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歹还姓元,长得也不错,这就凑足了你,喜爱三条款“出身好,风度好,本事好”中的两条,你就收留了他,好吃好喝地养他,好言好语地待他, 热衷于像孩子收集卡片一样,收集各路人才的你,相信他,总会派上用场。 当你发现,他还擅长骑射,也能带兵打仗时,就更是凑齐了你喜爱三条款的全部,就更是与他倾心相交,结为心腹。 现在,你向他咨询,洛阳城里,现有的近亲宗室,哪个适合,被立为皇帝。 他说,死因不明的先帝孝明帝,是宣武帝的独子,宣武帝,则是孝文帝的次子,所谓近亲宗室,就无非是孝文帝的其他皇子,宣武帝的四个弟弟,以及他们的子孙。 你问,哪个合适? 他说,都不合适。 清河王元怿,跟胡太后那个,且本人已死,他的子孙,就不说了。 京兆王元愉,造过反,称过帝,且本人已死,他的子孙,也不说了。 汝南王元悦,嗑过药,出过柜,他本人和他的子孙,都不说了。 广平王元怀,死宅,社恐,一辈子呆在王府里,没出过门,他本人和他的子孙,更不用说了。 你感到惊愕,堂堂彪炳史册的大魏孝文皇帝元宏,就生了这样一堆,各种怪咖? 又想想,也正常,你们这些贵族子弟,除了你,多少有些志气,都还免不了也有点神经质,他们那些人,成为怪咖,也正常。 “那怎么办?”。 元天穆说:“孝文帝的儿子们不行,可以往上一辈继续找,孝文帝的兄弟当中,彭城王元勰,名声很好,于国有功,且后来又蒙冤而死,民间很可怜他,可以考虑立他的儿子元子攸,做皇帝。” 你很信任元天穆,但是,这么大的事,你觉得还是要再慎重一些。 可怎么做,才算是,比咨询过心腹元天穆,还要慎重呢? 当然是,请教上苍! 怎么请教上苍? 占卜! 月圆之夜,你启动了一个匈奴传统中,古老而神秘的占卜仪式,恭敬地请来秀容城里,最老的大祭司,然后匍匐在地,乖乖地听完他用那干瘪的嗓音,唱尽三大本草原史诗,从万物肇始,人类起源,咿呀地唱到了,太阳熄灭,世界终结。 大祭司在唱,身边几个护法的小巫师,不断地拉扯着硕大的一个风箱,鼓动大风,为风箱旁的炉火助威,炉火之中,是正在化成黄水的铜块。 这是一个有明显技术缺陷,正经铜匠见了会皱眉摇头的古怪熔炉。不过,你觉得,你们契胡人都觉得,这不是技术缺陷,而是上苍的语言。 你,你们尔朱氏一家,你的所有属下,匍匐在地,双眼紧闭,嘴里不断地跟着大祭司的节奏,念动咒语,大祭司如果突然停顿,你们都要马上挺起上身,平摊双手,大呼应和,补充大祭司故意留下的空白。 跪在人群中的高欢夫妇,相互别扭地倚靠着,相视苦笑。 仪式进行到满月西沉时,大祭司开启熔炉,将里面已经彻底融化的滚烫铜浆,依次缓缓倒进几个,一尺来高的人型模具中。 那几个人型模具,除了背后的名字,其他都一模一样。 高欢捅醒了已经睡着的妻子,叫她赶紧起来看,你们未来的皇帝,会是谁。 经过草率的冷却,大祭司依次敲碎人型模具,前几个,里面的铜浆,没有冷却好,一敲,就全垮了。 最后一个,大祭司随手一敲,模具脱落,里面的铜人,却屹立不倒。他把这个人,拿给你看。 你,睁开苦苦闭了一晚上,却又不能睡着的眼睛,揉都不敢揉,就赶紧看,铜人身上的姓名。 哦,元子攸。 嗨,这折腾一晚上,干啥?还不如,直接就听了元天穆的话。 你没有这么想,高欢,这么想的。 好!可以!就是这个元子攸了。 你不知道,仪式刚散,元子攸的那个铜人,就坚持不住,垮了。所以,你当时并不清楚,上苍,给你选的这个人,到底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你只觉得,上苍,给你选了个漂亮的提线木偶。 你派叔父尔朱天光,与特务人员奚毅一起,先行潜入洛阳,通过尔朱家族驻京办主任尔朱世隆的牵引,见到了时年二十岁的元子攸,问他敢不敢,干不干? 他说:敢!干! 消息传回,驻扎在晋阳的你,终于感到万事俱备,于是,命令南下的一万将士,加足马力,全速前进。 是的,一万人,除去文官和后勤人员,直接参战的,还不到一万人,而且都是轻骑兵,战马没有盔甲,骑手穿简单盔甲,装备弓箭与短兵器,而不是重骑兵的长槊,且全军不携带重型攻城器械。 你觉得,够了。 别人觉得,你疯了。 你要去的,是洛阳啊。 洛阳啊,是当时这颗蓝色星球上,最坚固的城池,洛阳的城墙,有三丈高,三十丈宽,三千丈长,只要朝廷关上城门,士兵站上城楼,那洛阳城,就会变成一个磨盘,只消一天的功夫,就能把你带去的那一万没有攻城器械,等于赤手空拳的黄豆,全部磨成齑粉。 你那个年月,打起仗来,动辄几十万打几十万,破六韩拔陵随便造个反,都有二十万,葛荣现在有三十万,杜洛周也有十万,朝廷的各路剿匪大军,也都是十万起。 那时候,你没个十万以上的数目,怎么好意思说,你带的是兵,还不如早点回家,带娃。 你明明有塞满十二个山谷的海量战马,平时手上也有五六万人,再紧急动员一下,本来,凑个十万人,也不难。 你倒好,带个一万人,就敢去洛阳。 相当于,带着十块钱,就敢上赌场。 这种人,要么蠢如猪狗,要么绝顶高手。 你,是绝顶高手,尤其擅长组织力量,进行大规模的械斗。 你看出了,现在的朝廷,能够调动的兵力,分成三股,分别被造反的葛荣,围困在河北,被叛变的萧宝寅,牵制在关中,被偷鸡的南朝,拉扯在徐州。 中间的洛阳,像个没人管的苦命孩子,赤裸裸地暴露在你的尖刀之下。 这三路大军,任何一路,如果能抽身回防,你都对付不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所以,你要快,要想快,就不能带太多人。 但即便如此,洛阳城依然有兵有将有城墙,如果朝廷横下心,跟你干上一仗,即使不能把你直接团灭在城墙下,只要稍微拖延一点时间,等那三路大军的任何一路回来,也能把你包圆。 可你笃定,洛阳城不会这么做,你一直相信那个女人。以前,她心高气傲的时候,都没有这个胆色,何况现在,她已经被自己折腾得,彻底没了心气。 你看她,看你出招了,她打出的第一张牌,竟然是她的第十七号情人李神轨,让这个下了床,就啥本事都没有的混账,带领洛阳仅有的兵力,前来与你对阵。 那李神轨,真是人如其名,神鬼莫测,他一出洛阳城,本该奔西北方来,与你交战。 结果呢,他奔东北方去,躲进了相州城。 把一条通往洛阳的金光大道,白白让给你了。 你就说嘛,那女人,值得你信任。 你,一马当先地带领着你的这一万人,三月底出发,出晋阳,过上党,下太行,顺丹水,驻野王。四月初,你就已经屯兵河内(今河南沁阳),距离洛阳,已经不到两百里。 这,就是追逐梦想的速度,这是你的这辈子,走得最畅快的一段路。 是的,是你这辈子,从生到死的这一整辈子,最畅快的。 在河内,你派出特情人员,再次潜入洛阳,把你内定的新君元子攸带出来,你打算,提前就把他登基的事,给办了,这样呢,等你抵达洛阳时,你这一万人,名义上,就是皇帝率领的王师,就不是你个人的杂牌军了。 这不是无用功,对于你这样高傲的人来说,做事的名头,很重要。 为了表示对新皇帝的尊敬,你离开河内,前出百里,攻打河阳,准备在此迎接,新主元子攸的驾临。 在河阳(在今河南孟州),你平生第一次见到了黄河。 那是四月的黄河,春的雨,刚化完了冬的冰,润了这平时昏黄的河,斜阳一洒,满河流金。 那不是水量枯槁,甚至有时彻底干涸的滹沱河,那不是找对地方,卷起裤腿就能渡过的桑干河,那不是一头牛躺下,就能起个大坝的马邑川。 那是动地而来,漫天而去的百河之王,千城之母,万民之神,这亿兆斯年的,中华文明之祖。 你出神地望着她,任由她的指尖,拂过了你的脚板,问透了你的心烦,你又不知道为什么,潸然泪下了。 谁都不知道,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你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你心里冒出的那些念头,自己都觉得奇怪。 那金色的河里,摇来一叶孤舟,旁人给你指,舟头上坐着的,就是今天的彭城王,明天的孝庄帝,元子攸。 你看他的样子,温温柔柔,文文弱弱,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兔子。 你傲然整理衣裳,直着腰,扬起下巴,向他施礼。 一旁的高欢,学你的样子,也直着腰,扬起下巴施礼。 你被他气笑了,踹他一脚说:“笨蛋,你要跪下。” 高欢扑通一声跪下,大象一样,拿鼻子喝了一口黄河水,贺拔胜赶紧给他拍背,却下手太重,害得高欢,又喝了一口。 你看见兔子元子攸,在船上噗呲一笑。 你原先设想的庄严肃穆,被这俩活宝无意间,搞得荒唐外露。 但你没有怪罪他们。其实,你更喜欢,某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况且,这朝廷,本就荒唐外露。 可不是荒唐外露吗? 第二天,你就攻占了河桥,大踏步地渡河之后,就在黄河南岸,为元子攸举行了一个粗朴的登基大典,称帝的元子攸,马上发布敕令,封你为太原王、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 望着高耸紧闭的洛阳城门,你虽早有心理准备,不过,真的见到时,你的脸上,还是略有愁云。 但凡洛阳城,坚守个三五天,你这万把人,恐怕也…… 不过,兔子皇帝元子攸却说,今天晚上,城门会开的。 莫非,这小子,也有些本事?你为此,喜忧参半。 确实如此,兔子皇帝元子攸,出城来见你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内应,约定在你城外登基的当晚,骗开洛阳城北门,直接放你进城。 其实,又哪里用得着费事去骗开? 洛阳人,谁会去想,卖命保护那轻脱的胡太后? 况且,他们眼见李神轨刚出了城,就逃往相州,又眼见你长驱直入,攻占河桥,便早已死了心,随时准备着开城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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