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不知 生于王府,身边人哪怕亲生父母亦并非纯粹的爱子之心,所以卫铎并不觉被人利用有何错处。 他对此习以为常,也不觉有什么不对。 云纤并非仕宦人家的小姐,亦不知是否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千金,皆有这份近乎冷情的通达。 她谈不上这等想法是对是错,就如她至今也不能理解当年清和初夏她们,对傅家的认同和无尽归属。 卫铎身上那股子身为上位者的骄矜,和以一持万的豁达自信,是她这种寻常出身的百姓,永世所学不会亦参不透的。 她只晓得真心不可辜负,掺杂得太多,还叫什么并肩而行? 鲁家巷子中,多是男耕女织的普通百姓,温饱无碍下,虽也有反目成仇的夫妻,但并无从头至尾一心利用,还能佯装恩爱的伴侣。 娘亲与爹爹,她与李玉蘅,皆以真心换真心。 可傅家,如傅大夫人与傅绍山,傅二夫人与傅绍光,王府中湘王与郁诗容、江月楼,以及卫铎…… 他们好似都对掺杂了权、利、欲的情见怪不怪,甚至以此为乐。 云纤抬起头,看着卫铎怔怔不语。 他是入局人,亦是布局人,这一局,已搅得愈发混了。 她二人究竟谁人真情假意,如今亦说不清,道不明了。 只是棋局行到此,她再无悔棋机会,只能推着卫铎向前而去。 “傅家……” 云纤低着头,似有惊惶:“并非只有一个傅知禾。” 她话音刚落,卫铎便蹙起眉头,正欲往下再问时,促织前来禀报说是王妃已到,要来见世子。 “你重伤苏醒,母妃一定很是担忧。” 卫铎面色渐冷,却还是点了点头。 “其余的,我们寻机会再谈。” 二人暂且将傅家事搁置,一同应对郁诗容。 “母妃安……” 郁诗容走进秋水居,到卫铎面前落座时都未能发出一言。 她只见卫铎自看到自己后,便将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亦端放在身前,满身无形的抗拒与戒备。 往日她多处于焦躁之中,前来寻他也多半是在被人激怒亦或濒临疯癫之时。所以她并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凤鸣已如此不待见她。 郁诗容心中酸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许久,她才伸出手探向卫铎面颊。 少年几不可察地微微侧了身,郁诗容瞧在眼中神情落寞。她手一转,轻轻落在卫铎双腿:“可还疼?” “禀母妃,已大好了,孩儿未觉得疼。” “不疼便好,不疼便好。” 郁诗容面颊消瘦,眼中也不甚清明。她想要摸一摸卫铎的面颊,或是拍一拍他的腿,可畏畏缩缩犹犹豫豫下,只能隔空做了做抚摸状。 她的动作怪异且突兀,可众人虽不解,但面上都一副她作何都不奇怪,只要莫伤害到世子便好的戒备。 “母妃这些时日有些不舒坦。” 郁诗容盯着衾被下卫铎的双腿,颇不自然道:“娘亲这段时日跟以往不同,觉得性情平和许多。” “完全没有往日那等烦闷焦躁之感。” 卫铎闻言道:“母妃觉得不舒坦,可请了府医、御医来诊脉?” “请了的,你莫忧心我。” 说完这话,郁诗容不再言语,心中乱成一团。 她想与卫铎解释往日自己并非有心伤害他,皆是因中了郁妩流的计算方如此。可她又一心想要借郁妩流之手,为凤鸣争取三年之期。 这话,便僵在此处,不好在此时点破。 “前些日子妩儿回永安伯府住了几日。” 郁诗容语焉不详,云纤却是听懂她想要做些什么。 她先是说郁妩流回永安伯府几日,又说自己这几日身子大好,分明是想引卫铎怀疑郁妩流。 只是云纤不懂为何郁诗容不直说。 细细打量湘王妃,云纤发现她病容愈发明显。 为卫铎接骨那日,她就看出王府中无论卫益清亦或江月楼,都对郁诗容的状况视而不见,而今日卫铎也是如此。 他们好似看不出郁诗容的变化,又好似有种对她眼下境况似有预见的了然。 “母妃身子瞧着不大好,不如多养神养身,待身体好了再去操劳其他。” “自是,自是,凤鸣说得有理。” 喜于卫铎关心自己,郁诗容道:“我突然想起你儿时喜欢吃锦韵堂的芝麻火腿酥,我让小厨房的人写了方子,刚已交给了银玉。” “待你口里无味儿,记得让小厨房做上一些。” “多谢母妃。” 卫铎已想不起这芝麻火腿酥是个什么物件,他只觉今日的郁诗容格外怪异。 她不住提起幼年时的琐事,诸如他喜欢的木马,曾摔碎的罗汉像,又或者是牙牙学语时偶尔蹦出的可笑词句。 一点点、一滴滴,郁诗容笑着讲给卫铎听。 卫铎不知她的心思,只无奈听着。 “也不知什么时候,你就突然从娘亲怀抱那么大的孩子,长至如今可抵挡风霜的模样。” “在母妃眼中,我儿是这世间最伟岸英俊的男子,母妃以你为荣。” 郁诗容眼中微红,说话时染了大红口脂的唇微微颤抖,先前无处摆放的双手,终落在卫铎掌心。 “你大病一场,让母妃心疼许久,这份心意怕是日后你为人父时方能体会。” “时日不早了,你好生休息,母妃……来日再来看你。” 不等卫铎说些什么,郁诗容起身离去动作十分利落。 她来去皆似一阵风,除满室莫名,再未留下其他。 “可要我去寻人查探一下?王妃的身子瞧着不大好。” 云纤试探开口,卫铎想了半晌终是摇头:“母妃身边有我的人,若有问题他们自会告知我。” “如此便好。” 云纤坐在卫铎身边,心中哀叹。 郁妩流对王妃下手已有些时日,先前郁诗容想对卫铮不利,银玉第一时间便来禀告。而郁诗容病重,卫铎却不知…… 微微垂首,云纤掩了眸中情绪。 她不知卫铎是真不知,还是不想知。
第125章 情分 “春和景明,一碧万顷。” “今儿,是个好日子。” 郁诗容趴在菱花窗前,望着院中景色呆呆呢喃。 她长发披散,枯黄且黯淡的落在双肩上。 寻借口将刘嬷嬷和刘成送出湘王府后,郁诗容身边就只剩下了凤莲。 “你不必忧心,我无碍。” 将两拳粗扎成一捆的安神香插进香炉点燃,郁诗容转头闭目修养。 往日带着沉香木香气的安神香,今儿却让人闻得作呕。 刺鼻且呛人的浓烟,不多会儿就令郁诗容唇舌干哑,鼻中刺痒。 她忍不住蹭了蹭鼻尖,却是呲一声喷了满面的暗红血渍。 “小姐。” 凤莲赶忙上前,郁诗容却是摆摆手,神色平静地从手边扯了巾帕擦去脸上血迹。 “我妆台上最大的那个妆匣里头,放着你的身契和一些银票,以及上京一处庄子的地契。” “那庄子是早些年卫益清给我的,我虽没见过,也知不如江月楼手里的东西,但从湘王手里赏出来的,应当差不了。” “你去住或是卖了回江南,都可。” 鼻端刺痒,郁诗容伸手一抹,大片大片如脂膏般凝滞的暗色血团,从鼻中涌出。 毫不在意地擦拭干净,郁诗容随手抽了支窗的木棍。 木窗落下,满室昏暗。 她只庆幸前两日在卫铎面前,不曾出这等丑态。 “奴婢不走,奴婢留在王府陪小姐和三少爷。” “不成。” 郁诗容疲倦趴在大红色狐毛软枕上,幽幽道:“你不能留在王府。” “我病故后,江月楼再无威胁,定会全心全意将锒儿占为己有,她今生无子,一定会将卫锒视若己出。” “你在锒儿身边,只会打草惊蛇,惹她怀疑。” “我死后……” 郁诗容忍着喉间刺痒,开口道:“我死后,她只会待锒儿更好,你已经无用了。” “出府去吧,王府并非好地界,你寻一山清水秀处成家立业也好,收一孤子养老也罢,终归比在湘王府做低等下人好上不少。”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欠你的,你离去,便当全了我二人一场主仆之情。” “小姐……” 凤莲落泪,却是知晓自己并不能改变她家小姐的决定。 “走吧,我应当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凤莲无声落泪,半晌后微微点头。 不知是她就要到时辰,还是那安神香有致幻的作用,郁诗容这几日只要闭上眼,都会看见她刚入王府时的情形。 初嫁入王府,她尚且青涩,虽看着舞爪张牙凶相毕露的模样,实则内里胆小怯懦。 王府奢华,行走坐卧皆讲究礼数。永安伯府那乱了几代的落魄户,说是礼坏乐崩也不为过,哪里有人懂得这些? 所以她只能等到晚间,日日在院中偷偷学着江月楼的模样,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滑稽可笑。 初成亲时,她与卫益清之间并不算亲近,还是有一日卫益清到锦韵堂,见她夜里一遍遍学着江月楼磕头行礼,福身作揖的动作后,二人方相熟一些。 自那日后,卫益清便为她找了单嬷嬷来教导礼仪。 她心中感激,又因二人几次同房,便对卫益清生了别样情愫。 可她先前不曾表露,亦未有野心。是有一日二人温存后,她问他可否带自己去城郊看看杏花,卫益清揽着她笑而不答。 她以为自己越了界,未认清自己的身份惹得他不喜,便早早住了嘴。 哪里知晓,第二日起身,她推开眼前的菱花窗…… 院外一夜之间,栽满了盛开的杏花。 红与粉铺了满眼,她坐在窗前嚎啕大哭,哭得嗓音嘶哑,失声数日。 卫益清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畔轻喃:“你是我的妻,不必你去就它,只要你想,满园春色自会在你眼前绽放。” 杏花纷飞,漫天红与粉,她在杏花树下有了卫铎,也送出了一颗心。 卫铎方出生时,她时常抱着他坐在杏花树下,看红粉飘落。 那时候,卫益清下朝,便会来锦韵堂陪着妻儿。 哪怕她偶尔性情急躁,他也会温声细语低声安慰,抚去她的担忧和急切。 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院中杏花枯萎,杏树被她一颗颗斩落,而她与卫益清之间,也由耳鬓厮磨转为剑拔弩张。 她见他再无好言一句,他见她亦无和颜悦色。 鼻尖细痒,好似花瓣飘落在面颊,郁诗容伸手去摘,却抹了满面赤红。 可惜她看不见,只浑浑噩噩起身,想要追逐梦境里那道男子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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