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陆希道在桥北,散骑常侍孟威在桥南,司空元继在远郊,侍中崔光在近郊,黄门侍郎元綦在城门口,奉了圣旨,依次备酒设宴,恭候你,年轻的北境之王,柔然国可汗,草原上的苍狼,郁久闾阿那瓌大驾光临。 虽然,当时的你,已经失去了,你那还没坐热乎的宝座。 那个宝座,本来是你哥哥的。 几年前,你哥哥的儿子,你的侄儿在草原上,走丢了,巫女说,你的侄儿,上天堂了,你们一家嚎啕大哭,等你们哭累了,那巫女又说,她,能把他叫回来。 上弦月的时候,你的哥哥,听巫女的话,在贝加尔湖畔,搭起白色毡房,他坐在毡房外,日夜不息的篝火旁不停祈祷,七日之后,月亮圆了,你走丢的侄儿,从毡房里走出来,说他本来到天堂去了,是巫女叫他回来的。 悲伤、喜悦、惊讶、敬畏,这些情绪,一股脑地在你哥哥胸膛里晃荡,混合成了一种无边无际的迷茫。 于是,巫女成为了圣女,圣女又成了可敦娘娘, 圣女可敦娘娘,露出她的魔相,指使已经神魂颠倒的哥哥,把好端端的柔然国,变成了她,一个人的游乐场。 你觉得,这一切,太过荒唐。 你悄悄问你的侄儿,跟你很亲热的侄儿,悄悄说出了真相,他从来就没去过天堂,是巫女拐了他,给了他一颗有药的糖,叫他故意说成是那样。 你,公布了真相。 圣女可敦娘娘,不敢招惹你,却给你哥哥吹枕边风,叫他杀了你的侄儿,说他不好,说自己可以给他生一个更好的。 你哥哥,居然照办了。 看来,他真的,被灌了迷魂汤。 你奔向草原的北方,请来住在那里的母亲,来帮你的忙,找那巫女算账。 母亲果然是正义的光芒,她一来,就结果了巫女的性命。 巫女临死时诅咒,苍天将会垮塌,草原将会灭亡。 苍天没有垮塌,草原没有灭亡,说明巫女,就是巫女,不是柔然国的圣女。 但她,确实,是你哥哥心中的圣女,失去了她,你的哥哥,草原上最尊贵的王,居然变成了,要去撕咬自己亲生母亲的白眼狼。 母亲,也狠下了心,杀了这个糊涂透顶的转世狼精。 然后,母亲让你立誓,做一个优秀的柔然可汗,然后,取下哥哥头上带血的金冠,交给了你。 十天后,你的堂兄,突袭了你的金帐,说是来问你的弑君之罪,其实是图的你可汗之位。 你,猝不及防,只带着一个忠心的堂弟一起,化身悲愤的孤狼,逃出那冲天的火光,逃往宿敌所在的南方。 堂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你,南方鲜卑人的魏国,是我们一百年的仇敌,他们会收留我们吗? 你咬着牙说,会的。 为什么? 因为……会的。 你心里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比起你需要他们,鲜卑人的魏国,更需要你。 你来到怀朔城下,报上姓名,说明来由之后,驻军长官段常就乐开了花,一边好吃好喝地,留你在怀朔,一边越级上报,说明情况。 这才是帝国函使的真实效率,高欢夫妇还在秀容晃荡的时候,报告你入境边关的函使,就到了洛阳,他们还在河桥参观的时候,得到洛阳指示的函使,又回到了怀朔。 皇帝圣旨,命令段常带路入境,一路上朔、恒、肆、并、汾各州刺史好生护送,送你南下洛阳。 确实,段常和那五州刺史的服务工作,都做得很好。 只是在秀容,你撞上了尔朱荣,受了他的冷脸,吃了他的白眼。 不过,不打紧,一个亡国之君,这么长的路,只遇上一个白眼,你很知足。 你就这样,风风光光地进入了洛阳,不明就里的沿途百姓,还以为你,依然是那个朝廷的宿敌,光荣的柔然可汗,强大的北境之王呢。 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心里的自己,始终都是这个朝廷的宿敌,光荣的柔然可汗,强大的北境之王。 进城的当天,十一岁的皇帝,与他的母亲胡太后,在显阳殿摆下盛大国宴,全体皇亲国戚,在京五品以上各族官员,各国驻京使节,全部盛装赴宴。 时辰到时,黄钟响起,大吕齐鸣。 司仪的官员,前来告诉你,进入大殿的秩序是,你与皇帝的直系诸亲王一起,率先入殿。然后,你的堂弟,与旁系诸位宗王一起进殿,你们后面,才是朝廷衮衮百官。 你的位置在宗室之后,百官之前,应该说,非常看得起你了。 你却要求,堂弟和你一起,与直系诸亲王一起,率先入殿,理由是,你堂弟的父亲,你父亲的弟弟,当年也接受过,你们朝廷的册封,官位高于旁系宗王。 司仪官惊叹,你这落难的草原王,无助的孤狼,依然保持着尊严的锋芒,只好同意了你的主张。 你拉着堂弟的手,傲然踏进宿敌的殿堂。 堂弟仰望着你,终于相信你的感觉,是对的。 鲜卑人的魏国,果然需要你,胜过你需要他们。 面对朝中汉人的茁壮成长,咄咄逼人,老派的鲜卑贵族,需要过硬的功绩,保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地位。 没有什么功绩,硬得过战功,毕竟,鲜卑人尚武,军权,也还在鲜卑人的掌握之中。 要有战功,就先要有战争。 要有战争,已经经历过孝文帝改革的鲜卑人,也知道,就先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这就是,所有的鲜卑贵族,都笑盈盈的看着你的原因,因为你,就是他们,保住荣华富贵的捷径。 你心里却想,到底谁,是谁的捷径,还不一定。 可他们,又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明说,三通酒罢,依然顾左右而言他。 你明白,他们需要一个被动的姿态。 那样,矫情的他们,才觉得够帅。 于是,你端起酒杯,在皇帝面前跪倒,痛哭哀告:“臣以家难,轻来头阙,老母在彼,万里分张,本国臣人,皆已迸散,陛下隆恩,有过天地,求乞兵马,还向本国,诛翦叛逆,收集亡散。陛下慈念,赐借兵马,老母若在,得生相见,以申母子之恩,如其死也,既得报仇,以雪大耻。臣,当统临余人,奉事陛下,四时之贡,不敢缺绝……” 说完,你抬起头,看见十一岁的小皇帝,转过身去看他的妈妈胡太后,胡太后探出头,看了看,站在百官队伍之首的那个人。 那个人点了点头,胡太后就点了点头,小皇帝才转过身来,冲着你,又点了点头。 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个意思,具体的事情,那个人没说,胡太后没说,小皇帝,就更没得说。 于是,你,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酒席散去,你开始搜寻,关于那个人的背景信息。 你很快得知,那个人,是道武帝玄孙元叉,时任门下省侍中,参与中央政府最高决策,兼领军将军,掌握禁卫羽林军指挥大权,更是胡太后的亲妹夫,皇帝的亲姨夫,拥有直接介入后宫,干涉帝后私生活的强大话语权。 前不久,他刚刚杀害了颇有治国才能,且有风流倜傥,因此受到胡太后青睐,威胁到自己地位的清河王元怿,之后便将胡太后幽禁在宫中,只是遇到重大礼仪活动,才被当做吉祥物,拿出来摆放一下。 也是前不久,羽林军在洛阳城内哗变,闯入致仕侍中张彝家中,殴打张氏父子至死。傻子都看得出,幕后主使,就是这个座位羽林军首领的元叉。 然而,谁都拿他没办法。 你,有办法。 你叫上堂弟一起,骑马去到城南,走近那家金银匠人铺子,取下两匹马背上的两座金马鞍,再摸出自己和堂弟身上的全部手镯、耳环、项链、戒指,交给那个波斯银匠,叫他看看,能化成多少足金。 幸好你们是游牧民族,平时就把值钱的东西,穿在身上,以便四处移动。这个习俗,总能在危难时刻,拯救你们于水深火热。 堂弟又哭了,你安慰他,很快,你们就能得到更多。 波斯匠人说,能化成一百斤足金。问你化不化。 你说,化! 你留下一两金,付给波斯匠人做佣金,剩下总计九十九斤九两的金砖,你装在匠人送的袋子里,驮在光溜溜的马背上,和堂弟一起,牵着马,问着路,找到了元叉家。 元叉说,这怎么好意思。 你说,这是他应得的。 元叉说,出兵帮你复位,这本来,是没问题的。 你问,那么,问题是什么? 元叉说,问题是,大家都想立功,都争着想带兵去帮你,所以,不好定夺。 你想,要是你是元叉,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你干脆,自己就提兵北上。 你明白,元叉自己没有带兵的本事,不敢亲自北上,却又不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你说,不如扩大人才物色的范围,给新人一个机会? 新人嘛,即使成了事,他也只是累积一些个苦劳。功劳嘛,还是得算作他元叉的,这个新人,从此也会为他元叉效力。以为国家提拔新人为由头,别的贵族,也没得说。 元叉说,有道理。 这时,相州刺史杨钧,恰好来拜访元叉,送上一套纯银的餐具。你看杨钧这个人,对你的口味,就建议让杨钧带兵,送你北上复国。 元叉想想,怀朔驻军长官段常,任期已满,而且送你来洛阳的时候,顺便也孝敬了他,应该给与升迁。那么,这就空出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就让杨钧,去补怀朔的缺。 怀朔驻军长官,级别不高,朝中没有人会去争,却又是六镇之一,柔然事务,本是怀朔镇将的业务范围,这样也名正言顺。 于是,杨钧带着万余士兵,调任怀朔,准备送你北上复国。 命令一出,尘埃落定,白高兴一场的鲜卑老派贵族,看你的眼神,就不那么热情了。 你倒是无所谓,只要有元叉一个人的热情,对你而言,就够了。他的热情,足以护佑你,度过这个凛冽的冬天。 猫完整个冬天,过了一个新年,大魏朝廷郑重举办仪式,皇帝亲临现场,送你北归复位,仪式上,大魏皇帝,封你为朔方公,蠕蠕王。 蠕蠕王,就是柔然王,蠕蠕,就是柔然。 大魏朝廷无意羞辱你,只是百余年来,鲜卑将柔然称为蠕蠕,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不信你看,他们还给了你无比丰厚的赏赐: 细明光人马铠甲一具,铁人马铠甲六具。 露丝银缠白眊长槊两杆,赤漆白毛长槊十杆,黑漆旗幡长槊十杆。 露丝弓两张,朱漆柘弓六张并箭,黑漆弓十张并箭。 赤漆盾六幡并刀,黑漆盾六旗并刀。赤漆鼓角二十具。 五色锦被二领,黄紬被褥三十具,私府绣袍一领并帽,内者绯纳袄一领,绯袍二十领并帽,内者杂綵千段,绯纳小口绔褶一具,紫纳大口绔褶一具,百子帐十八具,黄布幕六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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