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继颐曾说她有没有能力成为傅知禾、代替傅知禾皆要看她自己。 云纤猛地起身,死死抓着身下衾被。 她知晓了。 她终于知晓傅家只有四位嫡女,却为何建如此巍峨的一座绣楼。 因为榴月、端阳、中夏,才是傅知溪,那群身高不一,身量尚短,需要抻骨的一群小丫头,怕就是年岁还小的傅家幺女,傅知娆! 而眼前这满屋子的“四月”,皆是傅知禾! 云纤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寒。 今日见到的“傅知娆”有十数人,而“傅知禾”有七人,可“傅知溪”只剩下了三人! 其他的“傅知溪”,去了哪里? 云纤缓缓抬头,落下帷幔的天地一片漆黑,她屏息静气探听帷幔外,却没有发觉丝毫声响。 哪怕是人睡着后的喘息,亦听不见半分。
第13章 清月 帷幔外寂静得令人心慌,云纤沉思片刻,缓缓爬起缩到角落中。 想到崔继颐送她进入傅家前所说的话,云纤冷笑。 开始时候,她以为对方想要置身事外,怕她进入傅府对他多有依赖,亦或是怕自己想让他帮忙报云家血仇,方对傅府之事讳莫如深,不愿多与她交谈。 如今想来,怕是他担忧说得多了,自己畏惧傅家不入这圈套。 云纤一时不知该欣慰对方对二姐姐尚不算冷血无情,还是该恨他送羊入虎口。 罢了,罢了。 无论傅府是什么模样,她都必会进来,也一定会成为傅知禾嫁入湘王府。 想通了此,云纤小心拆下木簪,又随手扯了放在素色麻裙上的束发带,将木簪牢牢缠绕在掌心。 若她想得没错,今日必有人动手。 崔继颐送她入傅府,只教了她两样东西,一为伤人,二为生戒备之心。而从十几个“傅知娆”到只剩下三个的“傅知溪”…… 云纤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腿换了个相对轻松的姿势。 初来此什么都不曾摸清楚时,最容易掉以轻心,若她是“傅知禾”也会在今日她什么准备都没有的情形下,抹除一个后患。 只是不知谁会是第一个动手之人。 云纤回想先前见过的六人,猜测或许是巳月。 她伸手在帷幔处轻轻勾起一道缝隙,原本黑暗天地渗入点点微弱烛光。这丝光明,已足够支撑她到天亮。 捏着手中发簪,云纤虽然满心忐忑,却不曾放松半点。 今日是对方的机会,也是她自己的机会。 那些个“傅知禾”们,以为她不设防,自然也不会对她设防。今日,若真有人出手,谁又能说不是她反杀的最好机会? 想到爹娘祖父被人残杀的画面,云纤本就冷了大半的心愈发坚硬。 院外三更梆子响起,屋中寂静无声。 云纤从三更等到四更,都未有人动手,就在她以为自己所思所想皆是错误时,她忽然听见帷幔外响起一阵窸窣。 若非这一夜自己一直注意她人响动,怕是不会将这一点点声音听入耳中。 那短暂的窸窣很快消失,云纤却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捏紧了手中木簪。 帷幔忽然被人掀开,帐子外伸进一只皙白手臂。 清和披散着头发,将滚烫的蜡油直直泼在枕头上。 “不该再进人了,半年而已,再有六个月我便可出这朝凤院了。” 黄铜烛台上是尖锐铜针,清和抓起狠命扎在床上隆起之处。她正弯腰用力,却猛地被什么尖锐物划伤手臂。 “啊。” 女子凄厉之声响起,屋中几人迅速坐起。 云纤担忧她人上前帮手,慌乱中胡乱刺向清和。 “啊,我的脸,我的脸。” 发觉自己伤了面颊,清和惊吓得跌跌撞撞跑向外面。云纤只觉手上满是黏腻与血腥,她沉吟片刻,反手掀了帷幔。 屋中烛火飘摇,自黑暗而出时,云纤被这抹光亮刺了眼睛。 抬起手在眼前遮挡一瞬,待微微适应后,这方站在屋中缓缓拆下沾染了鲜红血渍的束发带。 “夜深了,众姐姐妹妹还未睡?” 她语气轻缓,话尾的一句未睡还带着几分稚嫩。 耳边是清和站在门口的哀嚎,不过一盏茶时间,陶嬷嬷便领着白日里的小丫鬟走了过来。 陶嬷嬷穿戴整齐,头上发髻一丝不苟,丝毫不像今夜歇息过的模样。 她走进屋,见清和满面是血,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云纤,她神色还算平静,可身边的小丫鬟却是满目震惊,似乎未曾想到今日被带出去的并非云纤,而是清和。 “清和姑娘,老身带您寻府医。” 看过清和面上伤口,陶嬷嬷眉头一攒,眼露惋惜。 她转身离开,云纤却是忽然开口:“白日里,多谢嬷嬷提点。” 陶嬷嬷闻言脚步一顿,却是未曾说什么。 其余人听闻此话,不由齐齐皱眉。 “听说白日课业重,几位不睡,妹妹可要先歇息了。” 一脸沉着走到盥洗架前,云纤忍着反胃将手中鲜血一点点洗净。 过了今夜,她再无安宁日子。 如今她只希望那句谢嬷嬷提点,可让其他人猜忌她的身份,再未摸清她底细前,多舒坦个一二日。 至于会否得罪陶嬷嬷…… 云纤将洗净的木簪重新挽在头上。 自云家惨遭屠门后,除报仇外她再无所求。若陶嬷嬷记恨,她寻机会除掉便是。 褪去身上沾了血迹的衣衫,云纤勾起枕边的素色衣裙一件件换上。 这素色衣裙穿在身,她方想起银霜那句姑娘身量短。 看了眼站在床边直直盯着自己的初夏,云纤浅笑。确实比初夏几人短了一指左右,但无妨。明日起,她会多食傅府给她的吃食,赶上其他几人。 换完衣衫,云纤执起刻着清月二字的白玉牌随手挂在床头上。 槐序与槐月为双生姐妹,许是为了方便照顾身有残疾的妹妹,姐妹二人同宿一张床,见了今夜一场热闹,槐序只拍了拍身旁的槐月,二人扯着被子重新躺回床上。 初夏站在屋中,似乎是不曾想过清和会失手。 略显柔弱的麦秋唯有清和惨叫时掀开帷幔,随后便隐入帐子中,再不曾露面。 巳月看着云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和竟会栽在今日,可笑,可笑。” 初夏收回目光,将地上的烛台捡起,细细擦干净上头血渍:“胆小无能的东西,一个外来的玩意也能吓破她的胆子,府里这些年教导的规矩礼仪,都让她抛诸脑后了。” 二人好似对今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也未见疼惜亦或担忧同处多年的姐妹。 她们只看了云纤几眼后,便各自回床,仿佛今夜不曾有人杀人未遂,亦不曾有人血溅当场。 云纤站在挂着清月名牌的床下,朝着已歇下的几人轻声低喃:“从今日起,姐姐们可唤我为清月。”
第14章 琴艺 晨光熹微时,云纤睁开了眼。衾被四周带着淡淡血腥气,时而萦绕鼻尖,让人无法忽略昨个儿不平静的一夜。 麦秋已起,她撩开珠帘正用青盐盥漱。 云纤走到她身边,麦秋眼带犹豫望向槐序二人方向,略沉思片刻将位置让了出来。注意到她的动作,云纤抬手拢了拢额前碎发。 朝凤院里的人没有简单的,而槐序可在这等境况下保全一个身有残疾的双生妹妹,和一个性情柔弱之人,想必有些能耐。 盥洗架前放着七个青竹筒,云纤随手拿起刻着麦秋之名的竹筒,从中倒出些许青盐。 “你……是个聪敏的。” 见云纤将竹筒递还自己,麦秋握在手中眼露艳羡。发觉对方没有接言,她眉宇间软弱一闪而逝,随后将手中东西丢进渣斗。 “那些个傅知娆多大了?” 麦秋的动作并未让云纤着恼,若是她,也不会再用他人碰过的东西。 这傅府人鬼难辨,小心为上方是紧要。 “八岁入小学,习礼乐御书,知室家长幼之节,那些个小东西入朝凤不足两年,应快到幼学之年了。” “多谢。” 麦秋歪着头,声音细软:“你同刚入朝凤的人都有些不同。” 将云青色巾帕挂在珍珠钩上,云纤抬手摸向黄铜盆子下的双屉石榴纹盥洗架。白檀木,自带奇香,可驱虫,实乃上品。 寻常人家有把白檀为扇骨的绢扇,都是了不得的嫁妆,傅家这种器物却随处可见。 想到陶嬷嬷那句家风严正,府中上下尽以俭素为美,云纤忍不住眼露嘲讽。 “以往入朝凤的人是何种模样?” “以往……” “麦秋。” 槐序姐妹起身,也不知一直听着二人说话还是巧合,见云纤开口打探朝凤之事她将麦秋唤了过去。 三人凑做一团,云纤也没了兴致,学着众人的模样拾掇好自己站在屋中等待。 外头一声清脆钟鸣,以槐序为先的几人陆续走出屋子。 再见陶嬷嬷,云纤本以为对方会为昨日事记恨于她,哪知陶嬷嬷好似未放在心上,仍如先前所见一般沉默冷淡。 “姑娘身量比他人差了半寸,是以与其他姑娘餐食不同。” 说完,陶嬷嬷身后的小丫鬟端着个螺钿花鸟盘单独放在云纤面前。 盘上有六个吉祥纹高足碗,每个碗只有拳头大小,上面摆放些肉糜菜羹各色小点之类,这六个高足碗与其他几人相差不大,云纤仔细看过,不过是比身旁的巳月等人多了三道荤菜。 而与别人都不同的,是她那盘中还放了一颗泛着药香的朱红色丹丸。而这丹丸也并非她独有,她方才见过,有些“傅知娆”的盘中也有此物。 按说屋中同时用膳的姑娘不少,可若非云纤一心察听四周,也很难听见一丝半点咀嚼亦或碗盘相触的声响。 众人都动了手,云纤学着槐序的样子,将早膳一口口咽入喉中。 荤菜寡淡,素菜无味,此一餐味如嚼蜡。 云纤正面无表情吞那入口带着腥气的丸子,就听以青纱帐子为隔的另一室中,有嬷嬷肃声道:“女子柔弱为美,且贵女怎能贪口腹之欲?更别说食重味之物。” “久食杂物,身口染了异味如何是好?” 那群“傅知娆”们年岁还小,许是还未移情改性,一个二个面露羞赧,满眼傀怍。 槐序麦秋一群则面无表情,好似已习惯这种场景,云纤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高足碗,有些出神。 她在想,不知以前的“傅知溪”“傅知禾”们,是否也经历过相同困惑。 “姑娘可会琴艺?” “不会。” “那姑娘随老身来。” 钟鸣声再次响起,槐序巳月几人去了一楼琴室,云纤则被陶嬷嬷领着去了“傅知娆”的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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