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忍不住退了一步,碎发扫过鼻尖,就打了个喷嚏。 再抬头的时候,只见这位艳鬼大人一手抓着栏杆,微微弯腰,一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带向邻水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托着她两腋将人从水中抱了出来。 他拧干黑布,在她头上囫囵揉了几把:“就这个德行,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母的?” 白若刚从放大的俊脸带来的冲击中缓过来,下意识地反唇相讥道:“难道你顶着这张脸,就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公的?” 艳鬼大人眉眼秾丽,明明半点脂粉未施,却通透莹润得像个玉人;他眼角微微上挑,烟波流转间,勾魂摄魄。 又艳又煞,令人沉迷又惧怕。 艳鬼大人眯了眯眼:“唔……好小子,真是够胆。” 白若也不知是被风吹得冷还是吓得,哆嗦着往旁边挪了挪:“我……我先走了,艳鬼大人慢慢看……” 艳鬼:“你唤我什么?” 白若:“……”完了,说顺嘴暴露了。 艳鬼:“朝中明里暗里恨我者不知凡几,你倒是第一个敢挡着我的面编排我的。” 白若:“啊好冷,我回去了。” 艳鬼:“……站住!” 已经跑出几步的少女僵硬地停下。 男人站起身来:“看你还算有点脑子,我指点你几句。” 白若吸了吸鼻子,躬身转过来:“大人请讲。” 那人的神情隐在黑暗里,只有形状优美的下颔线被月光勾了个边:“与其一味追究贼人是如何来的,不如问问贼人为何而来。” 白若薄唇微抿:“来大人并未吩咐……” “来俊臣?”那人一声嗤笑,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坐过牢,这你应该知道。那你有没有问过,他是犯了什么事才进去的?” 艳鬼唇边噙了点笑:“十八年前,李令月大婚当夜,她的情夫薛怀义惨死于万年城下,杀人者便是——” 白若直觉感到一点不妙。 “来、俊、臣。”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白若:“你不能老是像逗狗一样逗我。” 昌宗(叹气,转身):“小时候一个人住在漆黑的大宅......” 白若:“......算了,你爱怎么逗就怎么逗。” 昌宗:“开森!来,抬个爪握一下~”
第十章 ◎“你这张脸,倒像本宫。”◎ 僵硬诡谧的气氛是被送干衣的侍女打破的。 白若挡在她送衣裳的必经之路上,侍女只好隔着她福了福身:“六爷,可要奴带您去沐浴?” 男人的声音喜怒莫辨:“你还可以来得再晚点。” 侍女扑通一下跪下,她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土里,手里捧着的干衣却没沾到一点灰尘:“奴......奴以为......” “以为?”男人似乎是笑了笑:“看来太平府上的丫头,都和她本人一样有想法啊。” 侍女似乎惧怕到了极点,白若甚至能感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白若忍不住开口道:“大人莫怪,想是这位姐姐以为大人有事情要嘱咐我......” 男人突然动了。 他从阴影里不疾不徐地走出来,素白的里衣半湿半干地贴在身上,乌发,朱颜,眼尾带着点多情的薄红,含情似的微微上挑,怎么看也不该是可怕的。 但脚边的侍女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他微微俯身,向侍女伸出指节分明的手,侍女徒然间便吓得摊掉了身子—— 然而他只是挑起了那件干衣,顺手扔进白若怀里。 男人眉梢一挑,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她好几遍:“快穿上吧,太丑了。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不如先把自己收拾干净。” 白若:“......” 弄成这样到底是谁害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怂得一如既往:“大人说得是。” 男人在她头顶上虚虚地按了一下,绕过她向客殿的方向走去。 白若松了口气。 “对了。” 这口气又瞬间提了回来:“大人请讲。” 那人灿然一笑,一瞬间天地失色。 他说—— “你沐浴可要快些,来大人还在万年城下等着你呢。” “......” ----- 来俊臣当真在城门下等着。 白若诚惶诚恐地说道:“大人怎么来得这样早?” 来俊臣似乎本来在想着什么事情,见她来了,还缓了缓神:“哪来这么多废话,上车走吧!” 白若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上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溜边坐在车帘旁。 来俊臣手里捧着一个暖呼呼的小茶壶,半闭着眼睛,一副养神的样子:“令你想的事情如何了?” 白若道:“已经有些想法了,但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大人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看您好像没怎么睡好。” 来俊臣弯了弯唇角,从鼻子里哼气笑了一声:“你倒会找借口!陛下的差事不办完,我睡不着。” 白若小心地笑道:“愿为大人分忧,只是......我还有几个地方想不清。” 来俊臣抬了抬眼,示意她问。 白若道:“薛和尚死的那日,应该和殿下大婚是同一天吧?若是这样,大婚当日殿下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如何能害得了他?” 虽然来俊臣并没有什么动作,但白若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僵硬。 来俊臣狭长的眼尾勾出些戾色:“小崽,昨天夜里有人与你说了些什么吧。”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白若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来了,立马改坐为跪,一五一十地说道:“昨天碰见了公主府的一位客人,他......” 来俊臣把茶壶放在了小桌上,“啪”地一声响,打断了她的话。 来俊臣向前倾身,两只手肘支住膝盖:“是谁无所谓,念叨我的人多了,多一个也咒不死我——当年的事,只要对今日这案子有帮助,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白若有些诧异,来俊臣竟然这么好说话? 是了,他也想快点确认,不是鬼神作祟。 白若立马谄笑道:“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尽快给大人个完备的说法!” 来俊臣:“少废话。” 白若肃了肃脸色:“大人当年可曾亲眼见过薛怀义写那四个字?” 来俊臣点头:“是他死前用血写的。” 若是死前还能分出力气写字,肯定不是伤在喉管之类立刻就会丧命的位置:“那他致死的原因是......” 来俊臣猛地闭了一下眼睛:“我用刀捅了他的胸腹。” 白若噤声,半晌才又小心地问道:“腹部中刀,也未必就救不回来......” 来俊臣冷冷地笑了一下:“我亲眼看着他咽气,绝对不是没死干净。” 质疑来俊臣杀人的手段,这才是个笑话。可是——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几句话: “ ‘大人从前来过吗?’ ‘从前太平殿下大婚的时候,来过一次。’ ” 十八年前,薛怀义是太平的地下情人,一直住在万年和妙都;来俊臣是太原王氏的养子,在此之前从未离开过太原港口。 也就是说,来俊臣刀杀薛怀义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虽说来俊臣杀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但在当时,他并不是如今说出名字就是鬼故事的来俊臣,而是王氏口中的“小纾”。 有什么理由,能让人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痛下杀手? 来俊臣半垂着眼,阴恻恻地开了口:“王幼薇——就是我夫人,她有一个弟弟,十八年前才五岁,王家要将这孩子送到京城念书,当时正好赶上太平大婚,王幼薇就闹着跟来凑个热闹。至于我么,” 剩下的话没有说全,但是猜也猜得出来: 来俊臣当时是王家的养子,又对王幼薇有心思,跟着一起来保护这姐弟俩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提到夫人,来俊臣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了些:“婚仪正式开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那天街道两边都是火把,到处都是人,只有城墙下面宽松些。幼薇没有用晚饭,我就让她带着孩子在城墙下等我一会儿。等我买了点心回来的时候——”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贼秃状似癫狂,正压在幼薇身上!当时我急怒攻心,就一刀捅了他!” 白若可以想见,当时薛怀义一定是对王幼薇起了色心,以至于来俊臣会一怒至此—— 但是前些日子在王家走了这么一遭,又让她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王家抚养了来俊臣,何以王氏会说‘是我们对不住你’? 来俊臣斜斜地瞥了她一眼:“有话就说,休要婆妈!” 白若皱眉道:“属下斗胆,当时动手杀人的,真的是大人么?” 当时来俊臣不过二十来岁,便是要动手,也未必会下此杀招—— 但是,反观王幼薇王娘子,她一个闺阁贵女,猛然被一个癫狂的和尚侵犯,身后还有年仅五岁的弟弟,情急之下...... 来俊臣的脖颈缓慢地转了个角度,唇角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是或不是,又如何?” 白若在这句话里品出了一丝默认的味道。 不论这件事是谁做的,至少来俊臣认这个罪名的时候,没有反抗。 因为认了这个罪名,他就从前途无量的王氏子弟成了王氏的耻辱;此后辗转求生十余年,最终成了一手遮天的酷吏,满腹算计,一身杀孽。 今日已定,是或不是,又如何呢? 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大人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薛怀义会在临死之前控诉太平殿下?” 来俊臣往后一靠,眼睫半垂,一声嗤笑:“那蠢货多半以为我是太平收买来杀他的地痞流氓——秃驴本是太平的粉头,这我与你说过了。当时太平对驸马薛绍颇为喜爱,要找人把从前的‘污点’抹掉,倒也合情合理。” 一幅画卷在白若脑中缓缓展开。 红妆十里,满城喜气,皇帝和国母亲自坐镇为小女儿操办婚礼,喧嚣盈天的夜晚成了不夜天。美人娇娘盖着喜帕,弯身下拜—— 一片祝福声中,藏着一双阴毒的眼。 “你成婚了,便要弃我于不顾么?” 俊美的和尚破了酒戒,酩酊大醉时,下意识地要离开这座欢乐场; 走到城门之下,猛然见了带着孩子的王娘子,那股子欺男霸女的混不吝劲儿又跑出来了,正发作时,冷不防王娘子在混乱中摸出了防身的小刀,直接捅入胸腹。 白若的眉毛皱得快要打结了:“这不对!说不通!” 她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若是和尚心里早就知道公主要除掉他,不说逃跑,也该谨言慎行才是,如何会在城墙下无缘无故地欺辱一个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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