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简接着问:“漕运码头可有你们的人?” “那是自然,岑州处处都是我们的人。”绿豆眼自豪地说。 “薛毅大约半月前丢了几十两银子,应该是被人偷的。你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问问丐帮的兄弟们,是谁拿了他的银子?” 绿豆眼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对了,那钱可有什么记号?用什么东西装的,大约多重,银子上可有商号的刻印。” “约莫二十两左右,用的大抵是锦缎包裹,是否有商号的刻印倒是不清楚。” 绿豆眼嘀咕了几句,回头看向身后的小乞丐,几人用一副尴尬的神情看向屋子一角。绿豆眼从干草下拿出手掌大小的钱袋子来:“郎君,你瞧是不是这个?” 那钱袋子被弄得脏兮兮的,可还是能瞧出锦缎上绣的纹样,是一对祥云。娄简走向那锅正在炖煮的肉,从钱袋上扯下一根丝线,引来了一簇火苗。 火舌将丝线瞬间舔舐干净,只留下一缕黑色的灰烬与刺鼻的焦味。娄简捻着手里的灰烬递到许一旬面前问:“什么味道?” 许一旬用手扇了几下:“头发烧焦的味道。” “是蚕丝。” “那个,郎君,这钱是不是姓薛的从你们那tຊ儿偷的。他给我们的时候,我们是真不知道这钱是你的,要是知道我们肯定就还给你们了。”绿豆眼急忙解释。 “给你们?”许一旬用剑柄顶着绿豆眼的下颚威胁道,“少胡说了,薛毅哪里会给你们这么多银子,定是你们偷的。” “不是薛毅,是薛吉。”娄简心口像是被人猛拽了一下。 “对对对!就是薛吉。”绿豆眼见状,立刻撇清关系,“那么多钱,我们不想要的,他说他留着也没什么用,非要给我们……钱,钱用来买肉了,还剩一点,我给你们拿。” “不用了。”娄简把钱袋子揣进怀里,道:“东西我拿走,钱你们留着吧。方才你们偷的钱也不必归还了,就当你们替我做事的报酬。” “真的!”绿豆眼喜上眉梢,巴不得给娄简磕两个,“谢谢两位郎君。” 府衙里,乔倩始终僵持着。仇海提议:“夏司马,若是这妇人不招。不如用刑吧。” 夏惊秋手里的笔杆子都快折断了,他放下手中的笔杆道:“大烈疏议律中明文所书,凡犯案重证据轻口供,即便你不说也包庇不了他。你的心思并不难猜,是薛吉对吧。” 夏惊秋记起了初见乔倩时的模样,对薛毅的淡漠,对薛吉的关切。 “司马也说是重证据了。”乔倩攥紧的拳头,木枷上的铁链发出轻响,“司马大人有吗?” “自然是有。”许一旬押着薛吉从府衙大门口走来,二人身后跟着娄简。 她从怀中拿出钱袋扔在母子二人面前:“阿吉,你认识这个吗?” 薛吉眼神飘忽道:“听不懂娄先生在说什么。” “我在六麻子的暗牢中得到一个消息。薛毅曾在不久之前拿过一名江南富商的打赏,本来这笔钱是可以用来还欠六麻子的赌债的,可他没有还钱,反而是把你阿娘抵给了六麻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薛吉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闪过杀意,轻飘飘道,“那混蛋好赌,又赌输了呗。” 娄简头皮一阵发麻,平日里的薛吉每每笑起来,都像是冬日暖阳。她缓缓开口:“这钱袋子是在你家附近的小乞丐手里拿来的,上面的绣技是江南苏绣,用材也是江南蚕丝。那些小乞丐已经招了。” 夏惊秋上前:“本官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阿娘虽然算不上绝色,可年纪正好,若是卖到人牙子那儿,足抵数十两。薛毅不傻,怎么会用数十两的货去换二十两的债。他的赏银不是被抢了就是被偷了,所以才会用乔倩抵债。这正中你的下怀,只有乔倩被扣在六麻子那儿,才能完全没有作案的嫌疑。” “你他妈放屁,娘才是卖屁股的骚货呢!我阿娘怎么能用钱财衡量!”薛吉两眼通红,猛地发起癫来,朝着夏惊秋脸上便是一拳。 意外的是,夏惊秋没有躲,结结实实的挨了打,卷着一旁的仇海,摔在地上。 “你敢殴打官吏!”仇海急忙扶正官帽大声道,“来人,把这混小子给我按住。”衙役们冲上前,将薛吉按在地上。 夏惊秋搀扶仇海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娄简朝着仇海拱手行礼:“仇长史,念在薛吉年幼,可否放他一马。” “仇长史我求求您,放了阿吉吧,是我杀的人,金成安是我杀的,也是我与徐雯一起谋划此事,与阿吉没有任何关系。”乔倩拉着仇海的衣衫哀求道。 “阿娘你不要胡说,没有的事,我们什么时候杀过人?”地上的薛吉扬起脖子,又被人按下。 “要证明你杀人很简单,金成安是死在家里的。我想事发那日,金成安家附近的邻舍应该有见过你们二人的。”夏惊秋示意一旁的衙役退下。 仇海怒不可遏:“不必求情!大烈疏议律令,复雠虽礼法所许,杀人亦格律具存。杀之成复雠之志,赦之亏律格之条。国法不可纵仇,薛吉乔倩二人罪名成立,必死无疑,那个徐雯也跑不了。来人,带下去择日问斩。” 娄简目光游离,喉咙里卡着千万根针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咬着下唇,手指颤抖着,说出徐雯的秘密或者是闭嘴? 一时间,脑海中风云翻滚,娄简定下心神来的时候,已经做出了选择:“可他们二人也是被诓骗的。” 乔倩与薛吉将徐雯与他们说的谋划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 徐雯说了谎,她说自己也常年被金成安殴打,不得已才想要了金成安的性命。 “仇长史,两起凶案,大多是徐雯出的主意,乔倩与薛吉也是受人教唆,不能算主犯,还请从轻发落。”许一旬拱手道。 仇海不信,大声质问:“此二人的话想推脱罪责,怎可相信?” “徐雯有不得不杀金成安的理由。”娄简顿了顿,“徐雯是赤羽宗余孽,金成安便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被杀人灭口,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提审关押在死牢中的方年。” 一时间,衙门公堂内只听得几人的心跳声。 仇海收起了方才的怒气,指着娄简,颤颤巍巍问:“你说的,是真?” “千真万确。徐雯还有一同党名为卓磬,是城中观音庙的和尚。” 仇海撑在一旁的梁柱上,声音沙哑:“将他们母子二人带下去,听候发落。” * 薛毅案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隔日一早将徐雯擒拿归案。 星朗月明,娄简的小院里烟火气袅袅升起。 屋外真热闹,许一旬和金宝忙前忙后的准备吃食,夏念禾虽然帮不上忙,但很会裹乱。院中笑声一片,月光透过缝隙钻进娄简屋内,二五端坐在案几旁,影子从脚边一直拖到了窗棂处,它眼眸耷拉着,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 “怎么了?今日不是给你吃过里脊了吗?怎么还要?”娄简放下手里的衣裳,朝着二五招手道。 二五跳了几步,钻进竹篓里将整理好的衣裳扯了出来踩在脚底下。 “别闹。”娄简抱起二五放到一旁,将踩皱的衣裳重新叠好,放回竹篓里。 二五不依不饶,用上吃奶的劲儿又把红伞扯了出来。 娄简捏起二五的脸颊:“真是太不听话了,你再胡闹,便将你送去铃铛那儿了。” 二五耷拉着耳朵,向后缩了几分。 “咱们呀,又得找个新地方了。”娄简长舒一口气,“还说要给你找个夫君呢,看来又要泡汤咯。” “你们要去哪儿?”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夏惊秋见她收拾行李,眉眼皱得有棱有角,“又想不告而别?” “天大地大,我想四处看看。” 夏惊秋看出她在撒谎,摆出一副揶揄的模样:“你那仇家寻你了?人在哪儿?本官与你好歹相识一场,这点事还是能替你摆平的。” “你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白日里我瞧你那模样便猜出一二了,追你的人是赤羽宗吧。” “你都知道了,还敢留我?”娄简挑眉反问。 “脚长在你身上,走不走是你的事。本官又不是你什么人,凭什么管你。我,我只是还有一件事拿捏不准,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你说。” “今日,我与仇海一起摔倒的时候发现,此人腿脚很软,右腿像是没有力气的样子。我扶他起来的时候发现,摸到他右侧小腿上有一铜钱大小的凹陷,像是曾经受过伤。” 娄简眉心微微动了动,下意识地咬上了指节。 “顾朗华多高?” “八尺多。” “仇海呢?” “最多六尺五。” “又高,又矮的……跛子。”娄简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掐着。 “你也是这么想的?” “六麻子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顾朗华和仇海,是他们二人在岑州开了赌坊,做地下营生,所以‘六麻子’的生意才会屡禁不止。”娄简恍然大悟,“那声音……是顾朗华。” “顾朗华是岑州刺史,仇海是长史,岑州里谁敢不听他们的话,这两人为何要这么做?” 夏惊秋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夏念禾和盛诗晚的尖叫声。 娄简抬起眉眼:“我想……答案已经来了。”
第二十三章 赤羽宗余孽 铁爪如惊雷。一道道残影落下,院中屋顶被十来只带着绳索的铁爪刺破,碎瓦像被疾风吹散的落叶,掉了一地。 提着弯刀的黑衣人顺着绳索而下落进院子里。竹门轰然崩塌,徐雯身着黑色劲装走了进来。 许一旬与夏惊秋见状,持剑站在众人面前,金宝则是拿着木棍来回比划。 许一旬小声问:“怎么回事?赤羽宗的人怎么来了?” 夏惊秋环视四周:“仇海和顾朗华是赤羽宗的人,我们应该是被出卖了。” “两个女的,一个三脚猫功夫,一个还是公主,金宝估计也就是架势厉害,阿简还动弹不得,你可有什么法子脱身?” “门外有一匹马一辆车,只要上了车,一直往东跑,便有我们千目阁的联络点,东城外tຊ还有岑州驻军,只要殿下亮明身份,他们必然护驾。” “这群小喽啰加一起都打不过小爷我,就是那女的难搞,不过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拖住他们,你带着阿简他们走。” “你确定?” “废话,小爷这鹤拓第一高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你们跑快点,别给小爷拖后腿。” 院中寒风肃杀,横冲直撞,月光透过破碎的云层,洒在庭院里,乌鸦在枝头低声嘶哑。 “杀。”徐雯的声音,如同一阵冷风般横扫过来。 许一旬将夏惊秋甩到身后,握着长剑蹿起丈余,跃入刀阵之中。他当胸一脚,狠狠踢向举刀而来的刺客,手中剑刃抛起,又反手接剑,电石火光间,划开两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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