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父女,反倒像形同陌路的无关之人。 程菡茵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回来:“看什么?我父皇三天两头吐血,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民女有罪。” “别一口一个民女了。”她不耐烦,嗓门又大起来,像一只小喇叭,“与我说说你几岁了,是我姐姐还是我妹妹?” 她想了想,抢白道:“你应该比我大,否则我的名字也不会是什么菡萏花了……呵。” 再看不出四公主对天子的反感也太木讷了,嵇令颐不假思索:“我娘小字茵娘。” “什么?!”程菡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暴跳如雷,“怪不得我母后不愿意这么叫我,每次见了我都叫我冤孽。” 嵇令颐云淡风轻道:“公主若是有心仪的名字,时机合适时改了不就成了。” 程菡茵又是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表情。 好一会儿,她才观察了下周边压低了声音:“我原先以为全皇宫我是那个胆子最大的,今日我才明白,你的胆子比天大。” “你知道改名字有多麻烦吗?”她掰着手指好一顿解释,一看就是早早了解过了,说完后却哧哧笑道,“不过我喜欢你这脾气。” 她往天上望了一眼:“我听说民间有些名字也取得恶心,被姊妹招来的,被妻女克死的……没想到我也是,这种名字取的时候就不属于我,又能是什么好名字呢?是要换,要改。” 她转而看向嵇令颐,咧嘴一笑:“姐姐,我本来恨你恨得要死,可是现在不是了,我等一个你这样的人等了好久。” “你随我来,我有事告诉你。”
第114章 程菡茵才遭受了取名之殇, 可两人还没走到她的绛园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骄纵模样,好奇地对嵇令颐问东问西: “你居然一路从蜀地到了王都……真好,我一直被关在宫中, 鲜少有机会出皇城, 几乎没见过不同的风土人情。” “我三哥捷报频传, 听闻蛮人一退再退, 这战事是不是马上要结束了?” “你也觉得山巍不错吧?众人都觉得我荒诞不经,可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时行乐, 我府中有性格各异的收集品, 下次你来府上, 我让他们穿薄衫一个个在你面前奏乐舞剑!” 她兴致勃勃:“不过我的后院又不够大了,最近我瞧上一个春闱考生,寒门学子路费拮据,本公主添了点,打算扩建好房间后让他以身相许……姐姐, 我听说……你是不是手头闲钱宽裕啊?” “你放心!我虽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知道江湖规矩,你出钱把我的公主府往外挪几丈, 回头你看上哪个就带走哪个, 我绝对不会舍不得!” 嵇令颐故作姿态, 沉吟道:“那我要是看上你的新欢,春闱士子呢?” 程菡茵懵了一瞬,肉眼可见地踟蹰起来, 她来来回回地拨弄着自己发簪上的流苏,为难道:“这……我还没吃到呢, 你,嗯, 你要是真喜欢回头我们分一分时间也成。” 嵇令颐实在撑不住,忍俊不禁道:“四公主如此大方豁达,银子不过是身外之物,我出就出了。” 见程菡茵眼睛一亮,嵇令颐有些奇怪:“本朝原就你一位公主,本该尽万千宠爱于一身,娘娘在陛下身边服侍多年,也不可能拿不出一点银两,你怎么不问陛下或者娘娘要?” 程菡茵的笑容一窒,原本透亮如玉石的眼睛忽然就黯淡了下来。 嵇令颐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莫非四公主平日过得并没有如面上风光无限,正想斟酌用词探一探实情,只听程菡茵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脚将地上一片枯叶踢开。 她沮丧道:“我母妃说只要我的婚事一日不定,心一日不静,钱的事情就免谈,好在我先前有一些积蓄,可先前见那寒门士子芝兰玉树,一时没忍住花了太多银子……再加上我府中那百来口人张口等饭吃,服侍尽心还要赏赐,我这才难免有些拮据。” 嵇令颐:…… 两人插科打诨一路回到绛园,还没喝上一口热茶,程菡茵的大丫鬟冬霜急道:“公主!公主!云嬷嬷来了!” 嵇令颐闻言抬头,见程菡茵神色大变,才施施然托着杯盏的手一斜,当即泼了一滩热茶出来。 她哎呦一句喊痛,却忍住了瞧一眼烫到的地方,反而急不可耐地冲到嵇令颐面前扯着她把她推到屏风后,紧张地嘱咐她:“切勿出声!” 嵇令颐不声不响地藏在后面,听到外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随后紧跟着就是粗粝的嗓音,开门见山:“公主,娘娘请您回宫了。” 程菡茵嘟囔道:“不是说让我在这陪着父皇养病吗?怎么又要回去了?” 云嬷嬷不苟言笑道:“娘娘说公主在这儿借着蔺相的名头做筏子,心却在外头左拥右抱,这样纨绔只会惹得陛下烦心,不如早早回去。” “在这父皇几日也见不到我一次,我哪能凭空去气他?倒是我回到宫中日日与母妃作伴,这才气得母妃偏头痛。”程菡茵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往椅子上一倒,“你们嫌我烦,让我回公主府不就成了。” “公主这是什么坐姿!”那嬷嬷语气越发严肃,吊着嗓子斥道,“让娘娘见到公主这样坐没坐相,回头又要罚您。” “所以我不回去!她见不到我就不会烦,我也不必被罚!” “公主!”那嬷嬷骤然厉色,“什么时候了,还容您小孩脾性,三殿下在边关出事了,娘娘惊吓过度正躺在床上,现在还未醒!” 程菡茵一惊,霍然站起身却发觉自己双腿发软,她再也顾不得与嘉贵妃的争吵,连忙让冬霜简单收拾一下,即刻回宫。 等一切都准备就绪,程菡茵才想起屏风后还有一个人,她点了两个丫鬟让她们留下,说是要日日打扫绛园等她归来。 嵇令颐一直等到四周阒静才缓缓从屏风后转出来,来不及听到四公主想要告知她的事,可却听到了另一件事,她先前收到孔旭密信已有所耳闻,当下更是知道嘉贵妃接下来是何意。 她并没有躲在绛园中,而是径直往天子所住的宝兴殿走去。 无传唤自然不得入内,她瞥了两眼进出皇皇的下人,正了正衣冠后跪在殿前。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殷思译率先出来了,他见嵇令颐挺直着背无声跪在门前,心下稍安,觉得殷曲盼教出来的女儿还不至于太过于荒谬。 可此处人多眼杂,他先前才在众人面前狠狠斥责管教了嵇令颐以振殷氏家风,自然不能雷声大雨点小把她放过,起码在陛下清醒前嵇令颐是别想起来了。 他当着这风口处又疾言厉色地训斥了她几句,见她垂首低眉似有悔意才拂袖不语。 可没想到他才歇了,嵇令颐反倒开口,她淡淡道:“上古礼制中《仪礼》曾言返拜不答,您既已知我身份,便该知先君臣后父子的道理,陛下尊法循制,念在殷氏旧情上不予挑明,怎么连您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抬起头直视殷思译,身量纤薄更显脊背挺拔,虽独身一人跪在正中,却隐隐有一股自小浸泡在权术中的气场。 她往边上一抬下巴:“本公主既已跪在地上,您怎么能站在那儿?” 殷思译一呆,表情有一瞬间的空茫,似乎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话来。 殷氏不算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可好歹也是个有点声望的世家,宗族家规历来严格,他也习惯了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地位,训两句小辈更是家常便饭,何曾碰到过这种硬茬? 身旁来去匆匆的下人虽都目不斜视,可他知道这些人各个是察言观色的人精,此时此景不知如何在心里笑话他这个老头子。 嵇令颐起初还绽着一个柔顺懂事的闺秀笑容,给一大棒再来一颗甜枣地说着她自然是愿意听从长辈教诲,说她自小不曾受过族内福泽,近日见到亲人当然是万般开心。 一通识大体的话后,她倏地冷了眸光,挂在唇边的笑意看起来就不再是那个意思了。 她道:“可我既然已与陛下相认,礼教不可违逆,您还是早日习惯为好,免得让陛下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殷氏不成体统。” 殷思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她说得确实有理,再难受也只能下阶至她身后,抖着膝盖一并跪下。 两人静默无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殿内终于传来几声含着淤血似的沉闷咳嗽声,一群御医的声音这才亮起来,絮絮而言。 再是一盏茶的时间,一位姑姑出来躬身道:“陛下一清醒便要见你,公主请。” 嵇令颐撑了一下地才站起来,她双腿发麻,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只听身后布料窸窣,头也不回道:“陛下既然还未说起,殷氏便不能起”。 殷思译腿脚一软,被她这一句话顶得重重跪了回去,面如土色。 入寝宫,天子已经坐起来仰靠在软枕上,他面色枯败,想抬手却无力,只能闭着眼让身旁围着转的御医离开。 嵇令颐接过那碗一口未动的苦涩汤药,自然地坐在榻边吹凉。 寝宫内安静下来,天子微微侧过头打量她,低着声音问:“她怎么生病了?” 汤勺搅拌时磕到碗壁,发出一连串的清脆音,嵇令颐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的汤药,舀出水声。 “医者难自医,更何况有些顽疾并非药石可医。” 天子闭上了眼,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她不来见孤,是因为病了是吗?她是不是原谅孤了。” 自然不是了。 嵇令颐说谎时眼睛都不眨:“是,否则我就不会出现在陛下眼前,我此行只带了一双眼睛,回去后可以一一说与她听。” 她看到天子的眼圈微微红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呼气,又像喘不过气来,最后弄得自己的身子开始微微打摆子。 嵇令颐放下瓷碗,伸手在天突穴和檀中穴连续按揉,又轻拍后背才让天子止住了颤抖。 他努力笑了一下,有几分和蔼:“我听思译说你已经嫁人了?” “是。” “怎么想着跟赵忱临那种人共结连理?” “娘亲说陛下积劳成疾,内忧外患背负重压,我如果能稳住赵国,也算对陛下有些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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