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自幼困于牢笼的小兽,似不曾想过她们也能对府中百年来的规矩说一个不字。 槐序眯着眸子看向云纤,不知在想些什么,槐月则扶着双膝神色幽暗。 “乡野之流,没规矩。” 初夏淡声嘲讽,她最不喜这等傲慢不逊、目中无人的东西。 “到时辰休息了,姑娘们请。” 众人回房,一夜顺遂。 虽昨晚未生枝节,但云纤睡得也不安稳。一来她始终保持着警醒,二来也是因为昨日沐浴后,浑身疼痒难忍。 一早起身,云纤便半褪了衣衫细细凝视双腿肌肤。 她并不知道傅府加在水中的东西是什么,但今日来看肌肤果真细白许多,触手滑腻润泽。 但…… 云纤轻轻按了按双腿,只觉好似被褪了一层皮般。 “过几日便好了。” 麦秋递来一份琴谱:“这上头有指法,这几日多练练。” “多谢。” 云纤接过,麦秋又道:“你昨日拒绝了陶嬷嬷,甚是稀奇。” “为何稀奇?” 麦秋道:“府中以两月为期,胜出者需出府见客,你身量不足便无见客之机,于往后不利。” 云纤不知朝凤的姑娘们还要外出见客,怪不得傅家将众人身形气质养得如此相似。 可每次外出的人都不同,难道就没人发现? 先前云纤想着若她最终能以傅知禾的身份走出朝凤,这与他人身量是否有差,意义不大,左右只要活到最后便好。 可眼下看来,应当不成。 但她今日拒绝抻骨,陶嬷嬷却未曾反驳,想必是因为对方认为她毫无胜算,这身量长不长都无影响。 “距及笄还有半年,你为何此时进朝凤,又是何人将你带进来的?” 麦秋眼中满是疑问。 既进了朝凤,想出去就不是容易事,云纤也无心隐瞒,直言道:“傅府管家寻到我,说我是傅家走失的嫡女,我家中贫困,便跟着来了。” 云纤对傅家也有许多不解:“这走失的嫡女,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麦秋淡笑:“只不过你是真是假便不知了。” 巳月闻言颇为少见的开了口:“你是自外入朝凤的第三人,就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很好奇……” 见巳月望向自己,云纤道:“你们是何时知道日后唯有一人可走出朝凤的?” 先前她见那个名为花朝的“小傅知娆”时,发觉对方天真烂漫,并非槐序巳月这百般冷峻的模样,可见她们并非初入朝凤,便生争斗之心的。 云纤对此颇为好奇。 听见这话,众人不知想起什么,皆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麦秋眨着水润眸子,轻哼一声:“倒是从未有人将这话摊在明面上说。” 她说完似乎也无意再答,抱着自己的琴跟其他人去了琴行。 来傅府不过两日,云纤倒也不急,随手抄了琴谱去到“傅知娆”们的琴室。只今儿一进屋,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屋中不似昨日那般嘁嘁喳喳,满室寂静不说,那些个小姑娘面上也透着昨日没有的谨小慎微。 云纤挑眉,想来巳月她们不曾解答的问题,马上就可以知晓答案了。 “你来了。” 花朝走到云纤身边,满面愁容。 “昨日我们生辰,嬷嬷说今日过后至及笄,只有一人可以傅家嫡女傅知娆的身份走出朝凤院。” “你可知这话是何意?” 云纤低头,并未回答。 她不知从朝凤出去的那些个四月五月都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是以不好回答花朝的话。 又或许云纤知晓,无论自己如何回答,花朝都不会懂。 就如她,云家未遭屠门前,她也不会懂人心险恶,福祸无常。 想着花朝先前惦记出院姑娘的样子,云纤心中微涩。 她到如今还不知傅家弄这硕大的朝凤院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同吃同行的姐妹忽有一日需拔刀相向,需搏出个你死我活,想来不是什么舒坦的事。 一大一小在此嘀嘀咕咕,前头一个身形略高的姑娘忽然站了起来。 “说什么唯有一人可出朝凤,我偏不信,我娘亲是府中主母,我不信娘亲舍得让我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小姑娘说着说着,落下泪来:“我已两年未见母亲,再不想等了,今儿咱们一起出去,我就不信那些个老虔婆能把咱们都关起来。” 话音刚落,那丫头便鼓动身旁人与自己一起出朝凤。 几个还年幼的孩子被说得蠢蠢欲动,花朝亦想起身,却被云纤一把按住手腕。 果然不多时,角落中站起一人:“她身份不同,自然可恣意妄为,我们与她不一样,切莫信她。” 另一人闻言也站起来道:“傅家的姑娘都是朝凤院中走出去的,无一例外,若真只能有一人,那她胜算最大。” 云纤闻言微微垂眸,暗叹这主母之女危矣。 果然,屋中人再看那姑娘时,满眼戒备。 云纤抓着琴谱略感晦涩。 人心难辨,果真如此。
第17章 炼蛊 不过三日,云纤便再没见过说要一起冲出朝凤的“主母之女”。 而那些个“小傅知娆”们,也好似一夜间长大,就连花朝眸中都染了几分戒备谨慎,想来这几日不算安稳。 云纤先前对傅家,对朝凤还有百般疑惑,在经过此事后也彻底没了探究之心。她白日不再与花朝她们一起习琴,而是没日没夜练起了一首曲子。 待到云纤将这首曲子练至初夏听着也不会皱眉时,才迎来了琴艺考核之日。 琴艺考核并非只有初夏云纤几人,而是朝凤院所有姑娘都需参加。 今儿一早,陶嬷嬷便带了丫鬟给她们穿衣梳发。 虽仍是素麻袄裙,但今日的袄裙领口衣袖处,都用银线绣了四合如意云纹,模样不显,但比先前金贵许多。 天气愈发凉,考核又在绣楼之外,临出门时陶嬷嬷陆续为几人穿上了软毛织锦披风。 “姑娘小心脚下。” 搀扶着人下了绣楼,云纤只觉冷风扑面,割得她双颊生疼。 这几日每天都需沐药浴、敷面药,云纤一身肌肤已如巳月等人一般,细嫩若脂,白滑莹彻,乍看下已极具世家贵女姿态。 可唯独一点不好,云纤现下肌肤十分脆弱,往日她在家中做木活常有受伤时候,可甚少能让她觉得痛到难忍,但如今…… 忍不住抬手扯了扯绒嘟嘟的毛领子,云纤将一张小脸缩进披风中。 绣楼正前搭了帷帐,四处遮挡得周密,帷帐内烧着银霜炭,入口处站着一排丫鬟,待有人进入,丫鬟便上前服侍脱衣。 走入帷帐内,隔绝了外头的冷风云纤方觉身上疼痛消减许多。 傅家自诩规矩重,这入场之序也有讲究,云纤站在最后发觉槐序巳月等人神色有异时,众人都已经落座。 她扫过四周,只见高台之上坐着几人,为首的是身穿竹青色琵琶襟绣花缠枝大褂,外披锦毛鼠大氅的妇人。 这妇人瞧着至少三十有五,方正的一张脸,眸中满是慈爱地看着帷帐内众多是姑娘。她身旁,则是云纤有过一面之缘的傅二夫人。 二人身边站着几个嬷嬷,都是朝凤院中服侍的,其余便是各位女先生。 云纤正猜测先前那妇人应是傅家主母时,目光扫过一人突然定在当场。 傅二夫人身边,坐着神情清冷的端阳。 今日的端阳没有再着水色麻裙,而是穿了一身金银丝绣菊纹百花裙,外披狐狸毛曳地大氅,就连发上亦插着琉璃海棠步摇。 云纤下意识望向身旁本该放着“傅知溪”琴台的位置。 那一处空空如也,再无其他人。 而端阳…… 云纤双眸微垂,眼下应唤她为傅知溪了。 “溪儿,今儿好生瞧瞧妹妹们的本事,若她们有不足之处,你不要吝啬,应多指教。” 傅夫人满面柔和,看着傅知溪的眼神与天下寻常母亲并无不同。当中疼爱有余,还带着隐隐的骄傲。 正在云纤猜测端阳是否大夫人亲生时,就见傅二夫人捂着唇嗤笑出声,大夫人斜睨她一眼,全做不知。 “请姑娘们落座。” 嬷嬷声音打断云纤思绪,她回过神时众人皆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大夫人身边丫鬟端来一个白玉嵌金八角盒,当中放着几张花笺,巳月初夏等人一一抽取,轮到云纤时她随手捡出一张,放在琴台边。 其他几人正在看花笺,云纤却是连打都不曾打开。 考核以槐序为先,接下来依次是初夏、巳月、麦秋以及她。 在朝凤时候,云纤还不曾听过槐序琴音,今日一听她方知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得上她。且若说槐序琴技高超,那初夏便可用已臻化境来形容。 左右云纤不曾听过如此美妙的琴音。 她抬头看向高台之上,大夫人不知在细思什么,二夫人则跟随初夏的琴音缓缓点头,傅知溪眸中亦有赞赏。 云纤看着自己十指血淋淋的伤口,面无表情接在麦秋之后响起琴音。 她拨动第一根琴弦时,傅二夫人以及傅知溪便转过头看向帷帐内他人,唯大夫人颇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云纤。 这一场考校毫无意外,初夏获胜。 “姑娘今晚好生歇歇,明日辰时老身去绣楼接姑娘回落梅园。” “知晓了,辛苦嬷嬷。” 初夏朝陶嬷嬷行礼,一派雍容婉媚。 她几人考校过后便轮到花朝她们,一群姑娘落座,云纤只见当中又少了一人。她转头去看大夫人,见对方不停扫视四周,发觉亲女不在时眼露失望、落寞。 可这份落寞转瞬即逝,很快对方又恢复了慈蔼。 云纤低头用巾帕将十指包扎起,缓缓伸入衣袖。 这傅府人的心思,当真难懂。 不知众人是因初夏获胜,还是因今日见到端阳已成为傅知溪而受挫,无论槐序亦或巳月,甚至柔弱寡言的麦秋,都一副神飞天外的模样。 直到“小傅知娆”们第一场考校结束,众人才收了神,笑着与傅知溪寒暄。 云纤看着傅知溪身上穿戴,心下冷哼。 她眼下已能猜到几分傅家绣楼的深意。 市井传闻多是傅家女高嫁朝中贵胄,可甚少听闻傅家男儿有何建树。既听不见什么丰功伟绩,那傅家的男人多半没什么能耐。 许是因傅家前几代出了位一国之后,让傅家的男人们看到了一步青云的捷径,便想出这样一个馊法子。 往日云纤还不能理解傅家的所作所为,可今日一场琴艺考校,让她瞧明白了当中深意。 傅家所谋并非利而是权,可傅家男子并无厚禄高官之徒,也无能人之辈,是以想要谋求权力护一族昌盛,便需寻找其他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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