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拿出来,看了一眼,上头写着两个生辰八字,满脸疑惑。 荀允和隐隐约约瞧见熟悉的字眼,脸色一变,“拿过来。”嗓音明显紧了几分。 刘福连忙递过去。 荀允和目光落在那行娟秀的小楷时,瞳仁猛缩,修长的身躯立即便定住了。 这是晴娘的字迹! 怎么会? 犀利的锋芒在眼底一闪而逝,荀允和二话不说从胸口掏出那枚扇贝,从里面抖落出一张褪色的符箓来,两厢一对照,即便字迹有所不同,可明显是一个人的手笔。 再闻一闻墨香,是近日书写。 汗从额头密密麻麻冒出,荀允和捏着两张纸条,抑制不住浑身颤抖。 有个希冀的念头猛地敲打心房,他却不敢深想。 会不会是有人模仿她的字迹? 不,不会,朝中无人知晓晴娘的存在,除非……除非她没有死。 一股极致的喜悦窜上心头,荀允和深深吸着气,双臂往桌案一撑。 郑阁老见状满脸骇然,他与荀允和相识多年,还是有一回见他如此失态, “述之,发生什么事了?” 荀允和极力压制住翻涌的情绪,慢慢将两张符箓握在掌心,那一贯镇定从容的双眸此刻仿佛被秋水浸染,晃着一眶水光,他抬眸望了郑阁老许久,方克制着一字一句道, “陛下约了我今夜商议改制一事,我恐不能去了,辛苦你替我与陛下告罪,我要出宫一趟。” 旋即,荀允和顾不上换官服,大步跨出门槛。 什么事能让一向废寝忘食的荀允和不顾皇帝传召出宫。 郑阁老实在好奇极了,追在他身后哎了好几声,“喂,你去哪!你干什么去,我怎么回陛下的话!” 涌动的衣摆被霞光映得刺目,荀允和脑海被千万个念头充滞,顾不上答他。 甚至不敢去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盼望她当真活着。 刘福这边迅速跟上他,中途见他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情绪千变万化,十分纳罕,也不敢多问,只一路伴着他到了午门, “老爷,咱们去哪?” 荀允和只顾着闷头往前冲,却不知去何处寻晴娘,停下来张望,四周皆是深长的宫墙,浩瀚的晚风拂过来,他似被束在宫墙下的一只困兽,寻不到出路,片刻茫然后,他脑海飞快运转,喘着气看向手中的符箓,问道,“今日城中可有哪个寺院有热闹瞧?” 刘福稍一思忖,“城外青山寺,听闻明远大师在今日摆坛看相,城中不少官眷均去凑热闹了。” 荀允和望了一眼天边的晚霞,绚烂的霞光在他儒雅的面容交织,他眼底克制着几分悸动。 晴娘若真活着,是不是意味着囡囡也活着……不,他不敢想,那截套着银镯的胳膊闪现在眼前,荀允和深深闭上眼,逼着自己压下眼眶的酸痛,随后转身上马,往城外疾驰而去。 裴沐珩刚迈出午门,便见一道绯红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咦,那不是荀阁老吗?”身侧黄维纳闷问,“出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今日是徐云栖的大日子,裴沐珩无心他顾,“已经耽搁了些时辰,恐夫人久侯,咱们快些去。” 刚走至城楼下,身后传来一阵急呼, “郡王留步,郡王留步。” 是都察院一名属官的声音。 裴沐珩赶忙回身,立定扬声问,“什么事?” 那属官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他跟前, “回郡王,一刻钟前,有人在正阳门外敲登闻鼓,状告当朝首辅宠妾灭妻,纵容妾室杀妻上位!” “什么?” 黄维嗓音一时拔到老高,“怎么可能?荀阁老府上侍妾都没有,哪来的宠妾灭妻!” 裴沐珩脸色也难看得紧。 这个时候当众攻讦荀允和的只有可能是秦王。 “状书何在?” “施阁老不在,是副都御史拿着状子,等着您回去拿主意呢!” 裴沐珩飞快折回都察院,从副都御史手中接过状子,不及细看言简意赅吩咐,“先将此事弹压下去,我这就去面圣!” 秦王这显然是狗急跳墙了。 也不想一想,这个时候攻击新上任的内阁首辅,无益于拔龙须。 果不其然,裴沐珩将状子递上去时,皇帝气得抓起一枚砚台往地上一砸。 “混账东西!” “来人,宣秦王,朕倒是要问一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裴沐珩只将状子递上去,不曾提秦王半字,可皇帝显然深谙朝局,与他一般认定此事是秦王所为,可怜秦王正要入宫给燕贵妃请安,半路被小太监截来奉天殿,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清矍的皇帝气势汹汹绕过御案,对着他就是一脚踢过去。 “你好大的胆子,荀允和你也敢动!” 秦王猝不及防被擂了一脚,疼得他险些呕血。 皇帝还要踢第二脚,裴沐珩赶忙扑跪在地,抱住了他的腿, “皇祖父息怒,勿要伤了龙体!” 秦王被面前的架势吓呆,莫非当初谋算太子的事泄露了? “父皇,儿子不知犯了什么事,劳动您大发雷霆,儿子有什么错您惩罚便是,可千万别伤了您的身子。”秦王顾不上胸口疼,跪在地上慌张大哭。 皇帝这才勉强压下火气,扶着腰恶狠狠瞪着秦王。 “你是瞧着荀允和剪除了你在吏部的羽翼,便看他不顺眼,非要折腾这些把戏来对付他是吗?朕告诉你,吏部是朕的吏部,是朝廷和百姓的吏部,谁也动不得,你以为这是在败坏他的名声,不是,你是打朕的脸!” “满朝皆知荀允和不纳妾,他哪来的妾纵!” 秦王满头雾水。 刘希文战战兢兢捧着那纸状书递给秦王, “王爷,您细细瞧一眼。” 秦王一目十行看过,悬的心放下,与此同时一股憋愤涌上心头, “爹,这不是儿子所为!”他迅速挪着膝盖往前,振振有词辩道,“父皇,儿子以项上人头担保,儿子没有算计荀允和,儿子深知他是父皇辛苦提拔上来的肱骨,眼下刚是用得着他的时候,儿子再蠢,也不敢与父皇您为对!” 皇帝见他这话说得在理,慢慢冷静下来。 秦王在朝中纵横多年,也不至于这点脑子都没有。 不过皇帝也没松口,“是不是你,朕一查便知,你先回府待诏!” 秦王捂着胸口委委屈屈出了门。 待他离开,皇帝这才回到御案后坐着,方才大动肝火,牵得头额隐隐作疼,皇帝按着眉心看着裴沐珩,“你照管都察院,你说,怎么办?” 裴沐珩道,“为今之计,只得寻到荀大人与荀夫人,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皱着眉,“荀允和何在?” 司礼监掌印刘希文立即答道,“郑阁老正在廊外侯旨,说是方才荀大人有急事出宫去了,城门校尉遣人回禀,说是荀大人去了青山寺。” 皇帝闻言眯了眯眼,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与预想的不一样。 思忖片刻,皇帝正色下旨,“珩儿,你亲自去一趟青山寺。” 裴沐珩拱手道,“依大晋律法,三品以上官员涉案,需三司抽调人手协查,孙儿可代表都察院,皇祖父还需从刑部与大理寺抽调一人随行。” 皇帝光想一想,脑门发炸,将三司几位堂官在脑海过了一遍,斟酌道,“刑部尚书萧御,大理寺少卿刘越,你带着他们俩立即赶赴青山寺,弄明白是什么人在妖言惑众,尽快还荀卿一个清白。” 刘越是新上任的干吏,脑子清晰会办事。 萧御与荀允和有旧,裴沐珩又是荀允和的学生,皇帝摆明了偏袒荀允和。 刘希文立即写下手书,交给皇帝盖戳,随后裴沐珩携着这道手书,召集其余人火速出宫。
第37章 彤霞已退,天色沉下来,荀允和一路马不停蹄赶到青山寺山脚下,往上再无路,得弃马步行,抬眸望去,林间树枝摇曳如同暗夜的鬼魅,心里也由着坠了石头般,七上八下。 路上便在思索,若晴娘当真在此,他又该去何处寻她,偏生在这时,一个纤弱的少年跌跌撞撞从石阶奔下来,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山脚的人,扬声急唤, “是爹爹吗?” 荀允和一愣,儿子不该在国子监吗,怎么来了这里,荀允和敏锐意识到不对,抬步迎上去,沉声道,“你怎么在这?” 荀念樨勉强立住身,一面朝父亲行礼一面回,“娘让儿子来接您去法场。” 今日午后,荀念樨正在学堂午歇,忽然门房送来消息,说是他母亲在青山寺病倒了,让他来接,于是荀念樨慌慌忙忙往青山寺赶,还没找到母亲在哪,一嬷嬷过来告诉他,说是母亲给嫡母章氏在东南法场做了场法事,母亲身子不适不便主持,让他下山来接父亲。 嫡母的事外头人不晓得,是以荀念樨深信不疑,便下了山来。 荀允和寒眸一眯,他刚疑惑去哪寻晴娘,便有人遣儿子过来指路,隐隐感觉有一张大网朝他扑来,荀允和却没有丝毫退意,只要晴娘和囡囡活着,什么后果他都能接受,“带路。” 越往上奔,前方的光团更亮了,模模糊糊看到人影在林间穿梭,在高台欢唱,行至山门下,又迅速跃上大雄宝殿前方的宽台,这才往东南方向的法场行去。 本该符火缭绕的法场黑漆漆的,静若无人,周遭萦绕一股刺鼻的符油气息,荀允和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从那间小门跨进去,绕过一片花丛,却惊奇地发现里面杵着一堆人。 为首的便是熙王府三公子裴沐珩,刑部尚书萧御,以及新任大理少卿刘越,荀允和既然猜到有人在设局对付他,对着裴沐珩一行的出现就没有太意外。 方才裴沐珩一行至城门口时,撞上住持身边的小沙尼来报案,只道有官宦夫人在寺院行凶,有人指路,他们更精准地寻到事发之地,从山间纵马抄了近路来,故而比荀允和来得更快。 不过也就快了那么几十个弹指功夫。 裴沐珩朝荀允和无声作了一揖,荀允和拱袖回了个礼,这时侧面的往生阁厅内传来一道嘶声裂肺的哭声。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想怎么样?” 荀允和听出这是叶氏的声音,蓦地回头,与此同时,身后的荀念樨也被侍卫捂住了嘴。 只见法场后方矗立一座三层高的阁楼,晕黄的光芒透过纱窗从屋内洒落出来,两道黑影投递在窗牖上,一女子躬身立着似在责问,另一人跪在地上做苦苦哀求状,正是叶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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