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忙里忙外,实际权力还在季夫人手里,听着像是给人作嫁衣裳,白白辛苦一场,但事情倒真不是这样算的。 说到底这是卫国公府,长房是真正的主人,几房人没分家,才能在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一应开销都从公中出,长房的子嗣少,花销也少,但每年往公中出的银两可不少,葛夫人对府里的账目比较熟悉,这些她心里都有数。要知道府里公子们的娶妻生子,姑娘们置办嫁妆,还有日常的吃穿用度,人情往来,基本上都是从公中走账,怎么算都是二房和三房沾了长房的光。 葛夫人能帮着季夫人主持中馈,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经手操办,虽是忙碌操劳了些,谁又能放得开手头的权力呢。 偶尔葛夫人还要感慨,也亏着季夫人是个不喜繁琐的性子,才肯把权力放出去,但葛夫人遇事也从不自专,因此妯娌间的关系处得还不错。 “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季夫人见葛夫人思虑周全,也并无意见,老太太近来确实胃口不佳,神情恹恹,去别院散散心也好。 葛夫人往荣安堂一说,几位姑娘先欢欣鼓舞了起来,连向来沉稳端庄的三姑娘云桢都露出了期待欣喜的神色,萧时善没去过愉园,只当是个清凉无暑的地处,比在京里凉快,而今看众人神情,想来那愉园不光是比别处凉快些,还有其他玩赏之处。 云榕早就盼着这事了,入夏以来就一直跟葛夫人提,好不容易比往常提前了几日,心都飞过去了,她挨着老太太笑道:“今年实在太热了,夜里都睡不安稳,还是愉园好,不像京里这么闷人。”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让葛夫人去安排打点,随即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把苓姐儿也带上,跟我一块住。” 老太太话音一落下,宋静娴的神色便有了几分不自在,欲言又止,张了几次嘴,还是说道:“老祖宗,苓姐儿还小,去了那边也是添乱,反而搅得老祖宗心烦,还是让她留在府里,我在这边照顾她。” 宋静娴不打算去愉园,不明白老太太为何非要把苓姐儿带出去,她那个样子如何见人,这不是平白让人笑话嘛,端午那日出的丑还不够么。 “我看苓姐儿乖巧得很,有她陪着,我才高兴,哪里就心烦了。她如今也有四岁了,成日在府里憋闷着才不妥,好好的人也得关傻了。”老太太面上已经流露出几分不悦,大郎媳妇儿平日看着是个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人,唯独在苓姐儿的事上钻牛角尖,怎么点都点不透,她还能把苓姐儿藏一辈子? 宋静娴最听不得别人说这个傻字,偏偏老太太还这样毫不避讳地谈了出来,如果可以,她倒真想把苓姐儿藏一辈子。苓姐儿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她,正是因为心疼才不想让她见人,省的被人传些难听的话,这不也是为了卫国公府的脸面么。 宋静娴自是一肚子委屈,但当下只得说道:“老太太肯带着苓姐儿是她的福气。” 葛夫人见老太太不太高兴,赶紧岔开了话题,说笑了一番,各自散去不提。 每年去愉园避暑已是常例,因此提前几日也不显得仓促慌乱,打点行装,备好车马,安排妥当后,府内众人启程去往了愉园。 府里少不了管事的人,葛夫人便没跟着来,宋静娴也留在了府里,苓姐儿则被老太太带到了身边。 蒋琼怀有身孕,本该在府里养胎,但她闲不住,府里的人走了大半,她留在府里连个说话解闷的都没有。葛夫人给她安排了车马,千叮咛万嘱咐,让身边的人好生照顾着,这才让她去了。 萧时善无事一身轻,自然在随行之列,留了常嬷嬷在府里看院子,微云和疏雨跟着她来了愉园。抵达愉园后,她住进了云镜仙房,这是李澈来愉园时居住的地方,他不在,便成了她的地盘。 云镜仙房的地势高,由一条松径盘旋而上,树荫浓密,鸟鸣啾啾,行走在其间顿感清凉舒适,清澈见底的碧潭倒映着天光云影,待行至高处,驻足眺望,便可将远处风光尽收眼底。 云镜仙房内的陈设典雅,有删繁就简,归于天然之意,虽然她偏好精致璀璨的布置,但也得承认这地方也只有这样布置才恰到好处。 萧时善对居住环境相当满意,好像自个儿也风雅了一回,手指轻轻地触碰挂在墙上的古琴,突然想焚香净手弹奏一曲,可惜的是她一支曲子都不会,轻柔地抚了抚琴弦就遗憾地收回了手。 在愉园比在卫国公府要自在许多,季夫人免了萧时善的问安,萧时善知道这是不想自个儿去打扰她,她也知情识趣地应了下来,每日里去老太太那边走走,闲暇时再往园子里逛逛,过了五六日,也找到了点乐不思蜀的趣味。 “三嫂好悠闲啊。”云桢手里拿着两支荷花,笑着走了过来。 萧时善吹着微风,已是昏昏欲睡,听到这声呼唤,她直起身子,抚了抚鬓角,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手臂,翠玉镯子挂在腕间,清透的玉泽,雪白的肌肤,两相映衬美不胜收,她循声看过去,弯唇笑道:“原来是三妹妹。” 云桢回了回神,感叹这世上竟有如斯美人,她走进水亭,将水里的荷花放在了桌上。桌上已经放着数支莲花并莲蓬,两个丫头正在剥莲子,微云和疏雨见云桢走进来,连忙起身让座。 “这地方找得好,既能观荷又有树荫遮阳,三嫂真是会享受。” 萧时善往她身后瞧了一下,也没个丫头跟在身边,“三妹妹一个人?” “云桐她们还在那边采荷,我瞧着这里有个水亭,就想来歇歇脚,未曾想会在这儿碰到三嫂。” 云桢坐了下来,没说上几句话,萧时善就听到一阵嬉笑声传来,紧接着云榕云桐还有史倩走了过来,安静清幽的积翠亭瞬间热闹起来。 云榕让身后的丫头抱了一大把荷花,说要回去插瓶,萧时善心道她采的这几支荷花开得这样盛,明天早上准得掉一地莲瓣。 云桐好奇地问道:“三嫂剥这么多莲子做什么?要做莲子羹吗?” “是想做点糖渍桂花莲子,等做好了给老太太和各位妹妹都送些过去。”萧时善也是意外发现那个小丫头双喜居然有一手好厨艺,人看着呆呆的,手艺却不含糊。身边的人有这等手艺当然要好生利用起来,恰巧二嫂怀着孕胃口不好,而老太太那边又带着一个苓姐儿,萧时善便让双喜做点小食送过去,多少也是尽点心意。 云桐笑着道了谢,随后问道:“后日在东平伯府的别院有宴会,三嫂要去赴宴吗?” 愉园位于沧阴,离着皇家的避暑行宫较近,周围有皇庄和各家勋贵的别院,景色秀丽自是不必提,还是各种游玩场所,每日里各种宴请的帖子雪花片子似的飞过来,或是游湖泛舟,或是赏花品酒,还有组织蹴鞠赛的,花样翻新,比京城热闹百倍。 姑娘们都是娇客,老太太不拦着她们出去游玩,只是身边得带着人,云榕几人来到愉园就整个放飞了出去,在外头玩得不亦乐乎,回到愉园也说个不停。 说不眼热是不可能的,萧时善做姑娘的时候从没这么玩过,现今嫁了人,这种日子似乎离她更远了,老夫人受不了这个闹腾,季夫人喜好清净,二嫂又怀着孕,郑夫人也不大出门,她总不能自个儿跟着姑娘们到处瞎跑。 东平伯府的贴子萧时善也收到了,去不去还没想好,东平伯府跟别家不一样,她去做客看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大姐夫家弄来了一只吊睛白额虎,给好多人家下了帖子,都等着看斗虎呢。” 云榕说得得意洋洋,好像那只老虎是她擒来的一样。这却是个新奇事儿,萧时善只从画上见过,还没见过真正的老虎。 “老虎不会吃人吗?”史倩轻声问道,南边许多县镇都有过老虎伤人的事件,人人谈虎色变,在京师却成了贵人们解闷逗乐的玩意儿。 云榕咯咯笑道:“你胆子真小,当然是关在铁笼子里的,还有专门的驯兽师,吃不了人的。” 待至晚间,老太太听云榕说起东平伯府的宴会,想了一下,让郑夫人带着几位姑娘一块去。 “三郎媳妇儿也跟着去吧,年轻人爱热闹,一年也就来这边一次,外头的景致好着呢。” 萧时善本就有些意动,老太太这般说了,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回到云镜仙房,吩咐微云疏雨去给她准备赴宴时要穿戴的衣裳头面。 推开窗子,清凉的夜风习习吹来,明月清辉洒落在松林之上,萧时善用丝帕随意地系着头发,在书架前翻出一本杂记打发时间,翻动了两页,铁画银钩的字迹跃入眼帘,她盯着上头的字迹挑剔地看了一会儿,啪的一声合起书本,又给塞了回去。
第三十九章 去东平伯府别院赴宴的这天, 萧时善惊讶地发现云榕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苓姐儿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胸前戴着银錾金镶和田玉长命锁,打扮得干净精致, 一副出门做客的装扮。 不待她开口发问,云桐便将她的疑惑问了出来,“咦,苓姐儿也跟着去吗?” 云榕跟老太太住在一个院子里,消息最是灵通,闻言说道:“昨晚大姐姐派人来传话, 说他们府里请了个神医, 专治疑难杂症,东平伯府老夫人患有头疾多年,连御医都束手无策,谁知这位神医用银针扎了几下就缓解了。老祖宗得知了此事,让我带着苓姐儿去见见这位神医。” 原本老太太是想把大夫请到愉园来给苓姐儿瞧瞧, 但云榕兴致勃勃地说着斗虎,让苓姐儿听到心里去了,小丫头没见过老虎,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虎字,见云榕要出门, 还伸着小手去拉她的衣裳。 老太太怜惜地摸了摸苓姐儿的脑袋, 让云榕把苓姐儿也带上,那个神医果真能治得了苓姐儿的病那是天大的好事,若是依旧没有办法, 让孩子到外头开开眼界也好。 云榕自告奋勇地揽了差事, 牵着苓姐儿的手出了门,萧时善心想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她是能给苓姐儿擦口水,还是能给她换衣服,但瞧着云榕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她也懒得去泼冷水。 略说了几句,众人登上马车,前往东平伯府别院赴宴。 两家离得有些远,马车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抵达东平伯府别院,卫国公府的马车停下,大姑娘云梓很快迎了上去,跟郑夫人和几位姑娘寒暄了几句,亲自引着人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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