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事发 陶嬷嬷被杀在朝凤外不知如何,左右在朝凤里,除了发现尸体那日几个小丫鬟吓得厉害,再不曾掀起半点涟漪。 先前云纤还以为傅家会有人为此事出面,可众人没想第二日便来了个姓赵的嬷嬷,此事悄无声息揭过。 赵嬷嬷模样不比陶嬷嬷周正,瞧着比陶嬷嬷老上十余岁似的。 她鬓边发丝染了白,又长了一双愁眉,且一只眼生了白翳,单眼看着人时眸子里尽是审视,偶尔又可见隐于其中的刻毒,瞧着比陶嬷嬷更难打发。 “陶婆子死了,日后由老身照顾几位姑娘,老婆子我姓赵,姑娘们唤我赵嬷嬷即可。” 介绍过自己,赵嬷嬷沉着一张脸给几人行礼。 云纤正上下打量她,赵嬷嬷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清月姑娘,府中对您的举动很是不满。” “我亦对府中不满。” “陶嬷嬷既坏了规矩便要承担相应后果。” 云纤垂眸:“嬷嬷可是兴师问罪?” 这话她笃定赵嬷嬷不敢应下,若应了岂不说明对方赞同陶嬷嬷对朝凤中人动手? 若认,其他人定不会留她为患。说起狠心,巳月等人比之她丝毫不逊色。 “陶婆子是姑娘乳母,乳母一职乃婢中贵者,陶嬷嬷对姑娘们有养育之恩,哪怕生了嫌隙亦不该私下动手。” “清月知晓了。” 乖巧应下,云纤不再言语。 赵嬷嬷催着丫鬟为几人梳发更衣,陶嬷嬷身死一事再无人提起。 琴技考校已过,两月之后的考校为“棋”,这等高雅之行远非云纤往日出身可接触的。 朝凤里的教棋先生又是个棋痴,平日疯疯癫癫从不理会他人。 唯第一次见云纤时,丢给她几本《棋图义例》、《金谷园九局谱》、《忘忧清乐集》等,再之后不曾同她搭过一句话。 “此十九道线,从左至右名为客、松、笙、相……” “纵列自上至下名天、地、人、时……” 教会云纤记棋盘之上的十九道线名称,方便她学习棋谱后,麦秋寻地方与先生对弈去了。 槐序巳月二人亦在旁观局,唯云纤白日晚间死背棋谱。 “学棋不必如此费心。” 晚间下学,麦秋又拿了数本棋谱送与云纤。 “为何?” 麦秋道:“棋之一道想要精通甚难,且也无需精通,入门即可。毕竟来日成为世府夫人,亦无处与人对弈,若与自家夫君对弈,总不可赢过他去。” 将通透莹润的白子夹在指尖把玩,麦秋随意落子便扭转白子颓势,只可惜云纤道行太浅,看不出端倪。 二人一个聚精会神盯着棋盘,一个百无聊赖丢着棋子,屋中正寂静无声时就听身旁传来咔嚓一声。 原是巳月所使的架子床檐柱断裂。 正点着的油灯瞬时滑落,灯油泼在帷幔之上,转瞬便烧了起来。 巳月正在床下做女红,听见那声脆响头都未抬三两步走出架子床。 “走水了。” 云纤喃喃出声,巳月走至盥洗架前端起铜盆泼在帷幔上。 好在虚惊一场,那火势不大很快便被浇熄。 巳月转头看向屋中人,只见云纤愣愣看着烧焦成灰烬的帷幔,眼中思绪浮沉,而麦秋则有些惊讶,强忍着不去看向身后的槐序。 檐柱半垂不垂挂在头顶,巳月赤足走在软毯上,抬手将那断裂的雕花栏掰了下来。 木头断茬里凝着一团蜡油,伸手将那蜡油挑开,巳月挑着眉凝视断裂处。 端详片刻,她反手将东西插入茶壶。 众人看着她的动作,一个二个却是不为所动。 及笄在即,有些事她们心中有数亦做好了准备。 “落子。” 麦秋伸出手点了点棋盘,云纤拧着眉也是满眼专注。槐序正为槐月以药油按摩双腿,屋中飘着浅浅淡淡的松香油气息。 一炷香后,巳月自茶壶中倒出半盏茶,她低头凝视,只见上头飘着淡淡油花。 素白指尖探入水面,那油花便沾染在指尖上。 两指轻拈,巳月将指尖放在鼻端下。 气息很淡,但她闻了几年再熟悉不过。 将茶盏里的水倒掉,再回身时丫鬟已将满室狼藉收拾妥当。 今日事不知是槐序所为还是被人嫁祸,可屋中左右就剩下她们几个,也着实该动手了。巳月懒得等劳什子考校,若屋中人提前下了黄泉,她也可早日出这地方。 将白皙透粉的指尖擦拭干净,她笑着脱衣睡下。 “罢了,今日便到此吧。你棋艺太差,差得我头都痛了。” 麦秋咚一声将棋子丢开,摇着头离去。 云纤却是不理会她,仍怔怔盯着棋谱,只是她心思不在此,全副心神皆在屋中。 “巳月她……” “无妨。” 被子下的漆黑被一点莹光点亮,槐序手捧两颗指甲大小的明月珠,正跟槐月低声交谈。 “今日事是清月还是麦秋?” “不知。” 槐序轻轻拍着槐月的肩,无声安慰。 她二人本是双生子,生来便如一个模子,可自从槐月抻骨腰身之下再无知觉后,她便眼睁睁瞧着对方一点点消瘦下去。 抬手捏了捏槐月已见凹陷的面颊,槐序道:“别想那般多,总要走这一遭。” “我会拖累你的,明个儿起莫管我了。你压着麦秋照看我多年,往日可予她庇护,让她于众人中取胜,可如今只剩下你们三人,她必会反水,你要提早防备。” 槐序点头:“这我知晓。” “至于那等拖不拖累之言,日后万不可再提。我姐妹乃一体双生,今生势要同生共死,我已与爹爹说好,若我胜出他便准我带你离开朝凤。” “你信?” “信。” 将槐月散乱在额头的碎发一点点拢在耳后,槐序哼笑:“你在他手中,便等同将我也捏在手中,哪怕是为了湘王世子,他也会好生保护你的。” 湘王地位超然,其余与傅家联姻之人皆不可同日而语。 听闻这话,槐月双眸泛红:“你又何必如此?若无我,你此生必会轻松许多。” “若无你,我不知还能为谁而活。” 将明月珠藏于枕下,槐序为槐月把被子整理妥当,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人活于世总要有所图,她今生所图便是槐月平安,难不成她还要为傅氏一族,与傅绍光而活? 想起她父女二人见面时的虚情假意,槐序唇边浮起一丝嘲弄,而至于今日巳月的举动…… 槐序闭目,长长叹息。
第29章 离间 “爹爹的身子如何了?” “回姑娘,二爷身子休养得不错,今日已可下地用膳,劳姑娘记挂。” 端着茶壶,赵嬷嬷为几人斟了姜茶。 寒风凛冽,坐在屋中也可听见外头呜咽风声。麦秋点头,接过姜茶轻轻抿了一口。 自昨日巳月险些受伤后,众人都心知肚明会有事发生,云纤起后便寻了屋中角落小憩,一副置身事外模样。 她身旁放着纯铜火盆子,里头烧得松枝,既暖和又带着松香气。云纤仔细瞧着那火盆,垂眸神游。 祖父身子孱弱,一到冬日便格外难熬,虽家里烧了火炕,但火炕这东西身下滚烫,露在外的手脚和脸蛋儿却会冻得冰凉。 所以她跟大姐姐二姐姐,会时不时为祖父再放上两个炭盆取暖。 她家中使用的炭没有傅府的好,更没见过傅府这样的火盆子。 那火盆子上头盖了个铜罩,铜罩上还设有精美雕台。雕台周围有一浅浅水槽,当中放了水,经下头火烧,水会变成水汽润湿屋中。 有了这等东西,屋内不会干得人鼻喉出血。 若祖父还活着,她无论如何都要为祖父寻上这样一个火盆子,免得冬日受罪。 “落雪了。” 麦秋站在门边,伸出手去接飘落雪花:“画幅落雪图可好?” 也不知这话是冲谁说的,他人无动于衷,云纤却听得眉心一锁。 李玉蘅极擅丹青,又喜好画落雪图,那人所画落雪图中,必有一株红梅。 “无趣。” 见众人都不回答,麦秋眨着眸轻哼一声。 教棋艺的先生还未到,便是到了她也无心搭理众人,是以几人喝了茶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槐月寻常不与众人一起上课,但眼下情势紧张,槐序不放心她一人,便着丫鬟抱了槐月一起。 “与我对弈,如何?” 巳月走到槐月身前,居高临下问询。 槐序正要阻止,却听槐月柔声道:“坐。”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软毯,衬得面上病气愈发深重。 本以为槐序会上前解围,却不想她沉吟片刻又坐了回去。云纤捏着棋子,想了片刻便知其意。若在槐序面前都护不住槐月,那…… 也不必再护。 将思绪收回,云纤捧着棋谱细细琢磨起来。 巳月槐月正在对弈,槐序虽坐在一旁但并无心思关注其他,麦秋看着云纤一脸期盼的模样,连忙摇头:“我寻先生对弈去。” 她说完去寻丫鬟要了个纯铜汤婆子,转身递给槐月。 纯铜的汤婆子本就很有分量,再灌满热水更是沉甸甸的,且麦秋手中这个又比寻常汤婆子大了许多,递给槐月时槐月一时未能接住。 “你莫烫着。” 她手臂一沉,眼见便要掉落,麦秋连忙捞起。 “记得放在毯子上,莫直接贴着皮肉,否则又要似前年冬日那样了。” 前年冬日槐月捧着汤婆子午睡,结果醒来时小腹及大腿起了好大个水泡。她身下血脉不通,养了许久方将伤口养好。 小心把汤婆子放进槐月怀里,麦秋起身时快速低声道:“要小心。” 做完这一切,她才抿着唇对槐序点点头,找教棋先生去了。 看着槐序麦秋如临大敌模样,槐月咬着唇眸中黯淡。 巳月看着她,唇边浮起一抹淡笑:“你这累赘可在朝凤存活多年,当真不易。” 累赘二字一出,槐序槐月面色皆变。 就连云纤抓着棋子的手也猛地握起。 槐序站起身,正要开口就听槐月道:“这话由你口中而出,令我惊异。” 不知哪里戳了巳月痛处,云纤只见她面上笑容淡了下来。 “有何惊奇?你怎可与我相提并论?” 巳月捏着棋缓缓落下:“你活一日,槐序就被你牵扯一日。这些年麦秋亦被你连累,为防他人多年不曾出朝凤。” 话音刚落,旁边棋室便传来哗啦啦一阵丢棋子的响动,明显是麦秋不满对方提及自己。 “你一个废物拉着两人死不松手,又是何必?” “巳月,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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