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舟思量片刻,想到杨盈那杯蜂蜜水,愕然道:“……是公主?” 如意对小徒弟做下的大事竟似乎还有些赞许之意:“意外吧?连我都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前头刚支走了我,转头就对你们下了蒙汗药。”见宁远舟还在思索,便道,“可能那天我说的话把她吓到了吧。她不甘心,就想逃回京城向萧皇后和丹阳王问个究竟。只是连我也没想到,你们这么多六道堂的人,居然全被放倒了。” 宁远舟苦笑:“盲拳打死老师傅。这药,她是从哪弄来的?” 如意扶起他,道:“皇后出发前给的,说是以防万一。口渴吗?想喝什么?”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还是动弹不得,莫名竟有些尴尬,“不必了,能麻烦你叫元禄他们过来吗?” 如意眼角含笑,上前来扶他:“他们也都被迷倒了,这会儿能动的就我一个。” 宁远舟再度苦笑:“那可真麻烦你了。” 说话间,如意已扶着他坐起身来。他浑身绵软,虽勉力支撑,身体却还是不由向前一扑,正撞进如意手臂间。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宁远舟不由屏住了气息,移开目光,竭力想拉开距离。 如意眸光波光盈盈,扶他靠着床头,自己则在床边坐下。笑意友善:“一点也不麻烦。” 她坐得近,宁远舟甚至能看得清她眸中倒影。偏她还若无其事伸手过来,帮他拨开被压在肩后的头发。一俯身,她身上馨香便又传递过来。 宁远舟尴尬又窘迫的避开:“那个……” 如意随手助人之后,便又坐正了。她似是并未察觉到两人距离依旧过近了些,如寻常聊天一般说起来:“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样一个人?” 这语气与话题不免过于亲切突兀了些。 宁远舟有些懵:“啊?” 如意却已经开口:“我其实不是安国人,任辛其实也不是我的真名。朱衣卫一向有买来民间少女培为白雀的习惯,买到之后,也懒得起名,就用天干地支随便组合着叫叫。我分到的,就是壬辛。后来我长大了,也眼看姐妹们一个个断了气,而我呢,终于踩着她们的尸体,一步步从外门白雀变成内门朱衣众,提拔我的恩人说,没个像样的姓总不好,这才加了个人字旁,叫任辛。” 她的身世令人动容,宁远舟忙安慰道:“嗯,你很不容易。” 如意一笑:“想知道我那恩人是谁吗?我告诉你,她就是五年前去世的大安昭节皇后,也是我和你交易中提到的那位惨死的故人。” 宁远舟闻言不由愣住:“你不是因为谋害昭节皇后,才被安帝定罪处死的吗?” 如意摇头苦笑:“朱衣卫的生活暗无天日,她是待我最好的人,在我心中如姊如母,我又怎么会害她?那天我赶去邀月楼,其实是想救她。” 如意继续说道:“是她,把我从白雀那潭恶臭的泥潭里一力拖出;此后十年,一直关怀我、指点我,一步步将我送上左使之位。在我心里,她如姊如母。那天,我其实是知道有人可能要害她,才特意去邀月楼救人的。”说着,昭节皇后端庄和蔼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如意眼前。 宁远舟回道:“难怪,我是早就觉得昭节皇后之死有些蹊跷……所以,你发现真相之后,就烧了邀月楼,借此死遁?” 如意否认:“不是我烧的,是娘妨她自己不想走。” 她犹然记得,那一日昭节皇后凤冠翟衣华贵端庄,背对着她,仰望着面前熊熊大火。那烈焰已吞噬了邀月楼,火龙般狂舞着烧透了夜空,正向着四周蔓延开来。昭节皇后却是丝毫没有逃生的打算。 她只身一人冲上了高台,向着昭节皇后伸出手去,“娘娘!” 昭节皇后看到她的瞬间,脸上才流露出焦急来。却是推着她,催促她:“快走,别管我。” 她牵住昭节皇后的衣袖不肯独自离开,昭节皇后满脸泪水,却还是微笑着轻抚她的头发:“阿辛,听话。” ……她没能救下昭节皇后。 “那天的邀月楼真热,明明火焰都已经烧着了她的披帛,可她却还是笑着嘱咐我,要离开朱衣卫,安乐如意地活着,以后不要爱上男人,但一定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如意声音带着痛苦和自责,说着眼中便涌上泪水,却立刻闭目收住,令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宁远舟恍然:“所以你就改名如意了?” 如意点头道:“对。邀月楼烧塌了之后,我成了众人眼中谋害娘娘的凶手,受了重伤,又被投入天牢。好在后来,我从前的手下放火帮我烧了天牢,我想方设法逃出来了,安国却没有我的藏身之地,就只能逃到了你们这边的盛州,躲在一个刚死了女儿的姓江的大娘家里养伤。没想到过了些年,朱衣卫潜进盛州来挑选白雀,下头的人并不认识我,硬是捉了我去,我既无力反抗,又想借此机会探查害死娘娘的真凶,便索性将计就计,直到今年,武功才恢复得差不多了。” 真相太过曲折离奇,若非如意直言相告,个中内情怕是谁也猜想不到。宁远舟也很是震惊,只能感慨,“太复杂了,简直象千层酥一般,一层叠一层。”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如意,便向她保证,“你放心,只要你按承诺把公主教好了,我一定会全力帮你查出害死昭节皇后的真凶。” 如意闻言却转了个话题:“我挺喜欢任如意这三个字——娘娘临终前说过,要我以后替她安乐如意地活着,所以就自己改了这个名,任我如意,自由自在。你觉得呢?” 宁远舟微觉怪异,但仍道:“嗯,我也觉得挺好的。” 如意看向宁远舟,道:“那我的孩子,叫任小船如何?这个名字,男女都能用,又大气,又好听。” 宁远舟更觉怪异:“好是好,可你不觉得,和我的名字有点太像了吗?而且我师父,六道堂的老堂主,就叫宋一帆。” 宁远舟对上如意的目光,强烈的怪异预感突然笼罩了他。 如意微笑,朱唇轻启:“虽说孩子是我的,但你毕竟也出了力嘛,名字,就当是个纪念好了。” 宁远舟五雷轰顶,第一回失了态:“什,什么?!什么叫我毕竟也出了力?”他忽然间想到什么,拼尽全力想掀开被子,奈何药效还在,虽勉强抽出手来,却根本掀不动,“难道刚才我对你……” 如意凝视着他,微微俯身,“不是刚才,是待会儿。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情愿的事的。” 宁远舟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慌乱感和荒谬感如两爿巨浪同时涌起,“轰”地撞在一起,拍碎了他的思路。 “任如意,你先冷静一点…是我吃错了药,不是你!”此刻他无力俯卧在床,连抬手推拒一下都做不到,平生头一次竟感受到恐慌。 如意却似是确认了什么,轻轻一笑,逼近了他。宁远舟瞳孔不由一缩,屏住了呼吸。 如意长睫低垂,吐气如兰:“刺客冲动只会死,所以我不会。其实,我早就决定是你了。你武功好、个头儿高,孩子以后不管像你还是像我都差不了;你没成家,给我个孩子,也不会伤害到其他女人;这回去安国其实是九死一生,你要是不幸死在半路,我还能帮你留下一点香火。这么三全齐美的事,你应该开心才对啊。” 宁远舟拼死挣扎:“好什么好呀?关键——” 如意的手指却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腰,抬手一勾,解开了他的衣带,“我本来还想一点点地勾引你,没想到突然天降良机了,”她目光最终落在他唇上,吐息温热,嗓音低柔,“反正你也被下了药,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就好,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宁远舟大惊失色,竭尽全力后仰着:“这、这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干成的事!我只会和我喜欢的人……” 如意却并未将他的抗拒当一回事,抬手按住他的唇,媚眼如丝道:“你敢说你对我一点都没动心?别撒谎,我们白雀最精通的,就是揣摩男人的心意和情欲。” 是的,她心中无比肯定,宁远舟对她的关注,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一般的“合作者”,男与女的羁绊,常起于青萍,长于无形,在无声中织就一袭绵密的锦缎。 宁家老宅里,这男人捏住她伤口试探时,因她一滴泪水而放松了牵制。 马车上,这个男人主动替她挡住刺目的阳光。 茶摊上,这个男人把自己假死时还惦记着的一口酥,抛给了她。 驿馆里,她手指勾过这男人的手背时,这男人的脊背瞬间僵硬…… 这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没有心动。此刻抗拒,不过是因为流程超出了他的预期罢了。 宁远舟垂死挣扎,竭力想找点什么能隐藏自己,似乎这样就能躲开如意。 如意见状不禁轻笑道:“我知道为什么自打我加入商队,你就对我变得这么温柔。攻心市恩嘛,朱衣卫也用同样的法子调教从别国跑来的叛将。先要刻意提起我过去的伤痛,再同情我、关怀我;一边说你之前也不容易,一边哄我开心。就这样先冷着我,后哄着我,过几天,再寻个机缘和我同生共死一回,我九成九都会从此对你死心塌地。” “我……” 如意却不容他辩解,手指顺着他的嘴唇向下,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勾,眸光潋滟地凝着他,“宁大人,你招数还真是老,”边说边靠近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笑道,“你的身子,也热了。” 平日里外人眼中喜怒不形于色的宁远舟,此刻终于狼狈万分,他奋力避过如意,“你冷静一点,我心机太深,和我生孩子,你会吃亏的。” 如意却微微一笑:“怎么会,孩子像你这样满腹机谋才是好事,千万别像我,除了杀人,什么都不太灵。拖了这么些年,也没查出谁才是害死娘娘的真凶。”她手指顺着宁远舟的下巴向下,不轻不重的划过他的喉结,停驻在他锁骨中央,挑起了他的衣襟,“放心,草原上的母狮子,从来都是自己捕猎自己养孩子的,公狮子只要合作一下就好。待会儿你多努点力,只要一次成功,我就不会再缠着你。” 宁远舟勉力抓紧自己的衣领,试图再做一点无谓的捍卫,哀嚎:“可我不是狮子,于十三不是叫我宁狐狸吗?狮子和狐狸,那就不是一回事啊! 如意却道:“我不介意。我呢,绝对不会贪图你的家产,更不会阻挠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只要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我会把从小没得到的一切全部给她,不让她再受一丝欺骗,一丝背叛,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 宁远舟拼命摇头:“你别听元禄于十三他们瞎吹,我命犯天煞孤星,长辈亲人都不在了,孩子像我,一点都不好!” 如意笑了,她伏在宁远舟胸上道:“好巧,我也是。你就认命吧,总之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之前我答应帮你把公主平安送到安国,现在我再加一点码,大不了…再帮你把你们皇帝救出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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