 皇宫偏殿里。 二皇子还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殿门突然打开,安帝逆光而入,身姿英伟。二皇子下意识跪地:“父皇……” 安帝走到他身边,见他脸上涕泗横流一塌糊涂,恨铁不成钢道:“没用的蠢货。把柄都在人家手上了,光哭有个鬼用?” 二皇子一怔。 安帝拂袍在一旁坐下,问道:“你与北蛮人之间还有联系吗?” 二皇子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半晌才急切地说道:“有,北蛮人有个军师会说我们的话,他最先就是通过俊州那边的一个商人联系儿臣的。” 安帝看着他,阴冷地说道:“你联络他们,就说朕可以给他们俊州一带的地图和兵力布防,事后还可以给他们十万石粮五万银五万绢的岁币,条件是他们要先赢了沙西部,然后在归德城一带大败给朕。至于以后,他们是要回北边,还是要继续打梧国,朕都不管。” 二皇子愕然。 安帝皱眉,虽厌他无能,却还是不耐烦地解释给他听:“前阵子被任辛那么一搞,朕颜面大失,民心不稳。你舅舅的沙东部,也因为你母后的事暗自对朕不服,稍微弹压不住,只怕就就要造反了,不然你以为朕为什么要着急立你当太子?还不是为了安抚他们。你和北蛮的事要是真被捅出来,你死了也就罢了,但朕会被你拖累的更深。所以索性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要北蛮人陪朕演一场戏。” 他的眼中俱是奸雄的阴鸷,目光盯着虚空,五指一攥:“亲征,自古就是聚拢权力、赢得民心的最好法子。只要朕能大胜北蛮,将他们重新逐出天门关,那史书之上,朕就还能是那个万民拥戴、文冶武功的贤帝!” 二皇子震惊之余,又眼怀希望地看着安帝,问道:“那父皇,儿臣、儿臣还能当太子吗?” 安帝瞥他一眼:“朕说你能,你就能。李同光、礼城公主和所有的知情人,都被朕软禁起来了。而且,朕还要大典上亲自宣布派沙西王出兵一事!”他阴冷地一笑,森然说道,“必需得把他捧得高高的,他败得越惨,才能越衬托朕的武勋!” 三日后,离宫。 杜长史和杨盈相对而坐,面前桌上摆着些简陋的饭食。杜长史神色郁郁,心神不属地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杨盈见状,便夹了一块冷肉放到杜长史碗中,规劝道:“就算不好吃,您还未康复,也得多吃的些。” 杜长史忙回过神来,推拒道:“臣不用,殿下这几日也没用多少,”目光扫过桌上饭食,又叹了口气,“唉,安国人送来的饭食,越来越简陋了。” 杨盈固执道:“我还年轻,扛得住。您快吃,不然孤要生气了。” 杜长史只得吃了。吃完,又担忧地抬头问道:“庆国公如何了?他少年心性,却遇此巨变。臣担心他……” 杨盈道:“一直不说话,整天就颓在那里。前天我问他明明会武功,为什么不翻墙逃出去,他就指指墙头的那些箭手,转身就走了。”她忍不住撇了撇嘴,“就这样还想做第一权臣呢,远舟哥哥会不会太高看他了?” 杜长史便向杨盈解释道:“庆国公一身荣华都系于两处——长公主的皇室血脉,以及他的军功。如今安帝囚禁了他,又收回了羽林卫军权,他就算逃出去,又能如何?难道浪迹天涯做个百姓吗?所以还不如等下去,看看有没有转寰之机,毕竟他又没犯什么死罪。” 杨盈若有所思。却突然看到杜长史表情痛苦,忙问:“您怎么了?” 杜长史捂着胃,强忍道:“无妨,这几日吃的不合适,胃疾犯了。” 杨盈懊恼地叹了口气:“怨我,这些天连口热水都没有,还逼您吃冷肉。”想了想,忙抓起碗里的芋头,“您等着,我跟你弄去。”便跑出房去。 杜长史欲追,却痛得实在动不了。 秋意渐浓,离宫庭院已是落叶遍地,却无人打扫。李同光蹲在沙地上,正对着沙地上新画出的天门关一代的地图,凝眉推演着北蛮人可能会有的进攻路线。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牛角号的长鸣声。李同光眼色微动,闪身奔向墙根。 安国皇宫宗庙。 秋风烈烈吹动旗幡,侍卫们衣甲鲜亮,阵列在通往宗庙大殿的道路两侧。立储大典即将开始,宗庙内外一片庄严肃穆。兵士们吹响牛角号,早已恭候在外的百官身着礼服,向着宗庙大殿走去。来到宗庙大殿外,却被侍卫拦下,一一盘查。有的还被对查画像,上下搜查所携物品。 侍卫们手中托着个托盘,盘中笏板堆叠成山。一个官员不解地放下手中笏板。 老臣王相见状,惊愕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朝服连笏板都不许带?” 邓恢拱手行礼,解释道:“恐有奸人混入,圣上令朱衣卫会同殿前司详加盘查,所有锐器硬物,皆不可入,还请见谅。” 身后有人四下张望着,咕哝道:“怪了,怎么沙西王和庆国公都没见?”邓恢闻言,眼神不由一闪。 离宫庭院墙上,两个侍卫听着远方号角声,低声议论起来。其中一个说:“立储大典快开始了,听说好大的阵势,还有富户沿街撒钱!”另一人道:“是吗?最近手头紧,真想去看看。”前头那人便说,“你去吧,守这儿的有五六十个呢,他们就那么几个人,咱们走一半都看得住,老胡他们已经去了。” 墙根下的李同光眉摸着剑柄,刹时间有了跃上墙的冲动,却最终还是放弃了。 突然间,他闻到了些古怪的味道,鼻子微微一动。抬头望见离宫庭院里白烟升起,连忙飞奔过去。 却是杨盈用石块垒了个简易的灶台,正在烧水。灶下烟气弥漫,她被呛得直咳嗽。李同光捂着鼻子抢上前去,拔出剑来。 杨盈被吓了一跳,忙问:“你干嘛?” 李同光却用剑挑出了一团燃烧的草,扔在地上,上脚踩灭。不满道:“你不想活了?独白草也敢烧,这草有毒的!” 杨盈惊呆了,心虚地解释着:“我们江南没有这种草,我只是看见那有一丛草被哂干了,就顺手拿来……”说着眼睛忽地一亮,压低声音道,“这草要是有毒,能不能找些把外头那些侍卫熏晕?” 李同光瞥了她一眼,无语道:“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啊?这么大一座离宫,得多少草才够?” 杨盈不服地道:“师父只教我任何时候都不要坐以待毙,就算没了羽林军,你不是还有封地吗?要是能逃出去——”她见李同光又露出不屑的神色,便有些悻悻然,无奈道,“好好,我不说就是。” 便低头继续往灶里添着树枝,专心烧水。 李同光略觉怪异,问道:“你一个公主,居然会搭灶烧水?” “我娘到死才追封了采女,江南的冬天一样也能冻死人,你觉得我在冷宫里要不会这些,能活到几岁?” 李同光一怔,有些感同身受。见杨盈形单影只,身形柔弱,明明是个公主,却又如杂草般顽强野生。目光不由柔软了些。便顺势在一边坐下,同她闲聊道:“小时候,我也经常吃冷炊饼。你好歹还有个皇帝爹,我连爹都没有。” 杨盈想了想,用树枝刨出火堆里的芋头推过去:“你是在安慰我吧,这个芋头,就当谢礼了。熟的,烤热了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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