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起身,想要上前带槐月离开。 “你可护她一时,不能护她一辈子,莫说来日你败她必死无疑,便是你胜,你觉得她又能再活多久?” “槐月啊槐月,若我是你早早上吊算了,免得拖累槐序一生。” “虽朝凤不是个好地方,但总比湘王府好上不少。没了你,来日槐序走出朝凤才算真得自由,不然还不是被你拖累?” 槐月一日不死,一日就是拴在槐序脚上的镣铐枷锁,这道理众人皆知。 “可惜可惜,以槐序的能力,若无你必可闯出一片天地,如鹰翱翔。” 槐月面色泛青,语气却仍带温柔:“若当日维夏、仲吕也这般想,如今也可如鹰翱翔,又哪里容得你在此放肆。” “该你落子了。” 将指尖黑子放于棋盘上,槐月看着满眼肃杀的巳月道:“我们这等累赘该不该死,你最知了不是吗?” “哼,牙尖嘴利。” 无心对弈,巳月拨乱棋盘。 “阿姐,我想回房歇息。” “我陪着你。” 槐月摇头:“再有两月就是棋艺考校,你棋艺逊麦秋三分,此时应多练习,无需担忧我。” “那你小心。” 虽方才槐月占了上风,但并不代表巳月的话对她没有影响,槐序知晓她的心思,若自己紧步跟随照顾,只会令槐月更为愧疚。 无意加重她的负担,槐序指了丫鬟让她们照顾槐月。 “你拦我去路?” 槐月刚离开,巳月便跟着站起身,却是被槐序挡在身前。 屋内气氛焦灼,隔壁麦秋将棋子抓得哗啦作响,在此时尤为刺耳。就连云纤亦不自觉绷紧呼吸,紧抓棋谱。 二人僵持了快一盏茶时间,巳月逐渐失了耐心。 “你跟着我,还不若看着那两个。” 她眸色浅淡,说话时愈显淡薄:“虽你护了麦秋多年,但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若得机会,你瞧她会不会手软?” “虽说府中不会让清月那蠢东西获胜,但她也是个心狠的,万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得先拿槐月开了刀。” 被人明晃晃说成蠢东西的云纤眼皮一跳,却是不曾抬头。她无意卷入二人纷争,只能充瞎装聋。 过了许久,麦秋好似也受不住这挑拨,从旁边棋室内探出脑袋:“你这离间计,使得着实劣……” 话还未完,众人便听楼上传来小丫鬟咚咚下楼的脚步声。 槐序心头一紧,转身奔向三楼。
第30章 难料 “槐序姑娘……” 刚走出屋,槐序便与小丫鬟撞了满怀。 “槐月姑娘不好了,您……瞧瞧去吧。” 丫鬟尚且稚嫩的声音响起,云纤心中一凛,还未反应就见麦秋三两步走出屋子。巳月微微扬眉,浅淡的眸子里思绪浮沉,让人瞧不出心思。 想了片刻,云纤也转身上了楼。 屋中槐序半跪在床上,慌乱解着勒在槐月脖颈上的披帛。 披帛细软有韧性,一道道勒在槐月纤细脖颈,蔻梢绿将她惨淡面色衬得更加诡异,尸体旁是从拔步床抽出的雕花抽屉,而披帛另一头,挂在了拔步床镂空架上。 许是槐月求死心切,不过举手高的位置,便断送一条鲜活人命。 云纤站在屋中,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槐月死,对她有利无害,可她…… 走至支摘窗前,云纤忍不住将伸手可及的窗都推了开。 冷风灌进屋内,呛得人唇舌发紧,胸中被冷风凝结成的尖刺扎得痒中带疼。 巳月不曾回来,麦秋坐在一旁不知想些什么,云纤站在角落眼见赵嬷嬷领着丫鬟将槐月的尸首抬了出去。 她本以为槐序会落泪,却不想对方只是静静坐在拔步床上,伸出手一遍一遍抚摸槐月今早还穿过的衣裳,动作轻缓温柔。 “我知她是怕拖累我。” 巳月刚进屋,便听槐序喃喃开口。她面无表情走至妆台前,点了油灯,拿了针线笸箩细细绣起并蒂莲来。 槐序抬头望着巳月,眼中仅有悲伤,未有恨意。 生在傅家,成于朝凤,众人的下场早可预见,她们不知仇与恨,只晓得胜者为强。赢了得一条活路,输了自然丢一条性命。 槐序转过头,将槐月的衣服小心收拾整齐。 “我二人乃双生姐妹,自幼便生得一模一样,便是娘亲乳母有时也难以分清我二人。” 说到此,槐序不知想起什么,红着眼笑得温良。 “她胆子比我大些,从进了朝凤便一直照顾我,许多我不会不愿的事,她便顶着我的身份替我做了,且从不说一声委屈。” “就如抻骨。” 云纤抬起头,麦秋亦蹙着眉,就连巳月捏着绣花撑子的手都顿了一瞬。 槐序抓着枕头下的明月珠,团在掌心把玩。 “我那时身量不够,又厌恶抻骨,每每被拉去趴在那冰冷木架上,心里就怕得厉害。” “那日陶嬷嬷来寻,我随手在绣鞋里加了垫子……” 她语气哽咽一瞬,很快又归于平静。 “双生子,高了半个指头的那个自然不必拉去抻骨了,她瞧我使了小手段也未在陶嬷嬷面前说什么,只无奈看我一眼,便随嬷嬷去了。” “她总是如此,在朝凤外如此,在朝凤内……亦如此。” “那日外头热得很,她与嬷嬷离开我便窝在榻上午睡。她总说她是阿姐,护着我天经地义,我也从不觉有何不妥。” “所以哪怕我知晓抻骨疼,见她愿意代我受那份罪,也自私任她去。” “可我从来没想过那日的嬷嬷会因幺儿病逝神情恍惚,以至失了力度。” 槐序一直不曾落泪,直至此话尾音落地,方刷一下泪流满面。 “她一路哀嚎着被抬进屋,脸上湿漉漉的又是泪又是汗。府医为她施针,她抓着床沿抓断了指甲,指尖血抹得到处都是,红晃晃的。” “那时我就那么看着她,无能为力。” “她的哭声很刺耳,我怕极了。” “仲吕推着我,她说槐序你压着些槐月,莫让她乱动。她趴在床上哭着望向我……许久许久她说,槐序过来。” 槐序捂着面,泪水从指尖涌出滴落在裙摆上,氤出一圈圈水渍。 她那时年岁还小,又一直被阿姐护得很好,她什么都不懂只知一味的哭。她的阿姐痛得失声,却还会摸着她的面颊让她别哭。 府医用了药,昏睡前她的阿姐说月儿别哭,阿姐庆幸今日去的是我。 槐序抹去颊边泪:“自那日起,她成了槐月,而我是槐序。” 而她做了阿姐,也护妹妹多年。 “她总以为自己拖累了我,可我……” 略略停顿,槐序抬头看着巳月:“我倦了,我不耐再这般争斗下去,此次考校利落分个胜负如何?” “你想如何分?” 巳月起身走至槐序面前。 槐序从散落的抽屉中随手抽出一个瓷瓶,捏在掌心摩挲,半晌她将那瓷瓶放在桌上:“牵机,剧毒。” “下一次棋艺考校,输的人自戕如何?” 屋中只剩下四人,此四人中唯独云纤棋艺最差。这话巳月听着无甚反应,云纤却是心下一沉。 只是还不等她表态,巳月便道:“可。” 麦秋开口:“我亦可以。” 她三人说完各自离去,唯有云纤双唇张张合合说不出一个字。 这场对赌,虽槐序巳月为主,她与麦秋皆是陪客,可身已入局,来日不知可否全身而退。 哪怕知晓她们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可云纤仍悬着一颗心不敢落地。 冬日天寒,哪怕屋中点着数个火盆子,云纤也只觉冷风自四面八方吹来,吹得人打从心底里生寒。 她扯了扯帷幔,细细感受屋中动静。 也不知是否因屋里人越来越少,才这般寂静阴冷得令人发憷。 这几日天冷,白日里槐月总说腰腹痛,晚间偶尔也能听见她的呻吟,而往日这时,槐序会为她涂抹药油活络血脉,屋中会飘散着松香油的味道。 那股子味道她往日在家中时常闻到,如今闻不见,令云纤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她辗转反侧,暗忖不知槐序今夜可能睡得着。 槐月死在她二人的寝床,人躺下便可看见吊死槐月的那根短梁…… 云纤睁眼望着帷帐顶子,缓缓捂住了眼。 想到那瓶牵机,云纤侧过身子抓紧了枕旁的棋谱。 她啊,就算将这些个棋谱全部背下来,也不会赢了其余三人,所以下一场棋艺考校…… 还当真难料生死。
第31章 意外 槐月自戕后,槐序眼见着阴郁许多,平日虽也与众人一起去棋室对弈,可多数时候沉默寡言,偶还有心不在焉,大意输棋的情况。 云纤也愈发沉默,每日只抱着棋谱翻来覆去地看。 许是残局背得多了,她如今也算初入门道,不再似往日那样愚钝。 “你棋艺精进不少。” 麦秋抓着棋子,在掌心哗啦哗啦地把玩,云纤听着只觉刺耳不已。 “莫抓了。” “怎的?” 云纤抿唇,片刻后道:“总让我想起槐月……那日。” “呵。” 麦秋杵着下巴,眸中满是无奈:“这是心魔亦是弱点,下次即便不舒坦也好生忍着,莫说出口。” 落下一子,云纤点头。 她哪里还有心思顾忌弱点与否?再有十来日就要面临棋艺考校,她哪有旁的心思? “不来了,我输。” 将棋盘拨乱,云纤自竹篮摸出一颗番薯丢入火盆。 麦秋见状道:“帮我也丢一颗,我喜欢这香香甜甜的东西。” 二人取了小杌子,围在火盆前取暖烤番薯。云纤挑着铁钳无意识戳着烧红了的银霜炭。 “怎么,怕喝那牵机?” 将双脚向火盆子前凑了凑,麦秋声音柔软:“不过也是,你那棋艺虽有长进,可怕是连府中伺候棋局的棋童都比不过,想与我三人争锋本就是痴心妄想。” 她语气柔软,神色中未见自傲嘲弄,只是单纯说了一句实言实语,却听得云纤忍不住叹息。 “你这般说话还能在朝凤活到今日,真多亏了槐序姐妹。” “傻。” 麦秋轻轻敲了云纤的脑袋:“依靠他人生存者,万万不会在朝凤活到今日。” 棋室寂静,只有她二人,麦秋说话便恣意许多。 “棋艺考校你不必忧心,我可保你喝不下那瓶牵机。” 云纤闻言颇为惊讶:“我应如何做?” “你什么都不必做。” 少女小巧精致的足尖又向前蹭了蹭,简单动作却满是娇俏。 “你莫不是想教我耍赖?” 云纤侧着头看向麦秋,心中也琢磨起此事来。按往日众人性情,她觉着便是那日有人输了考校,亦不会老老实实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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