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干饭一百石,麦麨(炒面粉)八石,榛麨(炒榛子粉)五石,铜乌錥(汤盆)四枚,柔铁乌錥二枚,五升容量黑漆竹盍四枚。 婢二口,马五百头,骆驼二十头,牛一百头,羊五千口。 最后,还有粟二十万石,由怀朔镇就近拨付…… 这世上,最慈爱又最富有的母亲,为儿子准备的行装,恐怕,也远不如此。带着这些金光闪闪的物件,回到草原,哪怕你不去复国,也足以另起炉灶,建立起一个,不小的富裕部落。 你堂弟,就是这么想的。 你,责他小家子气,不许他这么想。 立春时节,你走出洛阳城,走向即将春暖花开的北方。 你再次走过秀容,再次遇上尔朱荣的白眼时,你,也勇敢地白了他一眼。 你再次驾临怀朔,拿出皇帝赏赐的千分之一,给了新任怀朔驻军长官杨钧,然后,杨钧致信洛阳元叉,说柔然新主已经有所防备,原来预计的万余兵力,不足以助力复位,需要支援。 洛阳送来军费,令从东方的武川镇,西边的沃野镇调兵,会同怀朔镇一起,择日北进草原。 于是,怀朔镇扩编骑兵,扩大之后的队伍,由你亲自整编。 本地函使,娄家二小姐的夫婿高欢,奉调入队,负责走在队伍最前面,为你扛起,那杆御赐的露丝银缠白眊长槊。 御赐的同款长槊,有两杆。 另外那一杆,你看上了刚从武川镇调过来的一个小伙子,你把长槊交给他,让他和高欢一起,一左一右地,组成了你这支队伍的两个牌面。 “嘿!”高欢冲右边那个,武川来的小伙子打招呼:“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是你啊,贺六浑大哥,你带上头盔,我都没认出来。”宇文黑獭认出了高欢,于是笑着回答。 你很喜欢,你这两个威风凛凛的牌面,心里想着,以后自己,要是有了女儿,就要嫁给他俩这样的男子汉。 这是一个仪仗队,所以,你只看颜值,不看地位。 武川镇贺拔家三个英武的公子,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却被你编入次一级的赤漆白眊长槊队伍里,和其他七个人一起,跟在高欢和宇文黑獭的身后。 赤漆白眊长槊队伍里,另外七个人,分别是: 武川豪族,云中郡鲜卑独孤部酋长之子,独孤信。 敕勒川的主人,白皮肤的敕勒部酋长之子,斛律金。 西晋皇室后裔,北凉归顺贵族,云中司马氏公子,司马子如, 恒州世袭游牧鲜卑酋长之子,库狄干,以及他在怀朔的远房亲戚库狄盛。 怀朔豪门娄世家族继承人,娄家唯一的少爷,娄昭。 函使高欢的弟弟,高琛。 另有十杆黑漆旗幡长槊,你又亲自挑了十个英俊威武的小伙子举着,他们分别叫,窦泰、赵贵、杨忠、潘乐、韩轨、段韶、蔡擕、刘桃枝、侯莫陈悦、侯莫陈崇。 其中的段韶,是娄家大女婿段荣之子,函使高欢的外侄。前不久,段荣一家,听说娄老爷重病,前来探望,没想到碰上怀朔扩军,被抓了壮丁。 段荣想使钱把儿子赎回来,被二姨子娄昭君给阻拦了,她说,这次的任务不难,让他出塞去,长长见识也好。 是得长长见识了,段荣是个星象学家,最近,他也算出来,星象有变,天下即将大乱。娄老爷子也快不行了,二姨子又只嫁了个送信的函使,小姨子还没出嫁,小叔子更是没长大,老婆的这个家,以后还是得靠他。他最后,又得靠他儿子,所以,段韶是得长长见识了。 你也听说,段荣这人,能掐会算,于是也来请他,为你算一个出师北伐的好日子。 段荣想你快点走,于是把明日,就算成了良辰吉日。 你也想快点走,于是宣布,明日就是良辰吉日。 良辰吉日这天,天朗气清,艳阳高照,由高欢、宇文黑獭、贺拔三兄弟,以及未来中国历史舞台全明星队员们,组成的仪仗队,高举长槊,身骑白马,昂然走在五万大军的最前面,那白眊飘扬,旌旗漫卷的样子,像极了传说中的天兵下凡。 后面是大魏皇帝御赐的二十具赤漆鼓角,发出威严的低吼,驱散胡作非为的鸟兽。 再后面,是两队具装骑兵,人与马,都披铠甲,铠甲外罩锦袍,一队穿黄袍,一队穿黑袍,黄与黑,是鲜卑人最喜欢的眼色,这颜色,来自鲜卑人的古老记忆中,在茫茫林海中偶遇虎豹的场景,那些艰难的萧索时光,鲜卑人只要还有历史,就会永志不忘。 所以,鲜卑人钟爱的黄,不是那种发白的黄,是这种发亮的黄,像天上的太阳那样,鲜卑人喜爱的黑,不是那种发灰的黑,是这种发亮的黑,像你的眼睛那样。 你走在队伍中间,穿着大魏皇帝赐你的私府绣袍,尽情遥望这即将重新属于你的草原,心里开始盘算,更遥远的遥远。 柔然衰弱,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啊。 草原柔然人,早就不够资格,做中原鲜卑人的对手了,正因为如此,二十年前,孝文帝才敢于放心大胆地迁都中原,只留下从陇西到辽东的六个军镇,沃野、怀朔和武川,抚冥、怀荒与柔玄,盯住草原,防止你们死灰复燃。 老一辈的草原柔然人,经常能看到中原鲜卑人的军队,那时候,鲜卑人老一辈的领袖,传说中的道武帝、太武帝他们,经常亲自带领军队,深入草原,来和柔然人,做生死之斗。 后来,柔然衰弱了,中原军队,也就好久没来过,柔然人,得有个二十多年,没有见识过天兵天将的风采了。 好不容易见上一回吧,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呼啦一下,就被吓跑了?包括夺走你可汗宝座的那帮乱臣贼子。 你,郁久闾阿那瓌,竟然能单枪匹马冲出包围圈,竟然能只身前往中原,得到鲜卑皇帝的帮助,竟然能引来天兵天将深入草原。 好吧,你能干,服了你了。 于是,你就这样,兵不血刃地,收回了你的可汗宝座。 这,也算战斗? 高欢、宇文黑獭、贺拔三兄弟等人,直呼不过瘾。 可你觉得,这样就够了,草原人所剩无几的力量,应该留到更有意义的地方,更有价值的战场。 你送走中原前来相助的军队,拿出皇帝御赐的珍宝,重新装点燕然山下的可汗大帐,让它重新金碧辉煌,引得远近诸多游牧部落,以为你真的拥有了来自中原的神秘力量,于是他们纷纷将忠诚献上,于是,你渐渐得以驾驭草原列强。 然后,你,这孤狼的目光,再次望向草木葱茏的南方。 你的心里,梳理着你的族群,与鲜卑人之间,几百年来杂芜的相互关系。 草原,本来是他们鲜卑人的。 如果,他们鲜卑人,不去中原,你们柔然人,不可能占据草原。既然,他们鲜卑人去了中原,你们柔然人,才能白捡了这片草原。 所以,比起草原上过往那些百战功成的霸主们,你们柔然人,确实少了很多应有的历练。 这让你们柔然人,在史书中,多少显得与众不同。 草原过往的霸主,譬如刚刚离开的鲜卑,比如早已远去的匈奴,他们崇尚蓝天上的雄鹰,高山上的苍狼,祈愿获得像它们那样,在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之后,将对手赶尽杀绝的可怕力量。 你们柔然人,未经血战,就坐拥草原的柔然人,仰慕大树上的游隼,山洞里的狐狸,拥有恰如其分的战斗力,但却更热衷于,动用智力,将对手,玩弄于鼓掌之上。 匈奴鲜卑,敢于征服,默许掠夺,你们柔然,工于心计,认可欺诈。 所以,对于帮助你渡过凛冬的大魏,你毫无感恩之心,反而在看透了她的外强中干之后,反而起心觊觎。 毕竟,草原与中原,鲜卑与柔然,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拿棒打,都打不散。 你柔然,不整他们鲜卑,整谁呢?不诈他们中原,诈谁呢? 所以你心里,没有一丁点道德负担。 第一年,你写信给洛阳的元叉,说你们,想学中原农耕,请求赐予粟种。 那一年,你用中原送来的万石粟种,养肥了一万匹战马。 你的麾下,有个来自贝加尔湖的部落,特别擅长养马,他们叫做回纥。 第二年,你写信给洛阳的元叉,说你们想学中原农耕,请求赐予农具。 那一年,你用中原送来的万具铁犁,打造了一万把钢刀。 你的麾下,有个来自阿尔泰山的部落,特别擅长锻刀,他们叫做突厥。 第三年的第一天,你躺在草地上,张着鼻孔,眯着眼睛,听柔然老人,唱最老的歌。 唱完了,你叫你的骑兵集合,然后兵分两路,同时撕咬大魏边境,东北的怀荒、西北的沃野,两个角落。 然后,你叫柔然的年轻人,给你自己,写一首新的歌,歌里要唱,你把南方的云,酿成了酒,端上天堂,给你的母亲喝。 第7章 七 破六韩拔陵 愤怒的你 揭竿而起 打你×××的仗啊! 你说的话,被马赛克了。 可是,你身边的,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心思去鄙夷你的粗鲁,因为,你和他们,有着共通的愤怒,却又只有你一个人,敢当面对着长官,一顿输出。 柔然的马,瘦了好多年了。 今年,却忽然肥壮了,你怀疑,是你们送去的粟米,养肥了。 柔然的刀,锈了好多年了。 今年,却忽然锋利了,你怀疑,是你们送去的农具,打造的。 可你们,怎么可能送给柔然粟米,农具?粟米,你们自己都不够吃,农具,你们自己都不够用。 你家住北境六镇之首的沃野镇(今内蒙古五原),这意味着,你们,既是居民,又是士兵,你们奉了太武帝的诏令,世世代代居住在此,为离开草原的鲜卑人,镇守北方的大门。 柔然的衰弱,是你们光荣完成任务的证明,你们没有得到任何额外的赏赐,也就罢了。朝廷却还要在这个灾荒年里,强行收购你们吃的粟米,拿给柔然人喂马,压价收走你们的农具,拿给柔然人锻刀。 只为给外人,做个人情,卖个好。 可是,他们柔然人,认这个人情吗? 他们的马,现在,踏在长城之上! 他们的刀,现在,斫在父老之身! 你亲眼看见,那支刺穿母亲心窝的箭头上,分分明明,一笔一画地镌刻着,你们沃野镇官营铁匠铺的标识! 你心头悲愤。 那一瞬间,你明白了,你不该恨柔然人,柔然人,本就是这个鸟样,你该恨上面的人,上面的人,怎么能是这个鸟样? “破六韩拔陵!你说什么!”眼前这个洛阳来的长史,奉命来监视你们修补城墙的人,就是无数上面的人当中,离你最近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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