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几天功夫,你胳膊肘便向外拐了。”夏惊秋看出来些许端倪。 “阿旬的确长进了。” “那算什么!”许一旬翘起了尾巴,得意道,“我这身功夫可不是摆设。轻重拿捏的恰到好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睡了一觉呢。” 夏惊秋甩了他一个白眼:“德性。” “不像某些人啊,连脱身都难。” 夏惊秋走到娄简面前:“我觉得将竹塌吊起来杀人的法子不可行,一来,两个人躺在竹塌上的份量并不轻,想要拉动竹塌并不轻松;二来,即便是方应淮当时已经睡着了,被悬空吊起多半也会被惊醒。” “如果……被下迷药的方应淮呢?”娄简撑着下颚问,“方应淮被下药之后在榻上昏睡,凶手便是乘着这个时候布局杀人,待到行凶结束,柳怜南上塌安睡,自然是不知道身旁之人已死。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不对,当时屋中血腥味那么严重。柳怜南不可能闻不到,这对一个正常人来说也是极为容易被察觉的。” “想要损毁人的五识又不是难事。外伤或是药物都有可能。”娄简摊开双手示意着自己,“你看我便知道了。” “若是通过服用药食所致的话也不是不行!更何况……那人还给方应淮下了迷药。”许一旬道,“难不成,那人也是方夫人?” “差不离了。”娄简拿起火钳拨动着炭火。 “没道理,凭什么这般肯定?”夏惊秋质问道,“为什么不是方应淮的儿子?” 娄简嗤笑了一声:“柳怜南身居别院,敢问夏小郎君可会随意前往家中女眷住处?”娄简看向夏念禾,“若是白日里男子前往家中女眷住处也能说得过去tຊ,可迷药这东西发作的时间极为短暂,算算方应淮被下药的时候,应当入睡前不久,当时已经日落西山。男子随意出现在女眷住处,岂不惹人怀疑?” “那只有方夫人了!”夏念禾连连点头,“只要随便找个理由给方应淮送茶送点心,想来柳怜南也没有理由把主母拒之门外!”
第六十八章 仪表堂堂,人模狗样 “你若不信我说的,大可再去问问柳怜南。”娄简挑眉道,“另外……办差的官吏之所以没有发现竹塌上的猫腻也是蹊跷的一点。” “对对对!我剐蹭木漆的时候发现,那增补的漆料填得丝毫不差。根本就看不出曾被人修补过。”许一旬捶了一下额头道。 “夏少卿不如去查查制作这竹塌的人是谁?近期可有去过尚书府,与方夫人可曾相识?” “此事,本官自然会细查。” 娄简握着火钳的手颤了一下,她迅速地捂住右手,不想让人看出端倪来。可这一幕还是落在了夏惊秋的眼睛里。他似是欲言又止,晃动的脚尖收了半寸。 “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夏惊秋看着夏念禾道。 “那我明日再来找你……”夏念禾的视线始终黏在许一旬身上,“你和娄先生。” 许一旬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簪子:“这个忘记还你了。”二人眼神如断藕丝连,藏不住分毫。 夏惊秋清了清嗓子,接过许一旬手里的簪子,拽起夏念禾的手腕:“快回家。”夏念禾一步三回头,直至夏府的马车隐入烟雾之中,再也瞧不见。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娄简调侃道,“哎……年轻就是好啊。” 许一旬收回了视线,装起斯文来:“我只不过是和夏娘子聊的投缘,而且这次去尚书府查线索人家也帮了咱们不少。不,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哪回事?阿旬啊阿旬,我可什么也没说啊。”话毕,一旁的二五也跟着附和般叫了一声,“你这可是不打自招啊?” 许一旬麦色的肌肤里透出红来,像是熟透的猪肝,整个人手足无措,巴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好阿简,你能不打趣我了吗?我与那夏娘子不过是朋友,就像……我和你一般。” “不必告知于我……说来,尚书府此行最重要的一点你似是未曾提及。”娄简坏笑,“尚书府可有春禄之死的线索?” 许一旬的脸色顷刻间凝重起来,他从怀里取出一张被虫蛀咬得支离破碎的图纸,小心翼翼地放在娄简手里:“这事,我没告诉夏惊秋。” 娄简定睛打量,心悬起半截:“狼面纹……”她搓捻着摸过图纸的指尖,“这是……” “是铁屑,这张图纸应该是和铁器存放在一起的。” “在哪儿发现的?” “方应淮的书房。” “夏娘子可知道?”娄简蹙眉问。 “知道,我与她一同在府里找到了。”许一旬急忙补充道,“不过,夏娘子什么都不会说的。” 娄简狐疑。 “诶呀,你别问了。我知道这图样的事你不想让夏惊秋知道,我也信得过夏娘子,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不说,夏惊秋便不会知道的。” 娄简且安下半分心来:“记住,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夏娘子的确是正直的人,可她的性子也活泼,许是哪天便会说漏了嘴。更何况,眼下咱们是在京都,一举一动大约都是在千目阁眼皮子底下的。” 许一旬连连点头:“接下来,怎么办?” 娄简揉搓着眉心,指腹上不知何时贴上的稀碎的粉粒:“这一粒一粒的是什么?”娄简捻起纸问。 “这不是铁屑嘛。” “不对,你再仔细瞧瞧。”娄简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将指腹上的粉粒置于帕子之上。 “这是……沙子?”许一旬凑近瞧得仔细,“纸上怎么会有沙子?我记得尚书府内并未有修缮之处。整个府里我也大致打量了一遍,没瞧见用得上沙子的地方。这方尚书即便再不济,也是个读书人,平日里闲来无事要么吟诗作对,要么和柳怜南花前月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去粘上沙子的地方?” “如果这个细沙从一开始便在这纸上了呢?” “阿简,你又把我绕糊涂了。” 娄简从腰间抽出一块令牌来,塞入许一旬的掌心:“帮我办两件事。第一,去距离春禄家最近的邮驿,看看这些年是否有人给春禄送过信,一定要特别留意从凉州方向来的信。第二,去工部帮我查个人。” “谁?” “春禄的发小,邵南。”娄简握住了许一旬的臂膀,“记住,不要让千目阁的人发现。” * 马车行至大街,夏惊秋越想越不对劲。 夏念禾平日里遇到了新鲜事总爱抓着夏惊秋絮叨个没完,今日倒是出奇的安静,独自一人端坐在车内。 “夏念禾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啊。”夏念禾回答的爽快。说着,双眼撇到了一边,“我困了,你自己玩一会儿啊。”夏念禾佯装打了个哈欠。 夏惊秋双手抱于胸前:“你若是不肯老老实实交代,那我便让阿耶找媒婆去方家说亲。” “你什么时候学会恶心人了?”夏念禾瞪大了眼睛,揪起夏惊秋的耳朵,“臭小子,我是你小姑,你敢?” 夏惊秋吃痛,掰开夏念禾的手,捂着耳朵道:“妨碍查案,若是被阿耶知道,还不知道谁挨罚呢。” “你少给我扣高帽子,这和查案有什么关系?”夏念禾气红了脸。 夏惊秋幽幽凑上前,把人逼到一角:“也就是说,你的确有事瞒着我。” 夏念禾吃了秤砣铁了心,闭口不谈,一脚将夏惊秋踹了回去:“姑娘家的事,你少打听。” “好好好,你不说那我就去问那个鹤拓小子去。”说完,夏惊秋便作势要下车。 “你想做什么?屈打成招啊!”夏念禾拽住了夏惊秋的衣袖,怒目圆睁,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我警告你,你不许动他,不然我扒了你的皮做袄子!” 夏念禾自小便是这样,向来爱护短。夏家几代人才得了这么个姐儿,人人都欢喜娇惯才养成了这般性子。 “在你心里,你的侄儿就是个昏吏?” “从前或许不是,但眼下你和那些衣冠禽兽也没快什么差别了。”夏念禾一把将人拉回原位。 “你何出此言?”夏惊秋看了看自己的,问道。 “我的啾啾从来都不会拿捏我,即便是我错了,也会替我挨罚。哪里像你啊夏惊秋,夏少卿……”夏念禾狠狠地戳着夏惊秋的肩头,“仪,表,堂,堂,人,模,狗,样!”
第六十九章 变化 “从前你再顽劣,心性总是好的。嫉恶如仇,行侠仗义。你再瞧瞧你如今的模样,恩将仇报,黑白不分。” “我是哪儿招你惹你了,你寻着这么多的话来损我?” “别狡辩。许一旬都同我说了,你趁着娄先生腿脚不便,故意不带她查案。我瞧你满脑子都功劳官位,半分没有从前的模样了。” “许一旬这小子……”夏惊秋啧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知道什么。你侄儿我啊,还是原来的夏惊秋。” “我心如明镜,不用你说。以前有着新鲜事总想着我。这次回来,你可记得同我好好说过几次话?”夏念禾嘟囔着,“一开口便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夏惊秋扬起嘴角,安慰道:“好好好,我错了,侄儿错了。改明儿我叫银花和府里的小厮去跑个腿,给你买些好吃的蜜饯,再买些当季时鲜的衣裳给小姑赔罪可好。”他眉眼含笑,像是哄孩子一般。 夏念禾嘟囔的话语渐渐咽了下去,她脸色微僵,看着夏惊秋的脸愣愣地出神。 “怎么了?”夏惊秋嘲笑,“一点新鲜玩意儿就叫你惊得说不上话来了。”他扬起车帘朝着外头打量了几眼,视线收回时,夏念禾还用着方才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夏惊秋屋里虽有小厮仆婢十余人,可除了金宝与银花他从不随意差遣。 “你……你怎么了?”夏惊秋伸出手在夏念禾面前晃了几下。 “你想起来了……”夏念禾看着夏惊秋逐渐隐去的笑意,确定道,“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夏惊秋犹豫了片刻,没有否认,也没有应答。 “除了金宝和银花,我从未见你差遣过旁人办差。” “金宝这不是去庄子上办差了嘛,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夏惊秋笑了笑。 “不,你撒谎!” 夏惊秋身边的仆婢与小厮大多都是姜赤华亲自挑选的,为的便是随时看管他这只泥猴子。夏惊秋从小便知道如何防着他们,因此除了金宝和银花,他信不过旁人。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是,也不是。”夏惊秋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只想起了一些关于金宝身故时的事。”他顿了顿,隐tຊ隐攥着拳头。 “何时的事?” “几日前。你与许一旬串通好了被拐那日,许一旬便同我说一同游历的事情。我记不全,只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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