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眼眶发红:“秋哥儿,您啥时候受过这委屈,咱们回京吧。” “不回,打死也不回。” “那咱们寻寻附近的白日鬼,让他们弄些炭来总成吧。” “不许去。”夏惊秋打了个喷嚏,“别让阿娘知道。” “那您总不能这么耗着吧。”金宝揉了揉鼻子,“要不咱们去观音庙拜拜?” “那是求子庙,我去做什么?你大可放心,我死不了的。”夏惊秋看着金宝冻地发紫的唇色,将汤婆子塞进金宝怀里,“热得我浑身是汗,给你捂着。”说着,他又将手缩回了袖口里。 门外一大腹便便的官差走进屋来。他昂首作揖,像是来看笑话的:“夏司马,今日城内搅了一家地下赌坊。抓了相关犯事者八十人,刺史大人让你去审。” “你们别欺人太甚!”金宝上前,“当我家郎君是牛马不成,这般使唤?” “那我可管不着,我就是个传话的。”官差冷眼横了夏惊秋一眼,“刺史限您十日,了结此案。办不好,可是要挨板子的。”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金宝叉腰怒骂那些混犊子,好一会儿才消了气。他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秋哥儿,他们怎能这么作践你啊。” 夏惊秋蹙眉低吟:“十日?审八十人。”这日子未免也太长了。夏惊秋心里犯嘀咕。 果然不出他所料,州狱里的情况没有他想得这般简单。上前恭迎的,是州狱的狱卒头子,莫旭东。大约五十来岁,两鬓花白,这年纪还在讨营生,多半是为了补贴家里。 州狱不大,地上一层,地下一层。囚室三面砌墙,一面见光,百米的距离,被分成数十个小间,突然涌进了八十来个人,乌央乌央地像是锅里煮得翻滚的馄饨:一个个大喊冤枉。 男女囚室中间隔了一道黄土墙,那墙有两人那么高,竖在本就逼仄局促的空间内,阻挡了大部分的光线。 即便是白日,州狱里也得提着灯笼才能看得真切。夏惊秋走在甬道上,左边是叫喊,右边是哭泣,吵得他头痛欲裂。 雨水顺着破落的屋瓦坠下,落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溅起的水花又四散而去,落进了囚室内。稻草湿哒哒的,生出了呛人的霉味,越往里走,便越是难闻。 “司马,这个是在押人员名册,您看看。”莫旭东递来一本册子,“这里关押的都是在黑赌坊抓到的赌客。” 夏惊秋刚翻了几页,便发现一处囚室静得诡异,只能听见浅薄的呼吸声。他凭着莫旭东打着的灯笼,依稀瞧见角落里正蜷缩着一个人影。 她一身绿色粗麻衣裳,苍白的脸不知从哪里沾了墙灰,额间散落的碎发毫无节奏的落下,双手揉搓,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整个人,狼狈不堪。 “娄简?” 角落里的人猛然抬头,冲着夏惊秋嘿嘿一笑:“真巧。” 亏你还笑得出。夏惊秋心中抱怨着这个没心没肺的人,他朝着莫旭东道:“开门。” “好好。” 夏惊秋满脸嫌弃,脱下身上的大氅,将娄简裹在里头。外头的莫旭东看呆了,想上前问问,又不敢开口。 这可是男狱啊。夏司马为何会这般留意一个……男囚?! “你怎么也去赌钱了?” “我要说我去找人的,你信吗?”娄简试探性的问。 “找学生。” “学生?吹牛不打草稿。你什么时候受人课业了?”夏惊秋冷哼一声,起身道,“也对,你这人嘴里大半没实话。” “我真是去找学生的。”娄简扯了扯夏惊秋的衣摆,“我有一学生叫阿吉。他阿耶要将他卖给赌坊,好几日都没来学堂,我今日打听到了他的下落,这才去寻他。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全身上下就数那竹篓最值钱,哪里来的赌资?” 两次下药的仇还没报。夏惊秋打算“为难为难”她:“我可和你不熟啊。你的事本官怎么知道?” “你这就不仗义了吧。我好歹容你在我家住了好几日。” “容我?”说来,夏惊秋便更气了,“一日收我十两?我没告你讹诈就不错了。”夏惊秋眉毛一挑,“你的事本官知道了。等着听传,你若是清白的,本官自然还你清白。” 说完,夏惊秋退出了囚室,他没走多远便朝着一旁的莫旭东道:“给她拿些炭。” “啊?” “去啊。” “哦,好。小的这就吩咐。”莫旭东遣派了两个狱卒去操办,“司马,这次就您一人来?” 夏惊秋回头看向来处:“本官也没带第二个人来啊。” “那……”莫旭东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出了何事?” “这次,咱们不止搅了一个地下赌坊,还……还出了一桩命案。”莫旭东叹了口气。 “命案,叫仵作来验尸,按流程办差不久好了。” “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死的是一个男子,杀人的是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武艺高强,一掌就把人打死了。”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凶手既然已经归案,莫老还忧虑什么呢?”夏惊秋不解。 “可是我仔细瞧过尸首,他身上没有掌印啊!”莫旭东叹了口气,“老朽敢保证,凶手绝对不是那两名女子。” “她们二人姓甚名谁,关在哪间囚室?” “土墙那边,第二十四室。一人叫常娘,一人叫……”莫旭东拍了拍脑袋,“哦对了,名册上有写。” 夏惊秋翻开名册。 “说来,那娘子和司马同姓,叫夏……” “夏,念,禾!”
第十四章 捞捞捞捞人 夏惊秋的祖父老来得女,生得一名千金名唤夏念禾。 算起年纪来,她只比夏惊秋大八个月,可按辈分算,夏惊秋逃不过这一声“小姑”。 夏念禾自小就仗着阿耶喜欢,阿兄疼爱,便带着夏惊秋上蹿下跳。今日烧了厨房,明日捅了邻舍家的马蜂窝,后日又不知剪了哪个婢子的衣裙。二人在府中无法无天,偏偏祖父溺爱,就连夏庸也收拾不了二人。 说来,夏惊秋这目中无人的样子也与他小姑脱不了干系。 “啾啾……”夏念禾两眼泪汪汪,一张小脸卡在木栅栏中间,双手握着夏惊秋的官袍不肯放。她衣衫褴褛,脑袋上挂着几根稻草悠悠垂下,金钗银饰也不知去了哪里。 身后那位名为“常娘”的女子,与她差不多。身上的衣裳满是污泥,发髻胡乱坠下,不同的是,常娘神色淡然,见着夏惊秋后,朝他微微颔首。 她双眼似一潭秋水,樱唇琼鼻,举手投足间仪态自若,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即便是这幅脏兮兮的模样下,也能看得出女子绝非池中物。 夏惊秋觉得她十分眼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人的容貌。他瞳孔骤缩,刚想开口,常娘便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夏惊秋明白了常娘的意思,他朝着莫旭东说:“放了她俩吧,她们不是凶手。” “这……虽然这两位娘子的确杀不了人,但这位夏娘子是会武功的。刺史大人那里说不清啊。”莫旭东左右为难。 “就夏念禾这三脚猫的掌力,杀不了人!”夏惊秋没了耐性,一把扯回自己的官袍,“你能不能消停点。” “我从昨个儿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上。哇……”夏念禾泪如泉涌,哭得惊天动地。 “你们不给她饭吃吗?”夏惊秋问道。 “天地良心啊,州狱也有规矩,tຊ苛待犯人是要挨板子的,我们哪里敢啊。”莫旭东连连叫苦。 “念禾吃不惯粗粮,耍性子呢。”常娘浅笑道,“夏司马不要为难他们了,如今得要找到我们二人无罪的证据才行。不然,刺史大人那里的确不好交代。” 夏惊秋指向来处:“把那个教书的娄先生放了。” 现世报插了鸡毛疾驰而来。 一眨眼的功夫,娄简就被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了。夏惊秋在州狱里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又命人抬来尸首。 扬起下颚道:“坐着干嘛?看看。”颐指气使的样子,一如既往。 “现在倒是想起我了。”娄简靠着火盆。面前是一具盖着殓布的尸首。夏念禾和常娘双手被木枷固定在一起,站在不远处。 “快验!” 见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娄简便忍不住想打趣:“哟,我凭什么呀。我就是个教书先生啊。”娄简阴阳怪气地说。 “娄先生,劳您大驾,验验,成吗?”夏惊秋咬牙切齿。 “啧啧,不得了,说变脸就变脸,真羡慕夏小郎君的脸皮,保养得真厚。” 角落里的夏念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娄简,你住在八卦阵里吗?说话这么阴阳怪气,你信不信我……”夏惊秋举手指向原先关押娄简的牢房,身子僵在原地,又将手收了回来。 “你要怎样?” “算我求你了,成吗?帮帮这两位小娘子洗刷冤屈,事后价格好商量,你开个价,我一定尽力满足你。” 娄简指尖有节奏地敲着茶盏,歪过身子看向夏念禾和常娘。心中有了盘算:“银货两讫,一手交钱一手验尸。” “好!你开个价!”夏惊秋勉强自己挤出笑意。 “夏小郎君爽快。”娄简指着地面道:“下去帮我捞个人,也是今日抓赌逮进来的。” “谁?” “许一旬。” 夏惊秋眼角抽搐,举起名册重重甩在案几上:“我是当官的还是捕鱼的,四处捞你们。”说罢,夏惊秋怒气冲冲地朝着阶梯走去。 夏念禾大惊:“竟然有人能降服啾啾……” 夏惊秋带着许一旬回来的时候,娄简已经掀开了殓布,正站在尸首旁。她手戴白尉,左右晃了几下尸首的头颅,又伸手探摸尸首腋下。娄简直起身子,自言自语:“怎么凉得那么快?” “查得怎么样了?”夏惊秋上前关切地问。 “死者叫薛毅,家住城南月柳巷。年三十九,是一名赌徒。平日里在漕运码头搬货。”说着,娄简已经解开了死者的衣衫。 “阿简,许久不见你又神了不少,验个尸连他生平都能知道!”许一旬说得眉飞色舞。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娄简显然是和死者认识。”当着小姑和常娘的面,夏惊秋不好发作。 “对,我认识他。他就是我学生阿吉的爹爹。”娄简指了指一旁的纸笔,“记一下,死者下颚挫伤,长两寸,宽一寸半,上有泥屑。双手无伤,指甲无泥。” 她取来棉布,用镊子夹着棉布在薛毅口中转了一圈,又将棉布递到夏惊秋面前:“闻一下。” 夏惊秋脸色发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见娄简没有放弃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娄简发问:“是否有异味。” “酒味,酒酸味,还有……。”夏惊秋又仔细嗅了嗅,“还是便宜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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