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从来没这样正正经经地,安安静静地看过她如此沉静的睡颜。 他伸手将王桓头顶的乱发拢到一旁,心里默念,若是她白日里也能这样安分,自己要省不少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轻触的手指让王桓稍稍觉得有些痒,她嘴里嘤咛一声,翻身过去,露出了藏在枕头下面的一截小小的红色布片。 司马绍从枕下将东西抽出来,一团金线缠着小小一张红纱,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是他前些天叫人烧了的东西。 气得他伸手捏了捏王桓的鼻子,轻声道:“朕给你的时候你不要,现在又将这残片藏在枕头底下,真是不知好歹。” 他定定地盯着眼前人,眼底的情绪在黑夜里肆无忌惮地翻涌。 怎么就不能多信我一点,多依靠我一点。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长福在外面手都冻得有些僵了,司马绍才从里面出来。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他站在檐下,入眼是望不到尽头的宫墙,雕梁画栋,在这黑沉沉的天幕之下,快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禹还没回来吗?” 长福赶紧凑上前来,小声道:“回陛下,江大人前日已经到了汉寿,恐怕要不了多时就能回来了。” 荆州与健康隔着数百里,快马加鞭也要两三日的路程,这才不过五天,江禹除非能飞天遁地,不然也没那么快查到消息。 司马绍不可否认,短短五天,他已经等得有些焦灼了。 “叫纺司重新做一件婚服。” “是按皇后的礼制吗?” 回应长福的是长久的沉默,耳边只剩下雨水敲打着无言的声音,他不能抬头,无法窥见圣颜,也不敢催促,只能耐心地等一句回复。 许久之后,只听一句风似地,“不了。”,像一句不可闻的叹息,差一点儿被淹没在这雨声中。若不是这里只有他们俩人,他怕是以为自己要听错了。 上一件礼服是照着皇后的品阶做的,从去年年中就开始赶工,直到新年才将将完成,叫这位一个不高兴拿去烧了。 这才短短几天,又变了心意。 只是他这个位子,只管照主子的吩咐去做,其余的,也轮不到他置喙。 冬日的夜并不长,等第一缕晨光洒向大地的时候,司马绍已经端坐在朝堂之上,听着底下官员们你来我往地开启新一年的唇枪舌战。 王桓用了药,难得睡个踏实觉,足足睡到辰时才起身。 睁开眼睛望着这一方纱帐顶,沉沉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司马绍到底还要关她多久才满意,总不能真关她一辈子吧。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没有立刻从床上起来。短短几天,她已经完全领会到了赖床的乐趣,左右她关在这偏殿里什么也做不成,早起无益。 她顺手就去摸昨晚放在枕头下面的金丝线,脑袋里还在琢磨着小宫女的话,一时之间有点想不通,又或者说,她想到的结论太过荒谬,甚至不能说服她自己。 只是她伸手过去竟然什么也没摸到,她明明记得昨晚是放在这个位置。她又伸手朝着周围几个方向摸去,半点儿没有丝线的踪迹。 她立马翻身坐起来,将枕头拿起,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把床上翻了个遍,也未曾找到那枚丢失的红纱布片。 难道是昨日的小宫女又拿了回去? 这个念头刚刚起来就被她完全地否决了,式乾殿里服侍的,哪有胆子这么大的,敢明目张胆地拿她东西。 虽说她现在被司马绍关在此处,但明眼人包括王桓在内都知道,他只是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并没有一分要苛待她的心思,这里个个都是人精,这些天对着她都是恭敬有余,不敢怠慢。 能在这式乾殿里行走,还敢拿她东西的,除了那一位,还有何人。 王桓思及此,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没一会儿有不自主地笑了出来,把头蒙进被子里,脑子里还在琢磨着这事儿。 她几乎可以肯定,司马绍一定是趁她睡觉的时候偷偷来过了,可她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来不及去想清楚这些,王桓的心一下子活跃起来,冒出一个个泡泡,充斥着安心与踏实。 若是在此之前她还没什么把握,有了这金丝线的证据,王桓像是一头看见猎物弱点的狮子,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将猎物吞个干净。 故意冷战是吗? 王桓撇了下嘴角,看我不好好教育教育“不听话”的情郎。 有恃无恐的人总是被偏爱的。 王桓也是如此。 所以中午小宫女照常端着饭过来时,王桓一脸不肯屈服地模样,沉声道:“我要见陛下,见不到他,我就不吃东西。” 我要绝食! 她把这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将几个照顾她的小宫女吓得够呛,赶紧就将消息报到了长福跟前。 只是司马绍此时正在和崔宁,庾子洲几个臣子商议政事。若非要紧事,谁也不敢进去打扰。 长福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将军在陛下心里的位子他作为身边人自然看得清,但他们这位陛下将政事向来是排在第一位的,长福心里一下子也有了踌躇,没立马报进去。 反正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几位大人也是要回去吃饭的嘛,再等等看。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落时分。 一拨拨人进去出来,愣是没让长福找到一个空,眼看着王桓要连晚饭都吃不上了,长福还是硬着头皮进去,趁着给司马绍换茶水,俯身在他耳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王桓的事情。 闻言,司马绍只是轻轻蹙了蹙眉头,继续和眼前的臣子说着话,没有半点反应。 长福悄无声息地出来,看着还等在门口的小宫女,正在殿外踱步,着急地不行,看长福出来,赶紧迎上去,“大监,陛下如何说?” 长福这一回也有些看不明白,“陛下什么也没说,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等诸位大人走了,我再去问问。” “唉,好吧,我再回去劝劝小娘子。” 小宫女唉声叹气地走了,长福照例侯在式乾殿外。 一守,就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 等殿内的人都走空了,长福才进去收拾东西,还没来得及开口去问,就听见司马绍冷声道:“明日自去领十个手板。” 长福心里一凉,还没琢磨明白这十个手板到底是因为没及时报王桓的消息,还是贸然开口打断了司马绍商讨政事。 唉,今日真是左右都逃不了一番责罚。 长福躬身领下罪,想了想还是开口试探,“宫女来报,娘子下午没用饭,药也没有喝。” 司马绍一下将手里的折子摔在桌上,看也没看长福,“再加十个手板。” 长福内心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以后他算是明白了,将军的事情,果然得优先报备。 王桓在偏殿等了一天,下午还将内侍端来的药砸了,足足等到快子时,也没见司马绍人影,只好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点了烛台,打发了两个小宫女,打着哈欠靠在床上。 书里的字像是一个个陌生的字符,她一打眼扫过去,没看进几个,一会儿便睡意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睡着之前,她脑子里迷迷糊糊地还在想着,自己这些日子过得可真是懒怠,在这一方宫墙内,竟是半点儿戒心也无了。 司马绍来的时候,就看见王桓靠在软垫上,手边还掉了一本书,手指捏着被角,眉头微微蹙着,睡得也不安稳。 他伸手将书拿走,将人抱起横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坐在了床边。 月光从窗子处照进来,携一室荧光。 坐了一会儿,司马绍起身欲走,却发现王桓死死捏住了他的袖子,面前人紧紧闭着眼睛,睫毛颤动,明明是已经醒了。 他伸手要将袖子从王桓手里抽出来,她却使了力气狠狠拽住,半点儿不肯松开。 司马绍失笑,一边还想着几日前面前这人如何如何气人,一边又实在不能狠心转身离开,最终坐回床角,反握住她的手。 王桓其实早就醒了,在司马绍推门进来的时候。 他手心的温度很高,似乎将她整个人圈进了一处炙热之地,在黑暗之中,手心传来的温度格外清晰,这热量很快地蔓延到心脏,让她一颗心跳得很快。 她恍惚间听见那人嘴边微不可查地一声叹息。
第84章 卷三朝堂之上 14-真相 等了许久,没再听见那人的声音,王桓微微张开一只眼睛,陡然间,便和司马绍四目相对。 那眼睛盈着笑意,好似在说,“看你装到什么时候?”,和她第一次看见时一样好看,不,还要更好看一些,因为这双眼睛里,有她的倒影。 王桓私心地想要收藏这一刻,连同这个人,一下藏进自己的口袋里,谁也不能看,谁也不能同她抢夺。 司马绍轻声道:“不睡了?” 王桓摇摇头,手依旧紧紧攥着司马绍的,不肯松开。 “为什么不吃饭,不喝药。” 司马绍威胁似的,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王桓因为烧得火热的地龙,微微有些泛红的脸。 “想见你。” 黑夜人总是容易褪去白天坚硬的躯壳,将柔软的一面剖开来。王桓嘟囔的声音像是小孩子在撒娇,一时让司马绍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还从没如此直白地说过什么动听的情话。 他伸手揉乱她的头发,“那你见到了,明日好好吃饭,药要按时喝。” 王桓点点头,小鸡啄米似的。今日的她好像和以往都不太一样,出奇的乖巧,让司马绍本来打好的腹稿一句都没说出口。 “再睡一会儿。” 司马绍抬手挡住王桓的眼睛,柔声道。 “那你呢?” “我要回去了。” “你别走。” 王桓蠕动着身子,靠到床里面一侧,将外面的位置空出来,使劲想把他拉过来,“你就在这儿睡。” 这会儿离天亮还早,司马绍沉默了一下,没有动,几个瞬息之后,还是将手抽了出来,“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王桓似乎有些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司马绍无奈地勾勾嘴角,不能这么轻易地妥协,只好伏下身子在她额头上落一个吻,“你睡着了我再走。” 王桓心知他既然决定无法更改,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闭上了眼睛。 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包裹着她,尽管她试图抗拒这份睡意,不知过了多久,一呼一吸间还是沉湎于这份气息,很快睡着了。 她今日没喝药,但这一夜依然睡得安稳,甚至第二天起来,脑袋还晕晕沉沉的。 小宫女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看那浓稠的样子便知熬了许久。 “娘子,这是陛下昨晚上吩咐熬的,您今日多少得用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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