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郁妩流向后退了半步。 “你看见我好似并不惊讶。” “姑母怎会消瘦如此之多?” 郁妩流眼眶一红,连忙上前关怀询问。 “您可是为表哥的事担忧得寝食难安?姑母不必担忧,表哥是有大福气之人,万不会有事的。” 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锦囊,郁妩流道:“这几日妩儿去寺中为表哥求了一支上上签,姑母,签文说表哥可平安渡过此劫。” “冬莘……” 身后一个小丫鬟上前,她手中端着黄花梨盘,上头盛放着一卷未打开的红布。 “姑母,这是我为表哥绣的万福图,可帮表哥抵一切灾祸。” 将红色布轴打开,细细密密的金银绣线绣着各种福字,针脚精致细腻,便是郁诗容心中愤恨,在看见这物件时,心也不由软了一瞬。 少女在王府娇养多年,未曾沾半点阳春水,一双手细嫩得不成样子。 郁诗容将郁妩流的手拉到自己眼前,看着上头伤痕累累,眸中一沉。 她这侄女向来体贴,知晓自己最在意什么,这些年也一直投其所好,将她哄得不知东西南北。 “手怎么伤成这样。” 她语气淡漠,随口问过便将少女的手轻轻放了下来。 郁妩流低下头,惴惴不安。 “你几岁上我将你接来王府的?” 郁妩流道:“七八岁上,姑母便将我接到王府了。” “这些年我可有何处对不起你,亦或亏欠你的?” “没有。” 郁妩流红着眼跪了下来:“姑母待妩儿与表哥无异,在王府,妩儿方知晓世家小姐该如何行事,也是姑母将妩儿拉出泥潭……” “妩儿这一生,最感激的人便是姑母。” “最感激?” 将手边纯铜暖炉抄起,郁诗容咣当一声砸到地上。暖炉中烧红的银霜炭崩落,险些就要落到郁妩流身上时,她慌忙躲到一旁。 “你倒灵巧。” 只这一下,便让郁诗容瞧出她这侄女,并非自己以为的那般婉顺木讷。 “姑母……” “说吧。” “说说那安神香是怎么回事,你是存心害我,还是被府中有心人利用。” 突然的,郁诗容觉得自己没了力气与她再周旋下去。 直到此时此刻,她还在希望这个往日放在身边养大的孩子,只是被人利用,并非生了害人之心。 “妩儿不知姑母的意思,可是那安神香出了什么问题?” “你若不知,便回永安伯府去吧,往后再不必见我,亦不必再回王府。先前你父亲给你寻了一门亲事,虽是做人继室,但也好过你在王府无名无分蹉跎下去。” “我倦了,你走吧。” 她不想问,亦不在乎了。 郁诗容站起身,正要回床榻上休息,却被郁妩流拦住。 “姑母,姑母您不要赶妩儿走。” 跪着走至郁诗容身边,郁妩流哭着道:“那男子的孙儿与我只差了三四岁,姑母,您万不能看着妩儿入火坑。” “我先前真的不知道安神香对身体有害,我自己照着医书所学,做了后也是自己先吸闻了半月,见对身体并无大碍后方给姑母用的。” “姑母使起安神香时,不也确实可平心静气吗?” “先前不知,那后来呢?后来你见我愈发依赖那东西,也总该知晓不对劲吧?那当中定有让人成瘾的物件,你看方子的时候,为何从不与我说?” “我……” 郁妩流低下头,只默默哭着,不发一言。 “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让你对我存了恶心?我自问这一生对不住谁,都不曾对不住你。” “卫铎、卫锒染病,我都不曾亲自照看,唯有你病重时,我衣不解带日日照顾。虽你唤我姑母,可我却拿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 郁诗容落泪:“为什么?我到底有什么亏欠你的地方,让你这么多年看着我被那安神香控制,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亲眼看着我一步步走向无底深渊,不仅不曾伸手拉我,反在后落井下石?” “你知道我最看重卫铎,却眼睁睁看着我令他颜面全失,让他……” 语气哽咽,郁诗容再忍不住痛哭出声:“让他厌恶我,远离我,甚至憎恨于我?” “你且说,我究竟有什么令你不满,让你如此害我?” “姑母,妩儿知道错了。” “妩儿真的知道错了。” 郁妩流抱着郁诗容,啜泣道:“往后妩儿就留在姑母身边将功补过,一生照顾姑母与表哥赎罪。” “姑母,妩儿日后再不会了,您原谅妩儿。” “永安伯府待不住的,姑母,您不知道此次归家,我不过刚下马车,娘亲便将姑母给妩儿的东西全都搜了去。” “娘亲一味游说我,让我给人做填房。” “可我还不到二九之年,妩儿不想……” “我在问你为何害我!” 猛地掐住郁妩流下颌,气急之下,她手劲极大,将郁妩流抓得疼得向后一缩。 “对不住姑母……” 郁妩流哭着道:“先前我不想的,可待我发觉那安神香有成瘾之意时,已经晚了。” “鬼话。” “刘嬷嬷,将她给我送回永安伯府,我姑侄二人此生再不相见,她若再来王府,给我乱棍打出去。” “姑母。” 刘嬷嬷上前拉着人,郁妩流趴在地上死死抓着如意云纹马鞍毯,凄厉道:“并非姑母亏欠,反是姑母您待妩儿太好了。” 郁诗容挥手屏退刘嬷嬷,郁妩流跪在地上缓缓哭诉:“您待妩儿太好了,王府亦太好了,妩儿不想离开王府,亦不想离开姑母身边,方出此下策……”
第115章 处置 “我待你太好你便出手害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听见郁妩流这话,郁诗容心中更恨。 她此刻更希望对方说出一句受人蛊惑,哪怕是江月楼那贱妇从中作梗,利用了她视为亲子的侄女来对付自己,也比这一句待她太好令人舒心。 “你……” 伸手指着郁妩流,郁诗容忽感悲哀。 怎会有人活一生,却未得到他人半点关爱回报? 怎会有人生来不受期待,爹娘不爱,夫婿厌恶,亲儿避之不及? 郁诗容哽咽道:“身为女儿身,我不可支应门庭,不受爹娘待见是寻常。作为湘王妃我手段不够圆融,不能如江月楼一样理家掌权,给卫益清带来助力,以至于他轻视我,亦算人之常情。” “凤鸣……他不耐见我,也是因我这些年愧对他,常令他颜面无光。” “可你,我将你自永安伯府拉出,让你可远离泥潭。我将你放在身边,厚着面皮请单嬷嬷教导你扫洒应对,宫中规矩。” “我一生甚少开口求卫益清,只为你请京中有名闺塾师教导书画琴棋,而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郁诗容跌坐在马蹄足矮榻上,泪流不止。 “我虽看重凤鸣,可凤鸣乃湘王世子,身份贵重。他生在富贵乡,自幼衣食用度无一不是世间最好,我为他操心不多,亦无什么付出。” “可你不同。” “我在王府地位尴尬,出身行事皆不如江月楼,府中下人,尤其是宫中出身有头脸的婆子,心中并不敬畏我。” “将你接来王府,我怕你会因我之故遭人看轻,便尽我所能给你搜罗最好的,你的衣食用度从来按照王府嫡出规制。” “我因此被诟病眼皮浅,破坏王府规矩,被下人嘲笑落魄户出身,刮王府油膏贴补娘家人……” “我待你的确足够好,亦从未想过让你如何回报。” “只我千想万想,也未想到你会恩将仇报。” “郁妩流,你仔细说说,为何我待你这般真心,你反要害我?” “姑母……是妩儿的错。” 郁妩流跪在地上,这一刻才知道怕了。 可她并不是怕事迹败露,而是怕姑母日后再也不管她。 狠劲在地上磕了几下,郁妩流哭道:“是妩儿鬼迷心窍。” “初时妩儿是真心想为姑母分忧,方四处搜罗古方制那安神香。我看到药方时也曾问过府医,府医说当中虽有成瘾药物,但若用量得当也是无碍。” “可后来,我见姑母吸闻得愈发频了,方知您有了瘾。” 郁妩流直起身,抹去颊边泪:“先前姑母曾说妩儿日后定会嫁给表哥,这话养大了妩儿的野心,让妩儿以为可以一直留在您身边照顾您。” “可后来王爷为表哥定下与傅家的亲事,妩儿方开始怕了。” 她就要到年岁了,不可能一直不明不白留在湘王府。 可姑母并不掌王府中馈,亦与上京世府主母无甚交际,所以她的亲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姑母也知爹爹的性子,他一直想要逼迫姑母为妩儿做主,指给表哥做侧妃,可怎奈表哥亦不喜永安伯府,早早让妩儿断了念想。” “爹爹知姑母心疼妩儿,才故意要送妩儿去给人做填房,以此来逼迫姑母就范。” “可姑母当时……并无心思管教妩儿婚嫁之事。” 郁妩流说着,话中染上淡淡委屈:“妩儿怕,怕您无心管妩儿,又见姑母倚赖那安神香,便……” 郁诗容咬着唇:“便将错就错,让我对那东西成瘾,好便于你将我掌控在手中,借此不离开王府是吗?” “是妩儿想左了,害了姑母。” 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郁诗容百感交集。 “你果真是永安伯府的种,将你爹的自私凉薄学了个十成十。”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推脱责任,还在话语中埋怨自己,未能让她如愿嫁给凤鸣。 说什么养大了野心,郁妩流这是在怪罪她未能信守承诺。 哭了一整日,郁诗容的一双眼红肿滚烫,她心中千般万般酸苦,此刻却再流不出一滴泪。 她放在心尖上的孩子,一个求她再别拖累,一个怨她恨她,亲手送她入地狱。 这一刻,郁诗容突然倦了。 “姑母,是妩儿的错,您莫赶妩儿走。” “是您将妩儿自永安伯府泥潭一般的地方解救出来,您万不能再将妩儿送回。” 她会受不了的。 若不曾离开永安伯府,她不会懂那里的鄙陋龌龊。 姑母不能将她做千金供养多年,再送回伯府任人糟践。 见过繁花,她就再也不能忍受荒芜颓败了。 “姑母,您责罚妩儿,只要不将妩儿送回永安伯府,妩儿任您惩治。” “惩治?不将你送回伯府,我又能如何惩治?” 难不成打杀了她? 郁诗容看着郁妩流,心中悲痛不已。 她说将对方做亲女看待,此话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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