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准备上前帮忙,却被云纤按住手臂:“我们去东街为祖父打壶黄酒。” 沉默一瞬,李玉蘅缓缓点头。 二人走在前,身后不时传来老者跌倒的噗通声。他们径直向前走去不曾回头,只为护老者一丝体面。 因鲁家巷子里多是匠人,银钱不缺,这四周便称得一句繁华,无论酒肆食铺皆比其他街巷多了一些,二人打过酒买过肉,天色已暗。 回到云家,云贵与夫人正在院中赏景,见云纤与李玉蘅提着酒肉,云贵大掌一挥让二人先去阁楼供奉祖师爷。 “爹爹怕是又忘上供了。” 云纤眉心一蹙,李玉蘅见状肃色道:“云叔心怀大义,不拘小节,祖师爷度量大不会计较。” 说完他将给云六白打牙祭的酒肉抽出部分,虚扶着云纤去了云家阁楼。 原本云家将祖师爷牌位供奉在正院第一间屋子,可自云贵成亲又连生三女后,他便将祖师爷搬到谷房阁楼去了。 “阁楼逼仄,爹爹这些年愈发心宽,爬上爬下甚是不方便。” 李玉蘅在云纤身后护着,一面耐心听她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嘟囔。 “云叔心中,唯叔母与你姐们三人最重。” “这些年我爹愈发妄为,同你日日吹捧脱不开干系。” 少女回眸,白净小脸儿满是嗔怒,李玉蘅双颊生绯,浅浅勾出一道笑容。他本就生得清雅,这一笑彷如冬雪消融,雨后初霁。 云纤羞红了脸,转瞬又觉自己迁怒实在不该。 二人打扫供台,上了香摆了贡,却是站在阁楼中犹犹豫豫都不想离开,二人站得虽远,可暗中涌动的情愫缠绵无尽,颇令人脸热心跳。 “我带了……” “我送……” 虽入秋,可二人却觉阁楼十分闷热。 自怀中掏出一张小笺,李玉蘅淡声道:“送与你。” 云纤则从袖中抽出一支自己打磨了许久的木制狼毫。 二人早已习惯这番默契,各自收入怀中,再无言语。 “时辰不早了,该去院中……” 话还未说完,俩人就听云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凄厉狗吠,喜妞乖顺从不曾如此哀嚎,云纤听得一惊,咚一声将手中烛灯摔落在地。 窄小阁楼瞬时隐入黑暗,云纤想要转身离开,却被李玉蘅一把拉进怀中。 “莫出声。” 李玉蘅站在阁楼气口前,亲眼瞧见喜妞为何发出惨叫。他死死将云纤护在怀中,蹲下身颤抖遮挡住眼前略略透光的木缝。 呆呆将手覆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云纤缓缓用力拉开少年。 世人皆喜阖家欢聚,云家也不例外。 距仲秋佳节还有几日,云家便早早备起过节所需来。几样瓜果,数盆糕点,一一摆在院中。而今,却是一片狼藉。 大门被人紧紧栓上,院中站着七人。 此七人其貌不扬,瞧不出什么特别,除为首之人身穿绫罗长衫,通身气度颇不似寻常百姓外,其余皆分不出同平日上门邀活的有何不同。 “大胆暴徒,闯我家中伤我爱犬,不要命了?” 几人刚进门便反手关上云家大门,许是喜妞嗅出当中恶意,冲上前来嚎叫不止。当中一人抬手扼住喜妞颈子狠命掰去,喜妞哀呜一声后,被人远远踢到一旁。 云贵眸中猩红,抄起手边开锯直奔那人项上人头。 “相公!” 那身穿布衣的矮小男人见云贵冲上前,当即腾空一跃翻身一脚踢在云贵腹部。怎知云贵体型肥硕,这一脚只让他堪堪退后数丈,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云夫人吓得喊破了嗓子,急慌慌跑到自家相公身前将人护在身后。 “啧。” 为首之人淡淡出声,好似不满眼前出师不利。 虽再未说什么,却也让动手之人心中一凛。 主家面前失手实令人恼火,那人恼羞成怒,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先半蹲下身再一箭步直接奔至云夫人面前,未等人反应,那匕首已直直插入云夫人咽喉中。
第3章 屠尽 “呜……” 阁楼中的云纤惊呼出声,却被李玉蘅死死捂住唇部。 少年也被此情此景惊骇住,他浑身僵硬死死咬住唇,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者不善,他二人根本无对抗之力,贸然出去也不过送死而已。 云纤在阁楼上挣动,李玉蘅手臂青筋暴起,赤红双眼不断涌出热泪。 他眸中似有哀求,求云纤不要妄自冒险。 “芙萫……” 云贵被人狠蹬一脚,还未从震怒中清醒,妻子颈间热血便喷了他满面满眼。 眼前被腥红雾气遮掩,混着妻子身上温暖熟悉的甜香让人心生绝望。 身躯矮小的武者反手抽出匕首,再一个鹞子翻身又将匕首狠狠刺入云贵头顶。 瞬息而已,云家夫妻莫名惨死家中。 云绣从屋中出来,还未等看清家中发生什么,就被一细高男子拍向胸口,临死前她只瞧见自己身下渗出满地鲜红。 云纤被李玉蘅桎梏在怀中,她亲眼看着爹娘与两位姐姐惨死他人手中,却不能动弹半分。 她咬住李玉蘅掌心,哪怕口中满是温热血腥也不曾松口。 李玉蘅亦未比她好过多少,他自幼失怙得云家接济方长至如今,于他心中,云叔夫妻同亲生爹娘并无差别。 少年哀痛至极,早失了全部知觉。 “你们做了什么?” “贵儿……芙萫……云绣……” “云绮……” 云六白自地上艰难爬行,老人瘫痪多年身上并无力气,他伸出十指用尽全身气劲扒在院中泥土,不过寻常人十来步距离,就已留下数道血痕。 “你们是谁,我云家不过寻常百姓,行事从来和善亦不曾与人结怨,你们为何屠我云家满门?” “为何……为何伤我孩儿?” 老人似孩童一般呜咽哭泣,看着散落在院中儿子儿媳以及两个孙女同喜妞的尸体,忍不住狠劲捶地。 “我云家一生行善,从不作恶,为何,这是为何?” “为何?” 身穿绫罗长衫的男子轻声嘲讽:“你便当是运道不好,有此一劫吧。” 说完,男子以袖捂住口鼻微微侧头。 见他动作,一人走出,行至云六白身前猛一抬脚跺在老人头上。做完此,他看着裤脚上沾染的红白污渍,不在意地蹭了蹭。 老人本就孱弱,咽气前想的唯有不知三丫头可曾逃出…… “雷管事,这些尸体如何处理?” “烧干净。” 雷晟说完转身离开。 其余几人也跟上前,走过喜妞尸首旁,一人停下脚步,雷晟见状微微蹙眉。 “嘿嘿,狗肉大补,雷管事咱几个兄弟累一天了。” “处理干净些,别给王府留下麻烦。” 雷晟说完厌恶离开,几人在院中饱食一顿,等到天彻底黑下来,方一把火丢入浇过菜油的云家院中,扬长而去。 李玉蘅将云纤护在身下许久,直到火势烧到谷仓又确定几人并未留守在旁,才四肢发软地拉着云纤逃出云家院子。 二人身后是漫天火光,云纤神色呆滞地看着窜入云端的黑烟,麻木听着耳边嘈杂救火声响。 “云纤……” 李玉蘅咬牙将满面泪水的少女拥入怀中,二人站在巷尾不住颤抖。 “云家祖上三代皆博施济众,施恩从不求报,今日……今日发生了什么?” 少女喃喃低语里,满是令人心酸的悲鸣。 此一瞬,她竟犹如身处噩梦,不知今夕何夕。 “玉蘅,我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有人闯入我家中,他们伤了喜妞,伤了祖父,还伤了爹娘姐姐。” “玉蘅……” 云纤眼神空洞,伸出的手抖得厉害,李玉蘅见状将染满鲜血的左手背至身后。 他心中惶惶,怕得牙齿打颤,可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云纤,亦不懂此时能说什么。他把人背在身上,强提着一口气往家中走去。 少女柔弱,泪水自滚烫转为冰凉,不断滴落在李玉蘅颈上,每一颗都如砸在少年心头的锐刺,让人既惊又痛,不知所措。 “哎呦,你二人怎这个模样回来的?我听隔壁你王婶子说云家走了水,火烧得大着呢。” 李玉蘅背着云纤刚走近李家,便见李母等在门外,扯着嗓子喊叫起来。 “快把云纤放下,你身子弱,怎背得动她?” 将云纤从李玉蘅身上拉扯下来,李母这才露出点不及眼底的慈爱笑意:“女子怎能骑在男子背上?这岂不是将蘅儿的运势都压没了?”
第4章 恩义 李家受云家接济多年,若无云家她孤儿寡母难活至今日。 可恩情这东西,轻飘了难以入心,重了,也多令人觉着负担不起,日久天长的,反成了压在肩头的担子,久而久之难免厌倦想要脱离。 李母不是不感恩云家所为,可自云贵提出两家结亲,她的蘅儿又才名渐起,她便觉着这恩义变了味道。 “你二人虽有婚约但到底还未成亲,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把李玉蘅拉到自己身边,李母这才发现他掌心满是血迹。 “怎么搞得?” “蘅儿,蘅儿?” 妇人惊呼,这方让惶惶不知措的二人收拢了心神。 “无事,母亲不必担忧。” 李玉蘅低头看着掌心处半指长伤口,默默握紧拳头。 “云纤,你先去我房中休息一番。” 将浑浑噩噩的少女送入自己房间,李玉蘅这才坐在院中怔怔出神。 “为何留云纤在家中过夜?走水的真是云家?云贵夫妻呢?” 李母满面不愿地掰开李玉蘅的手,又惊呼一声:“这么大的伤口究竟如何伤的?可是云纤那妮子又让你帮她摆弄那些个锯、锉了?” “你日后是要考取功名的,万一伤了手,还如何拿笔?” 见李玉蘅迟迟不说话,李母强压下心头烦闷:“你让猫儿叼了舌头?” “娘。” 按住微微发抖的手,李玉蘅道:“云叔一家遭了难,除了云纤,再无活口。” 将今日事说与李母听:“今日七人并非寻常江湖人,他们出手利落狠辣,却不曾核对云家人口,让云纤侥幸逃出,着实反常。” “云叔一家从不与人结仇,这祸患来得蹊跷。” 想到云贵、云六白等人的惨状,李玉蘅用力捂着面,却未能阻止泪水自指缝尖滑落。 “为首那人离开前曾说不可为王府留下麻烦,云家不过寻常百姓,唯云绣夫婿在湘王府做活……” 皇亲贵戚,屠百姓满门。 这冤屈,要如何平? 这血仇,该如何报? “娘,我想明日便与云纤成婚,有了云家壻身份,来日我金榜题名便可将此冤屈直达天听,平云家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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