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鲜血模糊了视线,落在地上升起白雾。 许一旬生生用剑破开了一条通往院外的道路。几人疾步而出,钻进马车内。瞧见娄简落后,夏惊秋则是一把捞起娄简放在马背上。 一车一马,朝着东面飞驰。 转眼间,徐雯便带着两名刺客跟了上来。夏惊秋咒骂道:“他妈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几人钻入崎岖密林,马车一路颠簸,车内两人被撞的快要散架。金宝平日里从未见过这般阵仗,一时间手忙脚乱,手上缰绳像是抹了油,不听话地乱窜。 车轮下的碎石逐渐变成了巨大的石块,金宝一个没留神,马车便撞向了林子中的暗影,车驾被一个大树拦腰折断。 盛诗晚与夏念禾一路滚到了碎石上,金宝则是被马拖拽了数米才勉强停下。 “晚晚。你怎么样了?”夏念禾扶起盛诗晚。 二人狼狈不堪,盛诗晚额头上的伤混着泥土,血肉外翻,看起来极为渗人。夏念禾也伤得不轻,膝盖上的划伤已然见着白骨,血迹从衣衫里渗了出来。 夏惊秋掉头回来之时,徐雯已经带着人追到了面前。 “娄简,金宝你们继续往东边跑。”夏惊秋从腰间拔出剑来,指着徐雯。 徐雯满脸轻蔑:“就凭你?螳臂当车。” “不试试怎么知道。”夏惊秋先发制人,一道快剑化为疾风朝着徐雯而去,还未近身便被旁边的刺客挡了回来。 徐雯手中的弯刀发出渗人的寒光,趁着夏惊秋被几人牵制之际,刀口朝着他的背中而去。 盛诗晚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夏惊秋,弯刀扎进臂膀,她疼得双膝发软,跌坐在地上。徐雯见状抽出红色的刀刃,原地旋身,她的目光锐利如鹰,带着一股阴冷狡猾的味道。 “找死!” 夏惊秋来不及救回盛诗晚,只见寒刃裹挟着尘土朝着盛诗晚而去。此时,一只手握住了徐雯的刀。 只听得皮肉碎裂的声响,娄简左手虎口被劈开,半张脸落溅上了点点血迹。 身旁的刺客想要偷袭,还未等他靠近,娄简便抓着徐雯的手将来人斩杀。取下刺客手里的弯刀。 徐雯蹙眉道:“你怎会赤羽宗的身法?” 娄简出手又快又狠,夏惊秋心中沉了一下:“娄简,你……” 她从衣衫上扯下一块布料快速缠在左手上,夜色之中,夏惊秋看不清她疼到扭曲的五官。 娄简低声道:“我没有骗你。夏惊秋你听好,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只能撑一炷香的功夫。你带着金宝他们快跑,找人来救我。” 夏惊秋思忖了片刻,敛声屏气道:“撑住,等我回来。” “好。” 四人,两匹马,没入夜色中。 一旁的刺客想追,娄简双腿蓄力,翻身下滑,砍了那人的双腿。她踉跄站稳,四肢痛感钻进心肺。 眼下只剩下徐雯和娄简了。 徐雯嗤笑道;“你也是赤羽宗的人?那为何顾朗华还要杀你?” “我一个小小仵作,可不敢高攀诸位。” “不是盟友,便是敌人。你打不过我,但看在你我二人是同宗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徐雯抡动右臂,手中弯刀朝着娄简劈去。娄简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剧痛中她倒抽一口冷气,还未来得及喘息,胸前便是一脚,娄简被徐雯踹到了碎石间。 “还以为你是什么厉害角色,一炷香的功夫?怕是一招你都接不了。” 娄简趴在地上,趁着徐雯不注意,捡起一把碎石子便朝着徐雯的眼睛扔去。她看准机会,猛然抽刀而起,向着徐雯的臂膀砍去。 可惜手脚太慢,只划伤了徐雯的脸颊。 娄简趁机拉开二人的距离,向后跃起落在地上。四肢传来骨骼摩擦的声音,她撑着弯刀才能勉强站住。 徐雯被划伤了脸,进攻变得犀利毒辣起来。每一刀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娄简抵挡了四五招,便败下阵来,正中徐雯一掌。 她趴在地上,面色如纸。胸口起伏不定,随着每次呼吸,剧痛传遍四肢百骸。须臾,一口灼热的鲜血洒在碎石上,和着尘土血污四溢,娄简的脸被血染得模糊难辨。 徐雯上前,一脚踹翻娄简,踩在她的胸口。见着娄简簌簌发抖,双眸中透着麻木与绝望,徐雯更是兴奋,她举着弯刀,一点一点刺进娄简的肩膀。 忽然,刀不知是碰着了什么硬物,停住了,徐雯扯下娄简的衣领,只见她锁骨和肩头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疤,徐雯又划开娄简的裤腿,脚背、脚踝、腿骨、膝盖依次往上,同样布满了相同大小的伤疤。 徐雯呢喃道:“骨寒碎……”她脸色微变,“你到底是什么人?受了骨寒碎竟然还能活着?” 娄简仰面躺在地上,树冠之间露出了些许缝隙,像是将夜空割裂的伤痕。乌鸦嘶叫,围绕着树冠来回盘旋,她眼神空洞轻笑了几声。 徐雯脚下用力,质问道:“我在问你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娄简慢慢将视线挪到徐雯脸上,她笑得猖狂:“去问阎王吧。”娄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道,“许一旬!” 话音未落,徐雯便被一道掌力震飞,她趴在地上许久动弹不得。 “阿简!”若不是听着声音,许一旬全然分辨不出这个躺在地上等死,满脸血污的人便是娄简,“阿简你还活着吗?” “活着。” “等着,我给你报仇。”说罢,许一旬掷出长剑。剑没有落到徐雯身上,反倒是被一股力量踢了回来。 夜色中窜出个人影,一身僧袍,脑袋锃亮。卓磬扯起地上的徐雯,像是窥伺猎物的豹兽般盯着许一旬:“杂碎。” “费什么话,要打架,一起上。” 卓磬冷笑:“二对一,你小子也未必占得了上风。” “现在,是二对二。”马蹄扬起尘土,随着嘶鸣而至,月色勾勒出一马一人。 夏惊秋骑着马,挡住了徐卓二人的去路。 “你还算有点良心。”许一旬仰首挑眉。 二人长剑直指,卷起剑气,朝着卓磬与徐雯而去。许一旬的身形快如闪电,手中的剑如同灵蛇出洞,直扑卓磬。夏惊秋则是俯身挥剑,刺向徐雯下盘,霎时间,夜色中只剩下刀光与剑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四散而开。 徐雯与卓磬不敌许一旬的剑势。二人相顾一眼,卓磬从怀中掏出两颗弹丸扔在地上。 “雷火……”夏惊秋眼疾手快,扑倒许一旬,“小心雷火!” 四下瞬如昼光,火焰迸发,再能瞧清时,卓磬与徐雯已然没了踪影。 娄简轻得如一片羽毛,寻常男子足以单手抱起。夏惊秋把人放在马背上,靠在自己怀里:“许一旬,东城汇合。”说罢,他纵马朝着千目阁在城中的联络处而去。 * “金宝,去叫大夫!快点!”夏惊秋的指缝中渗出血迹来。怀里的人半眯着眼睛,被残存的意识反复从死亡的边缘拽回来。 金宝满脸惊恐:“我这便去。” 一路上,娄简吐了三次血。每次呕血,她都会被呛得喘不过气来。夏惊秋不敢把娄简放下,只能曲着腿靠在她身后。 他扯下一床被子,将娄简裹在里头,像是怕吓着她一般小声道:“阿简,你撑着,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夏惊秋的心跳跟着娄简浅薄的呼吸抽动着,一股无力感像棉花堵在他的胸口,他能感觉娄简在一点点消逝,就像夜幕降临前的夕阳。 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声音微弱,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娄简拽住了夏惊秋的衣裳,轻笑道:“我还……没找你,要钱呢……”
第二十四章 鬼门关 娄简昏昏沉沉地睡了几日,夏惊秋便在塌边守了几日。药一副副地喝,可娄简总是不见好,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没一会儿功夫又睡了过去。 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多半都说娄简只需静养,若要再问昏睡的缘由,大多数又说不清。 盛诗晚与夏念禾的伤势见好,也到了回程的日子。临走时,盛诗晚将夏惊秋引到一旁,面露难色道:“我知道你与娄先生交情匪浅,可,人心难测,你还是提防他些tຊ好。” 夏惊秋不解。 盛诗晚将那日在观音庙墙角后所听到的话,全然复述了一遍。 “娄先生救过我们,我本不该这么揣测他的。可他知道赤羽宗人身上有雕青,又会赤羽宗的身法……”盛诗晚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多谢殿下提醒。”夏惊秋撇了一眼盛诗晚手臂拱手道,“还没感谢殿下救命之恩。”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来日回京,必定登门道谢。”夏惊秋的语气淡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阿秋,我要回去了。”盛诗晚退了几步颔首道,“我知道你不愿娶我,可有一点盼你知晓。这么多年以来,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若是你心中真有别的女子,我也能接受。我会向父皇禀明,许你迎她为平妻,日后以姐妹相称,即便是同日过门也无妨。若你还想建功立业,我也可以等你,只要你偶尔能回头瞧我一眼便好。”盛诗晚目光盈盈,若秋水流转。 夏惊秋微愕,一朝公主竟能伏低至此,卑微到了尘埃里,委实叫人吃惊之余又有些心酸。 “殿下何苦这般执着于微臣……” “不必现在告诉我答案。”盛诗晚纤弱的指尖覆盖在夏惊秋的唇上,“下次见面,你再同我说。” 盛诗晚离去时,一步三回头。 顾朗华与仇海被擒,二人暂押州狱,待到京中派人来审。一州事务全然压到了夏惊秋身上,他索性将公案搬到了娄简屋里,白日里办公务,晚上便守着娄简。 “薛吉与乔倩杀人有因,又受人蛊惑。京中已经回了折子,同意从轻发落,流千里,去安州,但不必服役。路上有千目阁的弟兄沿途照料,想必不会叫他们受太多苦。等到了安州他们就能重新开始生活了。” 夏惊秋坐在娄简床边自言自语。他打湿了帕子拿起娄简的左手。虎口的伤结了痂,一道褐色的疤痕似要将手揽腰斩断。 “你怎么……还在睡。”夏惊秋眉间挤出了一个川字,“薛吉他们三日后便要启程,你不想再瞧薛吉一眼吗?” 二五跳上床头,趴在娄简肩头。 “你瞧,二五都瘦了。”夏惊秋见娄简还是没动静,便低下头去揉搓起帕子来。 “你……没给它吃肉?” 二五咕噜一声,猛地跃起踩在娄简身上,见她确实醒来了,便又窝到她脖颈里蹭蹭。 “娄简!”夏惊秋顾不得手里的帕子,和二五一样上前确认,“你醒了!”他察觉到自己兴奋过了头,收敛了情绪,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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