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虽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身姿却非常窈窕, 肌肤更是白腻光滑,一看就是娇养在深宅大院的贵妇人。 邢管事对左右守夜站岗的人急声道:“快带我们去见老夫人!有人命关天的大事!” 顾府的人对邢管事很熟悉, 见他说出如此严重的话, 倒也不敢耽误,忙去禀告管家。 管家到了以后,便要领着他二人一同去找顾老夫人。 然而邢管事却拒绝了,“你带夫人去即可, 我回去等候, 两个时辰后再来接夫人。” 说完, 便坐上马车离开。 兰夫人于是只好独自跟着管家来后院找顾老夫人。 管家去和邢管事会面前就已经派人通知顾老夫人,因此兰夫人到的时候, 顾老夫人已经从床上起来, 穿好衣服等候。 顾老夫人是一个满头银丝, 华服端庄的贵妇,兰夫人来见她时,已经把帷帽摘下。 摘下帽子后的兰夫人唇红齿白,眉目间隐隐透着一股子媚态,遗憾的是虽然一身的皮肉调养的极好, 红润光泽,可五官实在差强人意, 姿色顶天了也只中等堪堪往上稍许。 不过倘若仔细对比她与顾老夫人的面容,能很明显地发现,她长的与顾老夫人足足有五六分相似。 “干娘。”兰夫人进到里屋,对盘腿坐在榻上,捻着佛珠闭目养神的顾老夫人轻轻唤了一声。 顾老夫人打开眼睛,看着兰夫人的一瞬间便露出笑意,对她招手道:“兰儿来了,快过来,到干娘这来。” 兰夫人笑着应了一声向顾老夫人走去。 顾老夫人将她拉到自己侧边坐下,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才叹息道:“你瘦了。” 兰夫人笑着窝进顾老夫人怀里,“也就是干娘总说我瘦,我家老爷可是巴不得我的腰肢再细些,舞跳得再轻快些。” 顾老夫人板起一张脸,哼道:“他哪是心疼你,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都是为了他自个的享受!唉,我长了这么些岁数,这些男人们的心思没一个逃得过我的眼睛,他呀,这是眼瞅着心尖尖上的人看不见摸不着,所以要你来扮演她,解一解他的相思情。” 兰夫人闻言低着下头,默默无言。 顾老夫人话一出口便知说错了话,忙缓和了语气,一脸懊悔道:“呸!瞧我这张嘴,越老反而越不会说话!该打,该打…”说着,巴掌就要往自己嘴巴上扇去。 兰夫人大惊,忙拉住她的手,“干娘你这是做什么!女儿是小辈,为娘的说几句便说,做女儿的如何能生娘的气。” 顾老夫人欣慰一笑,反握住兰夫人的手,叹息说道:“到底还是你贴心,不比你那个混兄长,总是闯祸让我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得安生。” 兰夫人微有迟疑,却还是悄声道:“说起来,老爷今晚让我连夜过来,正是为了兄长的事。” 顾老夫人皱着眉,不解地看向兰夫人,“你兄长的事不是解决了么?说好找一个替身,在行刑时将你兄长换下来。等宁世子离开颐州城,风头过了,再叫你兄长出来改头换面出来活动,这,这原先不都说得好好的吗?” 话说到后面,顾老夫人的语气愈发急切起来。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吃的盐比兰夫人食的饭都多,自然很快嗅出兰夫人话里的不寻常,意识到事情出现变故,难免慌张起来。 兰夫人见老太太急了,怕她一大把年纪急出个好歹来,忙放软了语气,好声说道:“干娘,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这事其实不怪老爷,本来老爷一心在准备为兄长脱罪一事,他连替身都准备好了,就养在府上。可坏就坏在今晚上在鸣翠楼参加的饭宴,你也知道干娘,给兄长换替身一事定是绕不开谢大人的,可今儿不知怎的,谢大人对我家老爷十分冷淡,像是刻意与我家老爷避嫌似的,所以……” 兰夫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顾老夫人此刻已经没了方才的慌张,她很快便镇静下来。 年纪虽然一大把,思维倒很灵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兰夫人话里的弦外之音。 只见顾老夫人浑浊的双眼逐渐幽深,点点头,缓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们官场上的人彼此之间打交道,向来是一叶而知天下秋,一点点小苗头就能看出对方的意图。”说着,叹了口气,“谢覃这是……有了异心呐。” 兰夫人见顾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悄悄松了口气。 平心而论,她心里其实是向着洛之槿的。 兰夫人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道理,并且深刻认识到以后洛之槿就是她后半生唯一的依靠。 顾慧娘这个正室夫人早已经是个摆设,洛之槿膝下又无男丁。 她若是肚子争气,以后这偌大的家业就是她们娘俩儿的,好日子好在后头呢! 想到这层,兰夫人心里更是美滋滋的,只是放着顾老夫人的面不好表现出来。 又知顾老夫人人老成精,十分的精明,怕自己掩饰的不够好,被她看出心里的盘算,于是刻意低头垂眸,声音压得低低的,尽量作出一副失落的模样。 “干娘,兄长这般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十分伤心。倘若宁世子没来颐州城督斩尚且有一线生机,可谁知老天爷这般不开眼,偏要置兄长于死地,唉,想起兄长平时对兰儿点点滴滴的疼爱,兰儿便心痛的不行。” 说着,竟然用帕子捂着脸,抽抽搭搭哭起来。 说一点不对顾怀贺的死感到伤心那是假的,毕竟顾怀贺虽然不做人,专门祸害别人家的黄花闺女,可却对自家的黄花闺女——这个名义上的干妹妹疼爱有加。 究其原因嘛,自然是顾怀贺年近四旬,姬妾无数,膝下却无一儿半女。 兰夫人与顾怀贺年龄差了十多岁,兰夫人才记事便被顾老夫人认作干女儿养在膝下。 于是乎顾怀贺便将兰夫人当作半个女儿一般对待,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明面上比顾老夫人还要疼爱她。 可谁知女儿外向,兰夫人未出嫁前与顾怀贺兄妹情深,嫁给洛之槿后,便一心一意将亲亲老公放在第一位,事事以他为先,就连顾老夫人都要往后靠,更别提他这个干哥哥。
第48章 颐州篇㈩ 尤其兰夫人嫁到洛府的这些年, 深受洛之槿的影响,思想境界提升不少,逐渐也反感死顾怀贺的为人处世。 因此对顾怀贺远不如以往亲昵, 甚至心里偷偷埋怨他做事太脏,让她屡屡因为有这么个兄长在洛之槿面前抬不起头来。 是的,洛之槿虽然处处照应顾怀贺,那只不过是因为念在故人的情分上。 他本人的道德水准还是蛮高的。 否则在这种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 早就紧锣密鼓追生儿子继承家业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巴巴儿的想着拿出一半家产给女儿做嫁妆。 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洛之槿竟然是个痴情种, 为了这位“故人”,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原则,忍着发自内心的反胃与嫌恶,为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渣滓犯下的种种丧心病狂的事背书。 不过, 做归做, 却并不妨碍洛之槿私底下鄙视顾怀贺。 兰夫人与洛之槿朝夕相处多年, 自然明白洛之槿对顾怀贺究竟有多看不上,因此为了不妨碍自己在洛之槿心里的分量, 主动且坚决的与顾怀贺划清界限。 她这么懂事, 洛之槿自然十分满意。 想当初他因为顾家是顾怀贺这么个人当家, 很不愿与顾家,尤其顾怀贺扯上太多干系。 除了不得已的时候,偶尔照应几下顾怀贺,平时能离多远离多远。 就好像生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污坏自己高洁的声名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话说到这, 顾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在心里叹气, 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儿子,马上便要与她天人永隔。 谢府这头,顾子阶三言两语便又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顾老夫人牵扯进来。 宁如风都听糊涂了,“好端端的,如何又与顾老夫人扯上干系?” 想当初他刚到颐州城的时候,立刻下令抄了顾怀贺的家。 顾家家大业大,自然不可能一下子抄完。 况且宁如风念及顾家在颐州根基颇深,颐州城又自古是边境要池,怕抄得太狠引起当地其他豪族生出逆反心理。 因此手下留有情地,借口顾老夫人年事已高,留下三分之一的家业给她养老。 至于顾老夫人本人也很识时务,亲自向宁如风请罪,说自己教子无方,才酿成如今的大错,让宁如风秉公处理,要杀要剐,她老婆子双手赞成。 虽然都晓得这老太太说的是场面话,但毕竟她够识时务,愿意说这些场面话。 既然她主动给宁如风场面,那宁如风自然也会还她体面。 对她甚是礼遇,夸奖她女中豪杰,是大义灭亲的典范,甚至还打嘴炮说进京后要向陛下给她请个“明义夫人”的称号。 总之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个老人精,一个小人精,彼此推拉太极玩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炉火纯青。 对这样一位识时务、不给自己添麻烦的老太太,宁如风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偶尔也会悄悄犯嘀咕,觉得这老太太未免太冷血,为了自保连亲儿子都舍得推出来,但总体还是挺敬佩她的杀伐果断的。 可如今听顾子阶一席话,他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忽然,宁如风脑中灵光一闪,目光倏地转向一旁的谢覃,凌厉的眼神紧锁住他,厉声道:“谢大人,你可有什么要说?” 谢覃此刻心都凉了半截。 虽然早就做好被揭穿的准备,可事到临头,多多少少有些发怵。 但好在早有准备。 谢覃偷瞄了一眼窗户纸上倒印出的一条条人影,咽了咽口水,定了定心神,才正色沉声说:“回禀殿下,卑职的确受洛之槿所托,对顾怀贺多有庇护。卑职自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一心一意为百姓做事。” “颐州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的,许多事需要自己地方官见机行事才干得下去。洛家来历不凡,富可敌国,又与颐州第一大族顾家是姻亲,这两家联合……” 谢覃摇头苦笑。 “卑职这个小小的芝麻官又能如何呢?凡是被顾怀贺祸害的女子,卑职虽不能为她们讨回公道,可也尽量为她们的家人争取到了最大的赔偿金,这笔钱,足够她们全家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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