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炎重新交回画,长明望着画上那同她一般模样的人发颤。 即便落款为假,但画确实是二十几年前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曾有过另一个“她”。 而这个“她”此刻在何处?“她”是否还在世间?又是她的谁? “这个人必定与你有关系,许与你是同族之人。”长孙曜的视线落在旧画上,声音略微的停顿,“他许是你的生父,又或是……你的生母,只是同你先头一般,作男子打扮。” 他明白她也希望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而一直在她身边的司空岁,就是揭开她身世的关键所在。 “你的师父、” 长明听到他突然提起司空岁,愣愣抬头。 陈炎知道两人要再详谈,悄声退出。 “你的师父本名并不叫司空岁。” 长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长孙曜说的是什么。 “你为何突然说这话?我师父……” 可她也明白他从不会无端胡说些什么,他既开口,那必然是确定的。 “我师父不叫司空岁,又该叫什么?” “岁既宴——前赵豫成王王世子。” “什么?”长明不敢置信,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身份,但长孙曜说前赵豫成王王世子,前赵?豫成王? “司空是他母亲一族的姓氏,他本姓岁,他是前赵姜氏皇太子姜昼吾的伴读,也是姜昼吾麾下光羽营少将……” “你师父,也便是岁既晏,曾与姜昼吾往北穹修习剑术、兵法、医术、阵法等,九息暨微在北穹覆灭前,也曾在北穹修习,暨微便也师从北穹。”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长明怎么会不知道她师父是谁,北穹?她师父在北穹待过?他又说起暨微师从北穹…… 长孙曜摇头:“这些情报没有错误。暨微知道你师父的身份,两人早便相识,许是前后辈的关系。” 长明不相信这些,但这些却是长孙曜说的,长孙曜绝不会骗她,也绝不会说一些没有根据的话,她师父司空岁…… 司空、岁…… 长孙曜再次看过画中那张与长明一模一样的脸,看向长明道:“如若这画中人不是南楚皇妃,那便很有可能是南楚的仇敌,南楚遗族一干对你并无半分怜惜,甚至是要毁掉你,除了早前你与南楚遗族一干在南境的仇怨外,许是因你、或者是你的父母原本便是南楚的仇敌,因为你与你双亲之一生得一模一样,令他们认出了你。” “你师父若是豫成王王世子,你若与南楚有瓜葛,他绝不会如此用心待你。” 长孙曜清楚地知道司空岁为长明拼过许多次命,司空岁对长明极用心,除了剑术外,还教授长明许多课业,从长明幼时开始,便用药浴锻洗长明的根骨身体,以令长明的身体耐力远胜普通人。 “孤离京南巡十三州前,在上元夜前,见过你师父,他曾问过孤,倘若你与孤隔着家仇国恨,倘若你的血脉……与长孙血脉是宿命之敌,倘若……压迫你逼迫你的是孤的至亲,孤是否还能站在你身边……” 长孙曜南巡十三州前?上元夜前?长明错愕看他,长孙曜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根本不会想到的,那个时候他们竟也见过面,她师父竟同他说过这样的话。 “现下看来,他那日的话恐非无心愤怒之言。” 前赵虽非亡于周,但大周与前赵开过三次战,如若前赵没有亡在南楚手里,最后开战的必定是大周与前赵。 司空岁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对他就有敌意。 “从你师父的身份与他同孤说过的话来看,你的生父或生母应当是前赵与岁氏有关的氏族,岁氏、司空氏、又或者是——”他望着她,声音微变,“——前赵皇室姜氏。” 长明凝滞看他,好似一个字都无法听懂。 “……你真正的身世,现下应该有两人是知道的,或者说至少你师父是完全清楚的,暨微应当也知道些。” 长明不能明白这一切,她觉得长孙曜现下说的这些话好像每一个字都不该是真的,可她望着他的眼眸、他的模样,却明白他此刻与她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修饰过的虚假之言。 “……长明?” 长明缓不过来,可看着长孙曜却也没有说出话。 长孙曜握住长明的手,这背后恐还有些他们还没看到的,玄三月似乎还想令长明知道一些什么。 司空岁与长孙无境,长孙无境与玄三月,玄三月与顾婉,顾婉与长明…… 司空岁怎会任由长明留在顾家,令长孙无境玄三月欺辱戏耍长明…… 刚出生的孩子五官样貌模糊,只是二三分,又非全然一般,玄三月如何能从还在襁褓中的长明脸上看到长明与顾婉的那二三分相似? 长孙曜视线落在长明浅琥珀色的眼眸。 长明的眼睛瞳色非常的浅和特别,与顾婉完完全全不相同……与长孙无境更是完全不相像,如果是挑一个同顾婉相像的孩子,至少瞳色应当会往与顾婉差不多的瞳色去挑。 为何…… 长孙曜乌眸一颤。 恰恰相反……因样貌被选择的那个人不是长明,而是顾婉。 顾婉生得有些许像长明的母亲或者父亲,所以才被选做了长明的母亲,长明不是恰好被玄三月选到的……长明是被交给玄三月的。 长孙曜嘴唇翕动着无声——知道长明真正身世的不只有司空岁和暨微,恐怕还有长孙无境,这背后非常荒谬又残忍。 外间突然又传来一阵声响,随后薛以的声音从外头响起,扁音求见。 长孙曜猛然回过神,他没有立刻应声,轻揽着长明坐下,声音微微发哑:“你在这等会儿孤,孤出去一会儿便回来。” 他稍稍碰了碰那副画,看得长明的眼眸,却也没有令长明将画收起。 长明恍惚间也听得了薛以的声音,知道是扁音来了,她还想着长孙曜方才说过的那些话,恍惚着。 “你、你有事先去处理吧,我再待会儿,我……” “孤一会儿就回来。”长孙曜吻她的脸,攥着她的手握了握,犹豫着慢慢起身出去。 殿门轻声阖起,长明望着画像心下莫名突突突地跳,她滞缓抬眸看向外间。 …… “司空岁醒了,神情呆滞,不说话。”扁音神色很是沉重,司空岁的情况非常不乐观,比身体情况更糟糕的是,司空岁没有求生意志。 长孙曜神色愈发凝重:“暨微如何说?” 扁音还未回答,长明的声音突然在殿中响起。 “我师父?” 扁音薛以一个激灵回身,长明绕过屏风走进来,众人顾不上想长明如何进来的。 “我师父现下在东宫?” 薛以当然知道长孙曜没有直接在长明面前见扁音,是出于一些原因不想让长明现下知道司空岁的事。 长明脚下没有一丝声响,她的气息也完全掩藏,这也便是众人没有发现长明的原因,长明完完全全地恢复了,又因逆行经脉,内力大增,完全可以隐藏自身的气息。 “为什么不告诉我?醒了?”长明几是一下明白了,面上煞白,“我师父受伤了?” 长孙曜牵住长明的手紧握,拉住恨不得立刻冲去鵲阁的长明。 “长明——” 他并不打算一直瞒着她司空岁受伤的事,他只是想由他见过司空岁后,再让她见司空岁。 但现在…… 长孙曜到底还是开了口:“七日前,金廷卫在京南泊山崖底发现重伤昏迷的司空岁,金廷卫三日前将司空岁送回了鵲阁,你方醒,司空岁也还在昏迷,此事便还未同你说。” * 长明和长孙曜到鵲阁时,暨微还在尝试和司空岁说话,司空岁神情呆滞地靠着堆得高高的软枕,并没有回暨微一个字音,垂落的眼睫同披落的长发皆是雪色,惨白的脸上泛着死气。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楚,只是也没有一丝生气。 暨微听得扁音小声的呼唤,颤巍巍地转身,还没待看清长孙曜和长明,长明已经脚不沾地似地冲了过来。 “师父——” 长明凭着床榻趔趄跪下身子靠向司空岁,抵在灼烫地砖的双膝下一瞬又悬了空。 长孙曜低着身子抱起长明,声音微变:“鵲阁烧了地龙,会烫到。” 薛以赶忙抬着圈椅近前,长孙曜将长明抱在圈椅,将圈椅推近的同时扫过神情呆滞的司空岁,慢慢松开长明退后一些。 暨微看得长孙曜要问话,稍稍退后到长孙曜身旁。 长孙曜声音很轻,语气难辨:“现下如何?” “命暂且是捡回来了。”暨微浑身轻颤,却也说不出旁的话。 司空岁的身体完全破败了,如若司空岁往后愿意放宽心随他回九息休养,做个普通人,司空岁还能谈以后,但司空岁……一个说消失便消失,二十年都不吭一声的人,岂会愿意放下一切随他回九息。 长孙曜明白暨微意不只于此。 “阿明……” 突然听到司空岁的声音,暨微浑身一战,颤抖快步上前,司空岁空洞无神的眼眸突然有了一二分清明。 长明小心急声连唤:“师父、师父……” “你怎么样了?”司空岁的声音哑得吓人。 长明辩听了许久才听清楚他说什么,她握住司空岁冰凉的手:“我没事,师父怎么样了?” 司空岁却是再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暨微挪上前,轻轻从长明手中执过司空岁的手,重为司空岁诊脉。 长明眼角红得瘆人,压着焦急难受的声音:“……师父先将身体养好,旁的以后再说。” 司空岁眼眶红得骇人,却是追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 “什么事啊?什么事啊……” 长明眼泪噙着眼底,张张唇说不出声音。 暨微按在司空岁腕间的指发着颤,终于不忍地告诉司空岁:“太子妃中了殒心蛊,现在已经拔除了……” 许是因为司空岁的脸已经苍白难看到了极点,他面上凝滞的神色没有办法变得更难看,可暨微看得出,司空岁被吓到了,司空岁完全没有想到听到的会是这个答案,他那没有一分颜色的唇剧烈颤抖着,又挤不出声音了。 暨微害怕地快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太子妃没事了!”他紧紧握着司空岁的手,要让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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