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令颐只觉得冤枉:“我如今留下还有何用?” 这一句话问出后空气明显凝固了,四面静谧,而她像是看不懂眼色似的懵懂追问了一遍:“赵王寻我可还有其他事?” 赵忱临下颌微微收紧了,脖颈微弯,垂着眼睨了她一会儿,忽地低声笑了。 他手腕一震,那马鞭席卷如电,残影一扫便如鬼魅般缠上了她的腰身。 嵇令颐腰上一紧,脚步立刻乱了,赵忱临再一翻腕将马鞭绕手一圈,连带着将她强硬地扯近几步,而后俯身不由分说将人拎上了马。 她被这一套连贯的当街抢人动作唬住,晕头转向地坐上马后正想大声斥责他这等强盗行径,一件月白色锦袍兜头盖下将她囫囵罩住,一只手隔着袍子精准无误地捂住她的嘴,将她的惊叫也一同掩埋。 赵忱临神色自若,淡定得好像青天白日强抢良女的事不是他干的似的,双腿一夹,低声喝了一声,那匹骏马掉头就走。 嵇令颐万万没想到赵忱临人模狗样一张脸居然会恶劣成这样,她被捂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气的反手肘击,可赵忱临马术精湛,直接松了缰绳用手掌一挡。 他眼下也怒气未消,冷嘲热讽:“你的瓜子要撒了”,说罢反手一甩马鞭,那马嘶叫一声,撒开四蹄甩开身后的队伍狂奔而去。 嵇令颐气的厉害,数次往后仰头用脑袋去撞他,赵忱临身下的马越跑越快,他发着疯也不理会,只顾收紧捂嘴的手,将她整个人牢牢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赵忱临威胁道:“你若再不安分,我就把你丢——” “把我如何?” 他齿间一顿,幽幽道:“我就把你的侍女丢下山。” 嵇令颐咬牙,憋屈至极。 那山路蜿蜒,速度又快,她还被闷在里面喘不出气,几个急转弯后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只够呛能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表示抗拒。 赵忱临先前横压禁锢住她的臂膀一点点僵硬起来,风声呼啸,否则大约是遮掩不住他微乱的呼吸,几息之间他不知为何突然将身体往后退了退,本紧密贴在一起的两人忽然分开。 又是一个冲刺,嵇令颐没了倚靠,整个人往后控制不住地倒,被他扣住肩膀扶稳坐好。 “赵王这样把我强行带回来是什么意思?”嵇令颐不肯放弃,“也不说理由,难不成是看中了我——” “一派胡言!”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夺手牵住缰绳,急速行进的马儿骤然吃力,几乎要将背上的人掀下去。 嵇令颐差点咬到自己,连忙把后面“是殿下旧人的身份”那半句话咽了下去。 锦袍被掀开,她骤然重见天日,被日光晃了下眼。 再睁开眼时只见赵忱临面若冰雕,语气更是冰冷得像是能渗出丝丝寒气,他本已将最初的计划弃了,可今日实在是接二连三被她气得头胀,此刻情绪上涌,只想严防死守地反驳她方才那半句让他方寸大乱的未说完的话。 她走得潇洒,还拿那些他自己也辨不清楚的苗头来讽刺他。 哪怕是,他也要否了,否则以后不是任她搓圆捏扁?她今日敢离家出走,明日就能在他头上为非作歹。 他心中别扭拧巴,情绪和自尊心作祟,想在这场争吵中彻底赢过她,越是在意越要否认,越是假话越是要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讲出。 要么加筹码,要么抽一鞭子。 赵忱临选了后者。 他睇着她,凉凉笑道:“你既问了,本王不妨告诉你,殿下生母殷氏是江南人士,知书达理,喜行不言色,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而江南能叫得出名号的殷家屈指可数。” “其中徽州殷氏曾于微末之时相助蔺清昼,结下口头姻缘,只是殷氏至今无可相配的女儿,此事便一拖再拖。蔺清昼念在旧恩,与殷家几位公子互称表兄弟。” 他盯着她,似笑非笑:“若是真有一位‘表妹’跳出来与蔺清昼喜结连理,那才是了了殷家心中大事,亲上加亲。” 嵇令颐方才被马颠得七荤八素,一张巴掌小脸僵硬煞白,眼下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她不为所动:“那真是可惜了,殿下仍然是个男子,怕是殷氏无福攀上蔺相。” 赵忱临的目光留在她面上逡巡数回,漫不经心地拉长了尾音:“我听令颐姑娘说话时也带有江南口音。” “自小跟在殿下身旁,我——” “甚至比殿下还要地道。”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借口。 “那是因为我想要讨得殿下欢心,专门学过。” “哦?如此天赋,那本王真是没看错好苗子。”赵忱临到底没有揭了她的身份,只冷然道,“所以我留下你,是要你去做那个‘表妹’。” 嵇令颐彻底愣住了。 他忽而凑近她,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撞上了,呼吸交缠,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极淡的好闻馨香。 “你不是说过,与我一起是弃暗投明么?”他此刻缓下了表情,眼尾拉长时露出两分风华艳光,诱哄道,“表妹长袖善舞,哪怕是嫁与他人,一定也会为我殚精竭虑,是吗?” 他与她对视良久,见她的发髻被刚才的锦袍弄得凌乱,此刻被风一吹,更显那张莹白小脸楚楚可人。 她像是被点穴噤声了,长久地说不出一个字。 赵忱临见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心里那点羞恼愤恨终于一点点消散……合该这样,拿这种话吓吓她,免得她真敢坐在他头上嚣张跋扈。 “以后莫再乱跑了。”他重新牵住马,这一次又稳又缓,慢慢往山庄而去。 嵇令颐一路上再也没有闹过一次,安静乖巧,让他万分宽慰……是啊,好好留在他身边不就好了。 可他不知道是,她此刻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第48章 嵇令颐被他带回了寅溪山庄的别院, 这次门房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再见时已然换了新人。 她偷瞄两眼,发现守卫人数多了两倍, 尤其是她的院子外围, 盯梢暗桩一应俱全、严防死守。 就这么怕她跑了?? 嵇令颐心道赵忱临实在是想多了, 能借由他的手去到吴国并见到蔺清昼, 她绞尽脑汁促成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跑? 她想的很清楚, 权力的尽头还是兵权, 有多少兵力才有多少话语权。 可她最多只翻过几本兵书诡道, 实战经验为零,自己也不会拳脚功夫,即使手中握有兵权也只是个虚架子。 她只能替自己找一把刀,找一把又锋利又忠心的刀。 殷氏与蔺清昼的渊源她早就听母亲说过,每每说到蔺相母亲都是赞不绝口, 说他品行高洁、不骄不躁、文韬武略均佳, 更让人称赞的,是他作为一个臣子的绝对忠心。 久而久之, 她也条件反射地一想到蔺清昼, 就把他与正确答案挂上了钩。 这个“表妹”, 她求之不得。 嵇令颐今天这一出“不告而别”就是为了探一探赵忱临留她的目的,与其自我胡乱猜测,不如直接求一个明白。 而这个答案, 倒是超出了她之前所猜测的所有可能性。 赵忱临的意思是让她做线人,身在吴国实则为赵国卖命。既然如此, 她一定要先获取赵忱临绝对的信任,好让他认为她才是“表妹”的不二人选。 她正想着, 门外一阵喧嚣,荷香进屋瞧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 她指了指院子,小声道:“小姐,他们……” 嵇令颐出了门,这才看到院中石桌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大叠方正油纸,像是行军时堆积在壕沟里的沙袋。 青麾道:“主公命属下将姑娘方才去的炒货铺子里卖的东西各买了一份回来。” 嵇令颐瞪着眼:“买这么多回来做甚?” 青麾想起主公亲自带人去围铺子前阴恻恻的气话,老实道:“主公说……姑娘这么贪好这一口……嗯……没嗑完不准出门。” 嵇令颐无言地瞅了眼,确定这么多瓜子要是嗑完她的牙都能磨没了。 能做的事做了,不能做的事直接摆烂。 她点点头,见青麾回去复命后也直接回了屋内,任由那堆瓜子露天放着。 可也是巧了,她不嗑瓜子,有人来帮忙了。 那闻人嗣先前被赵忱临发疯自残的行径气到,又见他丝毫不上心、无所谓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直接离开山庄去参加了几局诗会。 可今日听闻赵忱临似乎抓了个医官回去,到底是多年兄弟,闻人嗣还是担心自己的好友真出了什么问题,酒喝了一半就急吼吼地回到了山庄。 结果左问右问,那个医官还被安排在距离赵忱临最近的院子里。 这可真是稀奇。 闻人嗣知道赵忱临喜静,临近院宅一直是空着的,有客远来也都是隔着空院子安置的。 难道是赵忱临那厮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遭了报应,病入膏肓,需要医官住得这么近好随时赶过去抢救? 闻人嗣想去见见赵忱临,可他在书房与人谈事,只能抓了青麾问话。 青麾只含糊说主公无事,还说只要去那院子看看就知道了。 闻人嗣就径直来了嵇令颐这儿。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兄弟带回来的是个女医官。 还是个绝色美人! 嵇令颐听过闻家的本事,对他也存了敬仰的心情,喊荷香上茶,并拆了瓜子与他聊天。 闻人嗣是知道自己兄弟不近美色的传统,若非这女子实在是天人之姿他也不会往那处想,可一盏茶的时间聊下来才发现她当真是个有本事的。 两人坐在院中石桌旁,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而那厢赵忱临敲定了去魏国的行程,一看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可是左等右等也没见嵇令颐如往常一般将“今日膳食”带过来,而是其他小厮送来。 他一时习惯不了,虽说菜品清单还是出自嵇令颐的设计,可是摆盘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人也不是他想见的那个人……于是今日这一餐便吃的没滋没味了起来。 赵忱临只当是嵇令颐被他今日的恐吓吓到了,耍小性子不愿意见他。虽然他说要把她当棋子送人是过分了点,可若不是她一走了之,他也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觉得自己只是口头上的,并未实际对她做什么;而嵇令颐则是实干派,先斩后奏,明显是她更不对,他怎么能一餐饭的时间都熬不住,巴巴地跑去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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