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声音就一顿,最后一个字卡在了齿缝里——如意的铁指甲正比在他脖子上,尖端闪着冰冷锋利的光。 “滚!” 于十三却是愈挫愈勇,纵使被铁指甲逼得仰起头来,脖子也要伸得挺拔玉立,声音越发深情款款:“英雄尚无末路事,岂敢美人花下死?况且,小可也心甘情愿死在如意姑娘手中,因为那样,你就会记我一辈子。”说着便闭上眼睛,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来吧,不要因为我腰细腿长就狠不下心,我受得住!” 他受得住,如意可受不了,一招将他格飞。 于十三伸出手去,凄美悲情道:“美人儿,你好狠的心!” 如意回身就要拔剑,钱昭及时飞奔出来,一个果子塞住于十三的嘴,将他倒扛在了肩上,拍了拍他的屁股:“别闹,该回去喝补肾的药了。” 截下了于十三,似乎又想起什么,面无表情地回头冲如意点了点头:“他确实很混帐。” 如意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忽觉哪里不对,恼怒地瞪过去,喝道:“站住,你——” 然而钱昭已跑到门口了,怕如意没听懂一般,出门之前还不忘解释:“刚才,他在屋里,我在门外。刚才的刚才,他也在屋里,我也在门外。”前一个“他”说于十三,后一个“他”,自然就是说宁远舟了。 话音未落,人早已消失在夜色中了。 如意半晌才回过神——她刚才摁着宁远舟的事,居然已经尽人皆知了吗? 乌云蔽月,万籁俱寂。 黑暗中,正在沉睡着的宁远舟辗转反侧,大汗淋漓。 梦境里,如意的手指仿佛依旧轻柔地游走在他的身上。她红唇丰润,媚眼如丝。噙着笑俯下来,灼热的呼吸如汤泉沃雪般扑进耳畔,流向全身。宁远舟耳中便灌满了水声,身体在热泉中不停地下坠。 脑海中忽地便想起个声音:“大道无情……” 他猛地睁开眼睛时,便发现自己已变回了十五六岁的模样,正身处幽冷山洞之中。山洞四壁上悬挂着各色美人的画像,或妖艳,或起舞,或清纯……他立时便记起这是何种场景,连忙仰头望去,便看到了义父的面容。记忆中不苟言笑的男人依旧是四十容许的模样,高大沉稳,未生白发。似是察觉到他的迷茫,便严厉地皱起眉头,告诫他:“大道无情,只有过了‘欲’字一关,你的武功和心智,才算真正得窥大家门径。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别让我失望!” 他心中一凛,忙凝神静气,趺坐冥思。 更多的记忆却随之袭来。 他看见母亲一身素服,眼中含泪,却还是决绝地推开了义父,关上了房门。 他看见义父借酒浇愁,醉卧亭中。从此便再未流露过软弱。 …… 义父说:“忘情方能入世,欲色皆是冤孽!” 然而如意盈盈的笑意,俯身时自耳后垂落的发丝,解开他衣襟的纤白玉指,打斗时不经意相贴时透过衣衫传递过来的温暖与触感……却也在告诫声中不断闪现。 却突然间,如意一剑向他劈来。 宁远舟猛地惊醒过来。 屋内犹然趁黑,四面寂静无声。 他长呼了口气,翻身起床。走进庭院里先洗了把脸,便靠在水缸便,拿起瓢猛灌了几口凉水。 正在巡查的孙朗望见他,向他遥遥敬礼,他示意免礼,目光也随之扫向四周。 天色尚早,除轮班巡查的孙朗外,众人都还未起床,只见各处房间都漆黑一片。但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四处观察寻找,走到马栏边时他停住了步,眼眸瞬间收缩。 “马为什么少了一匹?”他问。 孙朗一惊,赶紧过来查看。宁远舟却已经入闪电一般冲向房间。 杨盈还在沉睡。 杜长史刚被惊醒过来。 宁远舟面色一沉,忙又奔向如意房间,却见房中空空如也。他上前一探被窝的温度,脸色越发沉重。 此刻其他人也已被吵醒过来,听孙朗说少了匹马,已各自行动起来。 于十三直奔如意房间,见屋里情形,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叹道:“看看,把人给气走了吧!换我我也生气,那么点小事都不肯答应!这下好了,美人儿一走,谁来教公主?” 外面传来狗吠声,钱昭也匆匆赶来,道:“找到马蹄印了,往余州方向走的,看土的干湿程度,大约是在一个时辰之前。” 宁远舟转头奔出房去,迎面遇上尚在迷糊的元禄,急道:“给我迷蝶!” 元禄忙掏出一个小盒子扔给他。 宁远舟脚步不停,接过盒子直奔马厩。翻身上马,一牵马索,“明日此时之前,我一定会赶回来。在此之间,一应事务,交与钱昭代掌。” 话音未落,已驾马冲了出去。 身后于十三追着道:“我跟你一起去!” 可他马刚翻上一半,就被钱昭硬生生地拉了下来,仍旧面无表情道:“孩子的事,只能交给爹娘解决,你不要插手,”钱昭面无表情地说着。 于十三不甘捶地:“为什么?!我也可以的啊!我哪点比他差了?” 元禄不解地看着他们,又看看驰马而去的宁远舟背影,迷惑地挠了挠头,“什么孩子,什么爹娘?” 于十三和钱昭转头齐声道:“小孩子不许问这些!” 元禄捂着头,不甘道:“又打我!” 孙朗幽幽地探头出来,虎背熊腰,却一脸纯良:“那我可以打听吗?” 黑夜,宁远舟辩认如意先前留下的马蹄印,一路追赶。 梧国,沙溪镇。 深夜时分,繁华的街市上已没什么行人。各处灯火已暗,星空之下瓦屋如山脊起伏。唯有几处高阁之上隐隐还传出欢笑与琴歌之声。 黑暗中,如意勒住奔马,翻身跳下。将马栓在路边,抬头望向几处彩灯招展的高阁。街口有狗冲出来吠叫,如意出手如电,一块碎石径直击在狗身上。狗低声呜咽两下,乖巧蹲下。 如意拿出从越先生身上扯下的穗子,让它闻了闻。狗摇了摇尾巴,飞快地带着如意向着一处高阁的方向奔去。 沙溪城中最热闹的迎来送往之地,怜香楼上依旧灯火通明。 房间内杯盘狼藉,花天酒地之后,玉郎餍足地卧在锦绣堆里睡得正浓香,突然间一个激零醒了过来——便见雪刃如水,正横在他的脖颈处。 玉郎艰难地回过头去,看清持剑之人的模样,大惊失色:“如意!” 剑尖一挑,如意嗓音冰冷:“起来。” 玉郎胆战心惊地滚下床,卟地跪倒在地,哀求:“大人饶命!” 如意只问:“玲珑本来自己可以逃走的,但她为了你,特意赶回青石巷报信。你是她的未婚夫,为什么不救她?!” 玉郎瑟瑟发抖地指天赌誓:“是越先生逼我的!我本来和玲珑两情相悦,却被越先生看中了,硬逼着我服侍……” 如意冷笑着,反问:“你和玲珑两情相悦?” 玉郎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应道:“当然!我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以前我和玲珑还带着你逛过园子呢,你不记得了?……我真的是被逼的!”他叩头不止,“如意,大人,求您饶了我!” 如意目光一寒,却还是说道:“老实交代越先生的真实身份,我就饶了你!” 玉郎身子一颤,马上道:“越先生,她就是朱衣卫在梧国的掌事紫衣使,越三娘……” 窗外似有彩蝶飞过,玉郎隐约瞧见蹁跹暗影掠过锦帐,然而惊恐慌乱之下却也无暇分神细思,只瑟缩地仰望着如意:“……收到玲珑回报已经暴露的消息后,越三娘就觉得这正好是完成总部任务的天赐良机,当晚就发出朱砂令让所有梧都分部的人赶回。” 如意追问:“总部下灭口令的那个人是谁?” 玉郎摇头道:“事关机密,越三娘没有告诉我。我只不过是她手中的一个玩物……” 如意似是确认完毕,道:“闭眼。” 玉郎不解,却见如意举起了剑,他大惊道:“大人!你说过只要我说出越先生的身份,就饶了我的!” “凌迟改为处斩,也是饶。”如意手上雪刃一挥,玉郎的脖颈已被斩断,倒地而亡,如意冷冷看着地上尸首,“你既然和玲珑两情相悦,她死了,你当然也不能独活。” 她随手一扔,将玉郎的尸体扔出窗外,只听扑通一声,尸首已没入窗外河水之中。 她回身欲走,目光扫过了对面高阁,夜风掀起纱帐,宁远舟的身形便出现在对面楼阁的栏杆前。 夜色之下,两人隔空而立,四目相对。 如意皱眉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宁远舟一指空中还在飞的迷蝶,道:“元禄养的迷蝶。我让钱昭给你把脉的时候,就已经叫他在药粉里加了迷蝶蜜。方圆五里之内,你无论在哪里,迷蝶都能找到。” 如意冷笑:“果然阴险狡诈。” 宁远舟容色不变:“过奖。你不是已经知道越先生就是越三娘了吗,为什么还要再问他一次?” “章崧说过。没有经过多路验证过的情报,就是个屁。” 宁远舟了然:“你倒是学得快。”他目光一瞟楼下灯影幽幽的河流,玉郎的尸首已沉入河底,水面上只留一团残红,也随即便便淹没在流水和夜色之中,“原来你的目的并不是要回朱衣卫总部鸣冤,你只是想要复仇。否则,你会留下玉郎这个活证。” “对,我不是你。明明已经被六道堂抛弃过,现在还要为它卖命。” 她摸出怀中的丝绢索命簿,沾着血迹在她杀人名单上的玉郎旁边打了一个勾——他是第四个。 宁远舟轻轻皱眉,看向她手中丝绢:“你的名单上还有多少个人?” “很多。所有害了玲珑和娘娘的人,我都会送他们去六道轮回。” “所以你早就决定要来这里杀他?” “当然,我知道玉郎的老家就在附近。本来准备明天才动手的。”她收起丝绢,抬头看向宁远舟,冷笑,“怎么,你担心我一怒之下就此离开,丢下杨盈不管了?放心,我不是你,不会背信弃义。”说着便指着水中,“我会送你去和他做伴。” “你现在没有多少内力,打不过我。”宁远舟回道。 “你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你们六道堂一样也有地狱道,你应该知道,杀手的耐心比别的人长得多。” 宁远舟似是一笑:“我会信守承诺,”却也随即便认真地看向如意,“但你不能再像今晚这样子脱离我们擅自行动。因为你一杀人,朱衣卫势必会闻风而动,这会影响整个使团和我营救计划的安全。” “凭什么?这并不在我们之前的交易范围之内。”如意反驳。 “凭你想为昭节皇后报仇的意愿,比我救皇帝的必要性要强得多。任如意,”宁远舟看着她,“现在是你在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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