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云纤起身:“回屋吧,我无事。” “江侧妃到了秋水居,世子妃可要去主院见见?” 云纤点头,走至半路时,却突然回头。 她怔怔望着那道高耸关墙,突然鼻尖酸涩。 他…… 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日复一日在王府中等待着一个个不可能的回应? 在她不知的地方,他是否还曾尝试过许多给她传递消息的办法?诸如先前的糕饼、叶良的转述,又或是这几日不曾停歇的曲子。 “世子妃……” 银玉不懂世子妃为何看着外院院墙忽而落泪,可她猜测多是因担忧卫铎。 用帕子擦去云纤面上泪水,银玉搀扶着人去了卫铎房中。 江月楼正坐在卫铎床边,一瞬不瞬看着因高热而憔悴万分的孩子。 “你来了。” 见了云纤,江月楼淡淡开口。 二人相视,皆看见对方哭得略微红肿的眼。 下一刻,她二人眼中又齐齐流露一丝困惑。 “你惊讶我乃真心心疼卫铎,我并不奇怪,倒是你为凤鸣落泪,让我有些好奇。” 江月楼语气平缓,指了云纤身边的椅子让她落座。 “您都可真心对待卫铎、卫锒,为何我不能是真心爱重自己的夫君?” 云纤说完,也转头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少年。 高热不断,哪怕太医院与王府众人片刻不停地精心照看,但众人仍能看出卫铎此刻正身处危险至极的境地。 “你说的不无道理。” 往日她二人凑在一处,不是做得一出好戏,便是言辞话语中机锋试探不断,今儿却好似都没了心气儿,竟难得说起几句真心话。 “我虽与郁诗容不合,但我却从未害过她,你可信?” “信。” 云纤垂着眼:“王妃生了副直肠子,亦学不会弯弯绕绕,您无需害她,只随手丢些能硌着脚的小石子,便足够她重重摔上一跤。” 江月楼浅笑,未曾反驳,不置可否。 她丢的石头多,也不见得郁诗容下的绊子少,无非拼一个手段高低罢了。 拿了小几上的干净巾帕沾了些温水,江月楼一点点擦拭卫铎的唇。 又将卫铎额上被体温蒸得发热的帕子换掉,她这才轻声道:“卫铎很小便被王爷带在身边教导,几个孩子中,王爷最看重卫铎。” “卫铎也是唯一一个在王爷怀中长大的。” “郁诗容性情……” 仿似不愿在湘王妃背后说嘴,江月楼略一顿,转了话头:“王爷不可能时时照看一个孩子,他无暇顾及时,便多让我照顾卫铎。” “卫铎小时候生得玉雪可爱,规矩学得又好,怎会不招人喜欢?” “我亦喜欢的。”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曲折心思,我最喜欢他见我时,远远便大声喊着娘娘,娘娘。” 说完这话,江月楼眸中黯淡,笑容渐渐淡去。
第118章 人选 许多时候,江月楼都庆幸郁诗容是个蠢得没生脑袋的。可偏偏大多时候,她又痛恨对方是个不长脑的。 哪怕郁诗容稍有些心机,也该知晓心思不能放在表面。 “你可能想象王妃见到卫铎与我亲近时,她的模样?” 江月楼面上带笑,眼中却满是不屑。 她身下无子,但凡郁诗容有些脑子,她二人维持个表面平衡,卫铎也不会被生母逼出个擅逃避的性子。 谁人曾想她未先生不能容人的邪心,反是郁诗容想处处压她一头。 “她纠缠不到我与王爷,便去歪缠卫铎,把小小年纪的一个奶娃娃,缠得无奈,日日将爱母妃,永不离开母妃挂在口上。” “我瞧着心疼,只能在人前远离着他些。” “可你要知晓,贪欲无底,人心难测,越是看不见,便越容易向偏处猜忌。” “卫铎再大些时,日日跟在王爷身边学习处事手段。” 江月楼摸着卫铎滚烫面颊,眼露担忧:“这孩子性情极似王爷,聪颖且天资出众,王爷本十分看重他。” “卫铎也不是个疑心重的,他对我并不设防,我待他自然也算赤诚。” “江家我可动用的资源人脉,我也曾倾其所有送至卫铎手中。” 王府与寻常人家不同,江家虽是太后母族,但掣肘更多。当年她能嫁给卫益清,各中内情远非常人想象。 世人都以为她难真心对待他人之子,江家所有亦绝不会真正落在卫铎手中。 可偏偏她这一生遇见了卫益清,哪怕为他泯天性之私,她亦甘愿。 “时移世易,圣上登基多年,愈发奔着孤家寡人去了,亲缘看得越来越淡薄,往日一母同胞成了他心中刺。” “我一直以为江家与卫铎的分裂,会是因圣上之故,却未想因我暗中为卫铎请江家一位在世大儒做塾师,被郁诗容一路哭着告到太后面前,说我想要争抢她的孩儿。” 云纤听到这话,忍不住深深叹息。 江家这在世大儒,江月楼一个王府侧妃怕是请不动,多是太后暗中出面。 只是这话,万不能拿到明面去说。 “你是个聪敏的,这之后是个什么场面我不必细说。” 云纤看着因高热而面色赤红,隐露痛苦的卫铎,心忽然一抖。 什么场面…… 若太子与二皇子并非一个病弱,一个身患怪疾,怕是圣上不会对湘王府严防死守。太后因这缘故,绝不会在明面上与圣上作对,再心疼卫铎,怕也不敢让江家倾斜湘王府。 郁诗容为一点私心,断了卫铎大半后路。 而卫、江两府,不会因一个妇人的私心便切断往来。古往今来,唯利益关系最为牢固,卫铎接不到手中的,自然就会交给别人。 卫锒不行,所以…… 难怪卫益清那么看重卫铮。 “世间万物,自有其运行规律,郁诗容不懂这个道理,她只瞧得见眼前一亩三分利益。” “实则什么都不会变,唯有卫铎,被夹在其中进退两难。” “他乃一小辈,既不能跑到王爷面前哭喊着要接江家一分利,也不能走到郁诗容面前骂她一个蠢。” “他只能私下在郁诗容瞧不见的地方拦住我,几番致歉。” “这孩子有难处,我不怪他。” 江月楼叹息,胸口憋闷。 “我看着卫铎长大,他小时,我常在他面上看见志得意满之态,少年人的意气风发,雄心勃勃,在那之后退了大半。” 云纤闻言猛地攥拳。 怪道她一直觉得卫铎少了几分魄力。 “一个孝字压住半边天,他拿郁诗容无法,也不敢表露一点点厌烦,时日久了,这孩子就又添了个擅逃避的恶性,眼里也常见郁郁之色。” “遇难先逃乃天性,寻常人无妨,但湘王世子万不能是个一雷二闪的性子。” “湘王府千百条人命,与湘王府同乘一船的不知凡几,谁人都可退,唯他跟王爷不可退。” “我有心相帮,他却是……” 江月楼话没说完,云纤却能猜出三分。 不过是为他请一位江家出身的老师,便让郁诗容闹腾至此,若江月楼再与他亲近,还不知王妃会闹出什么事来。 王妃闹得府中鸡犬不宁,卫铎不会好过,江月楼亦要受到牵连。 卫铎本性善良,所以他选择委屈自己,成全生母亦放过江月楼。 怕是在湘王眼中,自卫铎选择隐忍,便等于放弃背负湘王府的责任。 若未有卫铎受伤之事,卫益清又无野心,只要卫铎一心藏拙做个不让圣上生出疑心的纨绔,许是他还可坐稳世子之位,可他双腿重伤,怕是让卫益清本就活络的心思,动摇得更厉害了。 云纤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人,低声道:“他是个通透的,这些局面定然知晓。” 怪道他那么看重先前在朝中求来的那份差事。 那是他日日活在煎熬痛苦中的唯一希冀,也是可跳过郁诗容,不令全府人为难的唯一出路。 原来那句天地广阔,你可随意遨游,是他心之所向。 他今生难以冲破的牢笼,他却想在自己死后,为她铺一条光明路。 云纤伸手按住胸口,强迫自己缓下那不该生的震撼与悸动。 “在那之后,您也就放弃他了是吗。” 江月楼一愣,随后无奈道:“我心疼他的。” 可他到底不是自己亲生子,若举手之劳她愿意相帮,太麻烦,太耗费心力的,她亦不愿。 且卫铎自己拒绝与江家交好时,就意味着他选了郁诗容不是吗? “是他选择站在郁诗容身边,我不能逼他做背叛生母之人。” 她无法全心全意对卫铎,她只能说一句心疼。 再次为卫铎换了额上巾帕,江月楼见他面颊滚烫,又为他擦拭了面颊。 “侧妃娘娘。” 秋苓挽了珠帘匆匆走到江月楼身边:“王妃身边的刘嬷嬷,将三爷唤到锦韵堂去了。” “她要做什么?” 听闻卫锒被郁诗容找去,江月楼立时丢了手中巾帕,大步往锦韵堂去。 云纤看着她背影,幽幽叹息。 江月楼不能全心全意对待卫铎,不是因为不愿逼他背叛生母,而是她心中已有最重要的人选,只那个人不是卫铎罢了。
第119章 助力 锦韵堂内烟雾缭绕,乍进的人都要眯了眼,不然双目会被辣到刺痛。 石榴纹美人榻上的珠帘,上头熏出一层淡黄色油灰,整个屋内,四处透着一股萎靡气。刘嬷嬷方推开门,便被呛得咳咳喘了起来。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她跪在美人榻前,将郁诗容身旁拳头大的一捆安神香,狠狠杵在铜盆子里熄灭。 刺啦一声,一股木香浓烟自从盆地窜出,飘在空中久久未散。 郁诗容躺在榻上,眼皮似睁未睁,颇有种魂游天外的茫然与快活。 “这物件有毒,娘娘您好不容易脱离了它,怎得如今又吸闻上了呢?” “娘娘不要这般作贱自己了,世子伤重未愈,您万不能再让世子为您忧心。” “呵。” 恍惚中,郁诗容嗤笑出声。 自榻上坐起,她看着铜镜中面色红润的自己凄凄一笑。 “就是凤鸣伤重,我才要如此。” 将一整把安神香从铜盆子里拿出,郁诗容将它们仔细放到小几上。 “卫益清又带了卫铮出去?” 刘嬷嬷支吾半晌,含糊点了点头。 “他这是想要趁着凤鸣伤重,将卫铮的身份做实。左右接骨那日他已撕破最后一层慈父面皮,如今大有种不耐再装下去的光棍。” “娘娘……” 许是吸闻了那安神香,郁诗容眼下头脑清醒得很。只一眼她便看出刘嬷嬷眼底的担忧,并非担忧她,而是怕凤鸣丢了世子位,她那儿子没了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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