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璨并不答,只是对着揽月挑眉一笑,“这是作甚,终于想要给本王暖床了?” 揽月将被子丢在周璨床尾的贵妃榻上,冷冷瞥他,“瞧您今儿都成什么样了,奴婢今晚守着您,要是有什么事奴婢也能及时顾管到。” 方知意给周璨医治时,揽月在外头找林晏。她从小跟着周璨,自然知道周璨心中所想,是以即便担忧周璨安危,仍是强耐着不回府,直至找到林晏。周璨明白她是懊恼先前未能在房中伺候,想是方知意也嘱咐了她,便招招手,“给本王按按吧,腰沉得厉害。” 揽月面色稍霁,走过去扶着周璨侧躺下,给他按揉后腰,她不敢太使劲,便把周璨按得昏昏欲睡。揽月瞧着周璨低着眼帘,单手虚虚搭在腹上,不禁问道:“王爷,等到小世子出生,林小少爷那该如何……” “你可别给本王出难题了。”周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隆起的小腹,懒懒回道。与叶韶的这桩事已经让林晏闹了这么一场,若是肚子里这个小的还让林晏知道了,那可不得翻天了。 他失了不少血,正虚得很,敷衍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是许了林晏这王府不会有主母,可没说他不会有儿子啊。 沉沉闭了眼,周璨才在心里暗叹一声,说到让真正自己没脾气的,该是这林晏才对吧。
第十三章 祸起 这多事的初一一过,景纯王府好似便又回到了平日的景象,几日后林晏回资善堂,周璨上朝,两人又是一道去一道回。只不过林晏除了每日早课外,还多了样东西要学——周璨给他找的刀术师父入了府。 教林晏刀的冯齐本为叶铮鸣旧部,他与叶铮鸣少时便一块出生入死,深得叶铮鸣器重。叶家历代使剑者多,而冯齐是个擅长耍双刀的,祖上凉州冯氏双刀赫赫有名。叶韶爱刀,除了叶铮鸣,冯齐算得上叶韶最大的老师。 冯齐是个地道的西北汉子,人狠话少不服管,只对着叶铮鸣忠心耿耿。如今叶家两位将军殒身西境,刘封代为西境主将,他能心服口服吗?必然是不能的。这不前几日因忤逆军令被刘封参了一道,贬官回京,成了个巡守皇城的卫将军。周璨一邀,连个请字都未说全,这人便爽快担下这师父的头衔。 林晏从前在叶府见过冯齐多次,高大魁梧,红面浓须,许多年都是同一副威风凛凛凶神恶煞的模样。如今再一见几乎都要认不不出来。冯齐瘦了许多,他未到五十,胡子鬓角却都花白了,脸上沟壑极深。眼神变得是最多的,戍守西境的将士一辈子只有黄沙铁甲,眼睛锋利如同擦亮的刀剑,而冯齐的眼神依旧锋利,只是不再明亮了,暗沉沉的,掺了许多东西。挚友故去的忧思比西境的风沙更催人老。 林晏磕头拜师的时候,冯齐看了他许久,只是些许笨拙笑道:“小少爷,你可得快些长大,叶家还指望你呢。” 林晏不像叶韶天生是习武的好苗,只有以勤补拙。从马步练气,到抱刀卧刀缠头刀,他从最基本的一样样学起,往往能耗上一个下午,连冯齐都对他意志之坚定啧啧称赞。 林晏爱刀吗?他也说不上来喜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应该继承小舅舅的衣钵,斩穹不该在他手里生了锈。其实心底下,他隐隐希望自己能多像小舅舅一些,至于为何…… 林晏练刀时,周璨偶尔会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嗑着瓜子瞧着他。景纯王裹着狐白裘,没受伤的那只脚勾着那价值连城的紫檀白玉手杖微微晃悠,一只手藏在身前的手炉后头,一只手捏着零嘴吃食,目光玩味。 冯齐的笑声震天响,周璨懒洋洋勾着嘴角,冬日里阳光色浅如水。林晏转身瞧这景象,往往便也觉得练刀是件趣事,仿佛重回叶家大院中,冯齐与他小舅舅过招,他和周璨便在一旁看着,周璨瓜子嗑得咔咔响,偶尔善心大发地剥几颗塞进自己嘴里。 初一那事过后,林晏总恨不得一夜长大,而这时候,又觉岁月静长,细水长流才好。 岁事告成,八腊报勤。 转眼到了腊八,王府里后院早早便杀牲祭祀,捻豆煮粥。 冯齐今日也没来教课,皇城东门布棚施粥,他便去调度了。 林晏从资善堂下学径直去了叶府,毕竟家中祀神不可无主。老管家见到林晏很是欣喜,直说小少爷长高长壮了。叶府仍旧是那个叶府,连被叶韶砍花过的那棵半死老松都还在,可林晏看着却处处都眼生了。 他先去祖宗堂给叶铮鸣和叶韶上了香,又被老管家带着一一主持了敬神礼。往常他只要跟在叶韶后头,叶铮鸣说一句他跟一句便可,如今他成了主人,句句生疏,林晏却没了当初守灵出殡时的沉哀又故作坚强。他只是从容伏拜,心中默想,总有一日,他再度归来时,定胸有鸿鹄,肩能抗负,毋须叶家蔽我,而是我荫叶家。 林晏在叶府用过午膳,又跟着老管家巡视了叶府施粥的摊子,未时才回了景纯王府。一问揽月,才知道周璨代皇帝主持施粥,在东安门口吹了半天的朔风,回来就嚷嚷着头疼睡下了。 林晏一听周璨午膳也没用,便带了腊八粥去周璨院子。这叶府做腊八粥的老厨娘手艺了得,放的黄晶冰糖,小火慢熬上大半日,每一粒米都煮得软糯香甜。周璨常在叶府过腊八,他嘴刁,不喜里头的各类豆子,老厨娘便给他换了碎马蹄和栗仁,再撒上点儿花生粒,每年周璨都要喝上两碗。这回林晏特地也给他带了一份,一路用暖碗保着温。 进了院门,却瞧见景纯王人好好的坐在梅下,兜着初一薅狗毛。一旁小炉上煮着茶,林晏过去时水正响,周璨眼睛微弯,朝他笑道:“猜着你就该回来了,来,陪本王下几局。”他跟前的小方桌上,黑白子已经布好。 初一从街头的流浪小土狗摇身一变,成了景纯王府的爱宠,被喂得胖了一大圈,毛都油光水滑的。周璨手垫在初一肚皮下头,分明在用它来取暖,这傻狗平日里最亲林晏,一见到就扑腿吐舌要抱抱,这会乖乖窝在周璨怀里,只用一只眼睛瞟了林晏一眼聊表欢迎。 林晏接过揽月泡好递上来的茶盏,“你不是病了吗?” 周璨打了个呵欠,“被风吹得头疼,睡一觉就好多了。” “不用午膳啊,怎还等着我下棋?” 揽月便在后头凉凉道:“就是说呢。” “你俩什么时候一唱一和的了?”周璨按着太阳*揉了揉,“跟俩老妈子似的……” 林晏也不还嘴,朝墨梅招招手,自己先执了黑子走了一步。 “哟呵,安儿真是本王的贴心小棉袄。” 这会连往外取粥擦勺的墨梅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捏着棋子的林晏低着头,耳朵微热,差点儿把那玉石黑子给捏碎了去。 周璨这人可讨厌得很,对他好他还得嘴上占你便宜。林晏就知道给周璨送粥免不了被调笑,一路故作淡然想要装作平常地把这心意给送出去,没成想还是给周璨说臊了脸。 周璨搅着粥,另一只手执子,与他下了几着。 初一下巴搁在桌上,垂涎三尺地盯着他跟前那碗粥。周璨每次便将勺子送到它嘴边然后忽地转向往上,将勺子含进自己嘴里。初一最终受不了这种折磨,呜呜叫着从他腿上跳下来,蹭着林晏的小腿叫屈。 得是多无聊的人啊,连狗都要欺负。 “再过些日子便是除夕了,可有什么想要,何处想去的?” 周璨头顶的磬口蜡梅已经开了,嫩黄的花瓣,绛紫的蕊心,煞是好看。周璨伸出手来落子,那花影便落了一朵在他虎口,花瓣细细描在他白皙指头上,好似那手都是带着馥郁香气的。 “……嗯?”林晏分了神,小声道:“我……我未想好。” “不急,沈冯两位先生都在本王跟前夸你用功呢,本王是得好好奖赏咱林小少爷。”周璨说着,将手伸了过来,越过棋盘,却是抓住了林晏的手腕,“本王瞧瞧伤。” 林晏只见那朵花影从周璨的虎口滑到手背,又落在了袍袖上,回过神,手已被周璨拉了过去。 周璨将他掌心掰开,低头瞧了眼他掌中的结痂,“都好了嘛。” 林晏毕竟还是个孩子,手里头皮嫩,握刀久了往往被磨破皮出血,如今等结的痂落了,怕是就要起茧了。 “男孩子嘛,掌心就得粗糙点儿,能担事。”周璨拍拍他手心,笑道。 林晏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景纯王白白净净的手掌心,默默将手缩了回来。 他方才触得周璨掌中寒凉,便皱眉问道:“方先生呢?” “你还惦记他啊?”周璨挑眉与他玩笑,“在持恩寺敲木鱼呢,那儿施的粥最红火,你要不也去讨一碗结结佛缘?” 这佛成道日,南边持恩寺照例有浴佛会,凌晨起便请佛沐浴,赞唱拜愿,往往要诵经到深夜。这不,方知意昨夜便去寺里,自请诵经去了。 林晏刚想说话,便听见当啷一声,周璨手里的勺子落进碗里,又从里头翻了出来碎在了地上。初一被吓得汪了一声。 “王爷!”揽月捏了帕子去擦周璨袖子上溅上的粥。 “你没事吧?”林晏蹙眉站了起来。 “手抖。”周璨笑着摆摆手,“眼看又要老一岁,不中用啦……”他没说完,按住额角轻轻“嘶”了一声。 “王爷。”揽月脸阴了下来,握住周璨的手腕,“日头朝西了,再坐下去就要着凉了,奴婢扶您回房吧。” 周璨反手抓住她,神色如常,只是淡淡一笑,“行,”他对着林晏道,“安儿,将这局面记下,我们明儿再下。” 林晏盯着他深深皱起眉头。周璨自己瞧不见,才几句话的工夫,他的脸就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找不见了。 揽月搀着周璨站了起来,林晏抢上几步,将手杖递入周璨手中。周璨似乎是全靠了这手杖才站稳,揽月朝林晏看了一眼,生硬道:“小少爷请先回吧。” 林晏不应,只是看向周璨。周璨半压着眼帘,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两片唇惨白。林晏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惊慌,转身就走:“我去传大夫。” “安儿……”周璨低低唤他,“回你房里去。” “你怎么还讳疾忌医啊?”林晏不服了,周璨这又闹的哪一出? “带你小少爷回房,没有本王传唤不能入院。”这一句是对着墨梅讲的,墨梅愣了愣,连忙扯住林晏。果不其然,揽月将手放到嘴边打了个哨,守院的侍卫便鱼贯而入。 林晏不明所以地被带出了院门,一头雾水,又气又急。 刚走出花园,便看见秦进神色匆匆经过。 “秦管家,可是给王爷请医?” “小少爷,奴才奉王爷之命去持恩寺接方先生。” 这持恩寺在南边长华山中,来回也得两个时辰,周璨为何要舍近求远?还是他有什么隐疾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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