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纤听着这话,微微勾紧了琴弦。她有百句想要辩驳,最终却只咬紧了牙关,将一切言语吞回腹中。 想要从朝凤中出去,便要踩着他人凉掉的骨与血。 可这并非麦秋的错,亦……不是她的错。 想起傅知溪那句先下手,云纤将琴弦勾得愈发紧绷。 “距及笄尚有两次考校,你要小心。” 麦秋微微歪着头看向云纤,眼中带着几分狡黠:“无论是巳月亦或槐序,都会出手。” “那你呢?” “我自然也会。” 麦秋站起身想要回绣楼,可刚行几步又回头:“巳月已对你动手,你……多加小心。” “多谢提点。” 见她离开,云纤这才缓缓收回力道,松了琴弦。 能在朝凤活到此时,麦秋绝不可能如她表现出的那般软弱天真。可今日这话,云纤却是信的。 还有不到半年,但朝凤中尚存巳月、槐序、麦秋以及她同槐月。这五人,终只有一人可得到傅知禾的身份离开傅家,嫁去湘王府。 麦秋先前与槐序姐妹凑做一处,但槐月终要被放弃,而失了槐月麦秋也就没了用处。 如今对方说让她留心巳月,只有两种可能。 一为假话,麦秋想借机挑唆她对巳月出手,二为真,麦秋好心提点,想与她联手。 眼下,与她联手最为安全。 云纤摸着怀中木簪,心下微定。 几人中她胜算最低,麦秋多是想二人先行联手,来日若能合力除掉巳月、槐序,麦秋再反手杀她,如此胜面最高。 而眼下,无论麦秋所言真假,她都必要接招。 因她唯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与所有人为敌,要么与除麦秋外的所有人为敌。 云纤抿唇,沉吟半晌回了绣楼之中。 屋中几人还未歇下,巳月正坐在床沿边做女红。她一头柔顺长发挽在脑后,手中的绣花撑子将秀美面庞衬得愈发小巧精致。她正绣着寒梅图,一针一线做得格外认真。 云纤仔细看过几眼,走回自己床边。 床铺整洁无尘,被褥是熏过香的,松软且能安眠。她将手轻轻在被褥之上抚过,发现无任何异样后这才褪下衣衫。 屋中几人都不言语,唯偶尔有翻书声、缠线声以及槐序为槐月揉捏双腿的窸窣声传来。 云纤看着槐序手中的活血药油,微微垂下了眼。 为出朝凤,为了能嫁入湘王府给云家复仇,她不怕自己泯了良心,做那先下手的执刀人。
第25章 暗算 朝凤几人虽看似疏远,但实则日日活在相互监察之中,想要对谁人动手,必要下手够快,又需足够狠厉。 是以哪怕打定主意云纤也一直未寻到机会,直到陶嬷嬷方才来报,说是傅绍光想要见众人她才隐隐有些意动。 今岁冬日异常寒冷,入冬之后傅绍光已害病多次,眼见着憔悴不少。陶嬷嬷几日来朝凤都阴着一张脸,云纤猜测怕是不大好。 “稀奇,爹爹从不曾一起见过我们,此次着实奇怪。” 麦秋梳着发,将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小心梳得整齐。她面上带着笑意,并非往日那等似有哀愁的模样。 不仅如此,哪怕是巳月,在听完陶嬷嬷的话后也肉眼可见地舒展了眉宇,收敛身上锋芒。 “今冬寒冷,爹爹身有旧疾,怕要遭些罪。” 槐月拉着槐序的衣袖,神色担忧。 几人谈起傅绍光都格外不同,可见傅家那规矩伦常并非说说而已,哪怕在朝凤多年,生了满心戾气的她们也不曾忘掉父女之情。 屋中几人,唯有云纤敛眸不语。 她跟这些生于傅家,长于傅家的女子不同。傅绍光没有假模假样的参与过她的生活,亦不曾久久在她面前扮演慈父,记劳什子她爱吃爱看,喜好颜色等。 “府中门客有擅岐黄之人,爹爹定能无忧,你莫怕。” “嗯。” 抓着槐序的手一点点松开,槐月抚着双膝心思酸涩。 从进入朝凤后她再不曾出去过,也不知爹爹娘亲还认不认得她,若是认得也不知是否对她失望。 “你可是想娘亲了?若你想,此次外出我求爹爹让他领娘亲来见见我们。” “可以吗?” 槐序轻柔摸了摸妹妹的长发:“自然可以。” 所有人都知晓身有残疾的槐月根本出不去朝凤,来日若槐序败,槐月必死。即使槐序胜,傅家也不会让槐月这等没有身份,且无用之人走出朝凤。 临近及笄,心中最为煎熬的怕就是她姐妹二人。 二人低声交谈,麦秋闻言弯着一双眸子:“我也许久未见过娘亲了,不若此次一起。” 槐序点头,又弯下腰身为妹妹整理好盖住双腿的皮毛毯子。 “姑娘们的衣裳老身放在此,可自行挑选。” 今儿要外出,是以陶嬷嬷带了新的衣裙首饰。 朝凤里的人身形虽不说一模一样,但几乎没有差别。且为了避免麻烦,无论是朝凤里的嬷嬷下人,亦或傅府,都甚少插手她们使用的东西。 所以当一模一样唯有颜色不同的五份衣物首饰放在面前,众人都不觉得奇怪。 巳月走到桌前,随手从左手数一的位置抽了件内衫出来,又依次在不同的衣箱里拿了首饰、绣花袷裤等。 其余几人也走上前来,槐序端了距自己最近的藤编衣箱,而麦秋则与巳月一样,各中抽出几件。 在朝凤中这等举动并不算奇怪,只是巳月正伸手探向一旁的绣鞋时,却突然被云纤抢了先。 “呵,你惯有这抢他人之物的毛病。” 巳月一声哼笑带着几分嘲弄,仿似在讽刺云纤上不得台面。 云纤也不在意,将衣物挑选齐整后寻了个衣箱一一放了进去。众人捧着衣箱回到自己寝床边,一件件整理妥当。 福字纹软素缎石榴裙,配着藤黄的软底绣鞋,鞋子颜色压不住衣裙,瞧便头重脚轻不甚稳重。若是她人必不会如此选,可云纤并不在意。 将内外衣物抖落开,她小心摸过绣花针脚,又拿了绣鞋仔细检查过,并无任何不妥。 虽熏过香但这香也是平日随处可见的。 按说陶嬷嬷并不会插手姑娘们的争斗,云纤大不必如此小心,可那日去落梅园对方一句轻慢之言,总让她有些在意。 轻慢便是心生不敬,不敬…… 可是笃定她不会有成为傅家主子那日,才会如此? 将脑中思绪抛开,云纤由着几个丫鬟为自己梳妆。 众人收拾妥当,欲离开绣楼,按说寻常外出多是槐序巳月为先,可今日槐月同行,槐序麦秋都要照顾她,便落在了后头。 “请。” 巳月先几步出了房门,走到拐角处回身看向云纤。 “姐姐先请。” “府中规矩,上期胜者为先。” 巳月似笑非笑,眼中满是讥诮。 沉默片刻,云纤一脚踏出走在最前。 “虽你可进入朝凤,但你身上那股小家子气实难成气候。做事畏头畏尾,缩了手又缩脚当真难看。” 傅家百年传世,规矩比寻常簪缨世府更为严苛,除了心智疯癫的清和外,云纤的确不曾见过他人有任何畏缩失态之时。 “那又如何?” 云纤缓步向前,淡声道:“可活到最后便成。” “最后?到何处算是最后?莫不是你以为出了朝凤便成了?” 巳月哼笑:“你以为这院子吃人不吐骨头,可哪里知晓外头亦没什么区别。你当湘王府是好进的?” “如你这般,哪怕出了朝凤顺利嫁入湘王府,怕没个两日就要暴出真身被人活活打死。” “那些个傻的、无能的,既出了门子也难逃个死,不若早早折于家中,也不必给府上丢人现眼,损我傅家女的名声。” 这话,倒是同麦秋口气差不多。 云纤忽然顿住身子:“你以傅家女声名为荣?” “不然?” 巳月眸色浅淡,说话时候眉眼微挑,通身傲然。傅家人本就生得俊秀,再经朝凤多年药膳药浴调养,一个二个说是天姿国色也不为过。 云纤回头,见巳月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哑然不语。 沉默半晌,她转身走下绣楼。 因着二楼是沐浴之处,是以三楼侧方还有条直通一楼的走廊,平日众人皆从此过,云纤对此条路再熟悉不过。 今儿方走出拐角,她便察觉一楼楼梯口处放着的香炉几,被人动过位置。 极其细微,若不是她对家具摆设格外注意,恐也难以发觉。 云纤蹙眉,心下提防三分。 她步子愈发谨慎,正于心中警惕之时哪想突然天旋地转,整个人骨碌碌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被人动过的黄花梨香炉几正在脚下,上头香炉泛着不寻常的幽暗光芒,一瞧便知被人拿去烧过,此时必滚烫无比,危险至极。
第26章 下手 傅家女所嫁尽是高门,不可能容忍身有伤疤、恶疾等妇。她背上被杖刑的黑痕还未褪去,今日设局的怕是想让她直接离开朝凤。 自楼梯滚落时,云纤脑中还在琢磨该如何自救。 可一切发生太快她无力改变,只能在滚落时护着头脸,并死死蜷缩身体不让自己将香炉小几碰倒。 噗通一声,落地时小几还是被她踹翻,上头香炉掉落,狠砸在她手臂上。 那香炉烧得暗红,触手滚烫,若不是云纤提前护住头脸此一下必要破相。 “竟算灵巧。” 巳月自身后走上来,看着地上滚落的香炉浅浅一笑。 说完她不看云纤,小步跨过头也不回向前走去。巳月身后跟着麦秋槐序,二人亦是如此,端庄而雍容,不曾看躺在地上的人一眼。 “带姑娘去看府医,另将此处收拾妥当,莫留痕迹。” 陶嬷嬷冷着一张脸吩咐府里丫鬟,说完这一句也跟在众人身后缓缓离去。 云纤只觉浑身剧痛,尤其手臂。 “姑娘,我扶您去看府医。” “不必。” 回绝丫鬟,云纤躺在地上闭上了眼。 她似乎总是如此,总比他人慢上半步。她不过意动,便有人早早出了手。今日她摔得重,才知傅知溪那句先下手是何意。 想活命唯有下手够快,此话一点不假,也不知下次她还有没有这般运气逃过一劫。 手臂如被火灼一般,她掀开袖子,只见上头虽烫出巴掌大一片水泡,皮肉却无损伤。这等伤,傅府有的是法子。 也好在眼下是冬日,若是夏天还要麻烦。 身上无碍,云纤放下心来。 待那阵疼痛慢慢缓过,她小心坐起身脱下脚上绣鞋。 藤黄色软底绣鞋绣功极好,鞋面使用得是上好的织锦,鞋帮绣着喜鹊登梅图,鞋底纳得厚实柔软,是云纤往日从未见过摸过的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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