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演说,是在躲他的二哥。 梦里的娄昭君,惨然一笑,问他,你二哥在哪? 他说,你去问大哥吧,他知道。 娄昭君找到了十二年没见的长子高澄,看见那把匕首,还插在他心口上,顿时心痛得掩面大哭。 哭了好半天,梦里的她,才从手掌中,慢慢地把头抬起来,眼前的场景,幻化成了故乡怀朔镇的城门,城门只上,站着一个英挺的士兵。 她在梦里,说了一句,好像说过的话:此,真吾夫也! 可是,那个英挺的士兵,忽然张弓搭箭,直勾勾地向你瞄准。 他,在梦境中,撒开了弓弦。所以,她一下子,就醒了,一身冷汗。 他,在现实中,没有撒开弓弦。所以,她这辈子,都没醒,一生纠缠。 所以,她,只能在精疲力竭之后,方能魂飞魄散。 那天早上,时辰到了。 娄昭君,在这个时代,大胆追求爱情,辅佐丈夫白手起家,建国立业的奇女子,魂归天国。 你穿着平时最喜欢的大红色衣装,去给你的母亲送葬,要不是心里多少还有点过意不去,你真的不想,来这灵堂一趟。 你随随便便地往祭坛上插了一把香,然后,又高高兴兴地回后宫去浪。 你没有任何负罪感,毕竟,总的来说,母亲,还是自己病死的。 你分明听见,有人低声在说:皇帝,这是要闹哪样? 你扭头过来看,看见那人,是在冲着高归彦发问。 高归彦似乎本来想说点什么,看见你在盯着他,才啥也没说。 你盯着他,他才啥也没说。 那么,你要是不盯着他,他是不是,啥都会说? 他,知道的事,太多。 跟随你多年的宠臣和士开,看出了你的心思,悄悄对你说:“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高归彦也杀了。” “杀了?杀了他,朝政上的事情,那么多,谁来做?” 和士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大咧咧地说:“我!” “就你…这幅颜色?”你故意瘪着嘴,拉长了腔调对他说:“试试看,也未尝不可!” 你戏弄他。 他假装要来打你,你居然还配合他,假装去躲。 十几年来,你和他,一直这样,油嘴滑舌。 根据和士开的推荐,你找到了足智多谋的远亲宗室高元海,他是父亲高欢的侄孙子,与你的关系,已经算比较疏远,为了回归核心圈子,高元海这个人,什么事都愿意干。 你问他,“可不可以,直接杀掉高归彦?” 他说:“不找个理由,就杀人,那是你二哥高洋的疯魔做派。你最好不要那样。要杀人,得先找理由。” “什么理由?” “君主杀大臣,最好的理由,莫过于谋反!” “高归彦看上去,并不想谋反,六哥驾崩时,他手上掌握着全国兵权,那时候,他都没有要谋反。” “嗨,既然是您要杀他,您就得逼他谋反啊。” “哦……”你恍然大悟,胜读十年书,赶紧问:“怎么逼?” “这么着……” 那天晚上,你给高归彦赐下御酒,以感谢他的功劳为由头,让他当天务必喝完。 没有毒,是正常的御酒,只是度数颇高,高归彦喝完了,醉了一整天。第二天上朝,都迟到了,高归彦一醒,赶忙穿戴整齐,往宫里跑,跑到宫门口,守门的禁军,却不让他进去了。 “放肆!干什么!不认识我了?”高归彦烦躁地喝问,这些做过自己多年下属的禁军。 禁军却说,外地官员非奉诏,不得入宫,他们这是照章办事。 外地官员? “是啊,朝会刚刚下的诏书,我们正准备要贴出去呢,您已经钦命以太尉身份,兼任冀州刺史了,算是外地官员了。” 冀州刺史!听到这个官衔,高归彦心头顿觉五味杂陈。 冀州距离邺城并不远,若是快马加鞭,只需要跑上一天。冀州民殷国富,乃是北齐王朝的擎天一柱。冀州首府信都,也是当年高欢最早的革命根据地。 北齐一朝,任何官员,出任冀州刺史,至多算是平调,都不能算是贬谪,他高归彦以太尉之尊,兼任冀州,也是如此。 况且,刺史掌握一地之实权,何况还是北齐之眼冀州,其实,还是好过在朝廷里,做个空头太尉的。 不过,冀州再好,也毕竟是外地。干政治这行的人都懂,京城是近水楼台,漩涡中心。人在京城待着,本来就是政治斗争之中,无可比拟的优势之一。 做了冀州刺史,自然也就失去了这个优势。 虽然,失去了这个优势,好歹也还是冀州刺史。 有得有失,一得一失,想来宦海浮沉,这也算是正常的事。况且高归彦自己也心知,你登基之前的事,他知道得太多,你让他去做冀州刺史,也算是念着旧情,给他一个软着陆的机会。 这是福,不是祸。高归彦在心里,这么跟他自己解释。 散朝了,百官从大殿里依次出来,看见已经只是外地官员的高归彦,又装作没看见。 只有赵郡王高睿,还和往常一样,和高归彦打招呼寒暄,就算只是没话找话,多多少少也得聊上几句。 然后,高归彦到了冀州,一路上,平安无事。 然后,你问高元海,下一步,该做点什么事? 高元海说,买通高归彦家里的某个下人,让他出面,密告高归彦谋反。 为什么要密告,直接公开告发,不行吗? 公开告发,那就可能真的把高归彦给逼反了。秘密告发的话,主动权就在您手上,您可以派出兵马,悄悄兵临冀州城下,而后进退自如,也不至于骑虎难下。高元海如是说。 好!就这么搞! 很快,高归彦下属的一个郎中令,就来告密说,他的上司,计划等你每年例行出巡晋阳时,突袭邺城。 那人急促的语气,那人真诚的眼色,让你,这个编故事的人,都差点,信以为真。 是啊,一个优秀的编剧,就是要相信,自己编排的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你主动出击,派兵前往冀州,抓捕反贼高归彦,前来邺城归案,三推六问的一顿审讯程序走完,不出意外地,定了高归彦死罪。 临刑前,高归彦说,你变了,和你六哥一样,做了皇帝,就变了。 你觉得,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是你做事的一贯风格,从前就是这样,以后也会还是这样。 所以,你确定,你,没有变。 而且,说起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你又想起了,六哥的儿子,前朝太子高百年。 六哥临终前,把皇位让给你,只求你,能留下他的儿子,一条性命。 但是,在你看来,这皇位,本来就该是你的,这是你和六哥,早就说好的。 后来,他立自己的儿子高百年为太子,这属于是违约。 既然,六哥已经违约在先,那么,他临终前,用皇位换儿子性命的交易,也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大家也都看见了,你从头到尾,都没答应过他什么。 所以,关于侄儿高百年,你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何况,母亲也不在了,没人能把你管着。 成功清洗高归彦,让你得出一条宝贵的经验,买通被清洗者的身边人,让他们出面,诬告自己的主人,这样操作,两旁世人,无话可说。 你找来了正在教侄儿写字的老师,拿出黄金百两,请他帮你想想,怎么办妥,那个事。 那老师想了一夜,第二天,去给高百年上课,他临时改了教案,教高百年写了一个超纲的“敕”字。 “老师,这个敕字,是什么意思?”年方八岁的高百年,问他的老师,他说话的声音中,还明显带着,奶声奶气的幼稚。 老师严厉地说:“没啥意思,好好写字!” 年方六岁的高百年,照着老师给的样子,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敕字。老师一看,喜出望外,抓起那几张纸,提前了下课,就来找你交差。 小百年也喜出望外,以为是自己的字写得好,所以老师奖励提前下课。至于,那个敕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小孩子,不会去管那些事。 敕,意为皇帝的诏令,是那些最自以为是的人,专用的字,侵犯了皇帝对于敕令专用权,便足以论死。 何况百年那孩子,还是身份高度敏感的前朝太子。 拿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你便召见前朝太子高百年,你的亲侄 八岁的小百年,接到你这九叔的召唤,也知道大祸难免。他走出门时,取下身上的玉佩,交给自己十四岁的妻子,斛律氏,要她以后,不管再嫁给谁,都能念着他,这个其实像弟弟一样的小丈夫。 然后,他,孤身一人,来见你了。 或许,看多了帝王家庭的明争暗斗,这样的事情,大家已经麻木,你这回,肯定是起了心,要杀他。 只是,你要杀便杀,痛快地杀,爽快地杀。一把刀砍下去,一杯酒灌下去…… 你,何苦要折磨他? 你叫你的那些龌龊下人们,直接撸起袖子殴打他,把他打倒在地,一边拖着他,一边用鞭子不停地抽打,大殿之上,这孩子的鲜血,淌成了一条浓红色的路。 “乞命,愿与阿叔,做奴……”那孩子反复喊叫着这句话,声音从大到小,直到完全听不见了。 你才舍得把他,扔到一个池子里去了。 你可能不屑于知道,百年惨死之后,他的小妻子斛律氏,也绝食半个月,把自己饿死了。入殓时,人们掰不开,她紧握着的右手手指。直到她的父亲前来,抚摸女儿的手背良久,女儿的手,才松开。 父亲看见,女儿手里紧紧握着的,是百年临走时,交给她的那个玉佩。 她的父亲,是斛律光,你这个该死的王朝,所剩无几的擎天良将。 隔壁北周的宇文护,在长安城里,遥望你们高家,连年作死,其实早就动了重启久违的东西大战、亲自带兵来攻打邺城的心思。 只是,北周的朝臣们,都劝阻宇文护说:大将斛律明月,未易可当。 斛律光,字明月。勋贵名将斛律金之子,老派的鲜卑人,读书很少,擅长弯弓射雕,百发百中,乃是当世无双,王者级别的超级狙击手,历次与隔壁交战,北周军官,听闻此人在场,便不敢露头。 就连同样擅长取人性命于无形的宇文护,得知斛律光正在驻守晋阳,也不敢贸然逞强。 不过,听说你,害死了人家斛律光的女儿女婿,想来那斛律光不说会因此叛变吧,至少也会不在状态,这让本就缺乏足够的军功支撑,急于获得一场战争胜利,进一步稳固自己专权地位的宇文护,心里很是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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