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妹妹,柳妹妹?” 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柳商枝抬头一看,是肃昭仪。请安的位置是按照位分由高到低的顺序坐的,如今宫里人少,她便同肃昭仪坐在一处。 肃昭仪同她并不熟识,这会叫她,也是因为殿中除了她皆都已经起身落座了。 柳商枝抬头,便见前头几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包括坐于高座之上面无表情的帝王。 柳商枝僵了一瞬,颇为尴尬地起身福了一礼。她活了这么些年就没有如此失礼的时候,脸颊都有些泛红。 “柳妹妹真是知礼数啊。当年柳妹妹可是名满京城,是所有名门贵女的典范。如今竟在皇上面前如此失礼,可见传闻必是掺了水分的。”淑妃捏着把比方才不知娇媚了多少的腔调开口,听得柔修仪当即翻了个白眼,以帕掩唇,生怕自己吐出来。 本是她理亏,柳商枝也未反驳,正欲告罪时,从上座换到侧位坐的皇后憨厚地笑了两声,打圆场道:“柳妹妹想必是昨夜侍寝累着了,一时没有回过神,不若先入座吧。” 皇后一面说,一面去看皇帝的脸色。她也是说得战战兢兢,可又怕不说,这两个人当着皇上的面像刚才那样杠起来,岂不是她这个皇后失职,管不好后妃。 见皇帝听了她说的话后神色未变,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挥了挥手让柳商枝坐下。 柳商枝心头微动,向皇后行了一礼:“多谢皇后娘娘。” 殿内安静一瞬,祁重连不发话,众人都不敢贸然开口,皆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有方才使坏失败的淑妃忿忿瞪着柳商枝,满脸不悦。 见气氛沉默,皇后主动开口道:“不知皇上今日过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闻言,祁重连转了转眸子,凉凉目光落于皇后身上,似带审视。 皇后被他看得身子发紧,不住反思着这些日子可有做错什么事惹皇上不悦,差点就要跪地请罪。 幸而祁重连看了一眼后,又将目光收了回去,启唇道:“是为殿选之事。” 按理说,新帝上位,是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再行选秀。不过祁重连的皇位是先帝病故后他自己夺来的。他对此也毫不避讳,登基那日就下令全国禁止任何人为先帝和先太子服丧,违令者当以叛国罪论处,这三年守孝期自然也不必有了。 新帝并不是什么好女色的人,登基以来只召过两个新妃。之所以这么急着选秀,是因为有不少助祁重连上位的功臣之女都等着入宫受封。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从最初的选秀这步便可看出端倪。也因着这个,此次选秀各项流程一切从简,如今已经快到殿选了。 听到他这么说,皇后长舒口气,从容答道:“按之前皇上的吩咐,臣妾已经将各项事宜都已安排下去了,只是,老祖宗那边...” 老祖宗是先帝生母,祁重连的祖母,宫变时被送去城外南山寺,至今未归。 关于这一点,柳商枝是有一些庆幸的。当初她是宫里的常客,进宫后多半陪在这位老祖宗身边。老人性子温和,也很喜欢她,一口一个囡囡的叫。可是现在,柳商枝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老祖宗年事已高,选秀费心耗力,身子当是受不住,就劳皇后多费心了。”祁重连甚少说这种略带温情的客气话,即便他的语气无波无澜毫无情绪,皇后还是受宠若惊:“皇上这,这是哪里话,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嗯。”祁重连未看她,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在殿中扫了一圈,看到那人始终低着头缩在最后面,眸光有一丝凝滞。 自他见柳商枝第一面起,就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无论在何处,她都是那轮被众星捧起的明月,高高在上,明媚耀眼。 未免被人发现异常,祁重连只轻轻掠过便移开目光,问道:“贤妃的病还没好吗?” 皇后:“贤妃妹妹身子弱,问过太医,当是快大好了。” 皇帝应声,随即站了起来,众人皆跟着起身,那人又是神游天外一般地慢了一拍,自以为无人知晓。 柳商枝再次走神,自是因为方才祁重连所说的选秀一事。柳琪桃怕是不日便要进宫了,她的位分必定在她之上。即便柳商枝如今对名利已毫不在意,但在这宫里,位高一级压死人,她只怕柳琪桃进来之后不会安生。 这边祁重连当然不知她在想什么,总之是与他无关,不禁脸沉了一分。果真不把他当回事,哪怕成了皇帝,都入不了那女人的眼。 “朕还有事,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众人齐齐行礼恭送,祁重连大踏步往前走去,下一瞬就要走出大殿。柳商枝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却顿见那双金黄龙靴在她身前停了下来。 “你。”祁重连突然抬手指着她,柳商枝心头一惊,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御前失仪,可见礼仪不正。”皇帝的声音极冷,在大殿之上布下一层威压,众嫔妃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心道皇上终于忍不住要杀了这柳氏女,却又听他道,“每日午后来皇后殿中听训,若有怠慢,按宫规处置。” 语毕,皇帝便甩袖离去。 殿内静了一会,众人才三三两两站起来,柳商枝紧随其后,勉力维持面色冷静,不愿让旁人看出她的狼狈。 她方才,确实感受到惧意,以至于腿都有些发软。 各妃嫔皆有意无意看向她,神色不一,只有淑妃把嫌恶失落挂在脸上。她还当皇上要发落了这人呢,结果只是这么不痛不痒的,谁不知道皇后脾气好,能训她个什么。还不如交给她,她定想法子把柳商枝治得服服帖帖。 “臣妾先告退了。”淑妃行了个礼,扶着婢女大摇大摆走出去,离开时还剜了柳商枝一眼。 柳商枝懒得理她,见其余人都走了,她才走上前给皇后行了一礼:“多谢皇后娘娘替嫔妾解围,日后怕是要多来叨扰皇后娘娘了。” “柳妹妹客气了,”皇后让她起身,“本宫知你是个守礼的,但是皇上既然吩咐了,本宫也不能抗旨,你便每日来陪本宫坐坐,抄抄佛经,读读礼记,算是打发辰光吧。” “是,嫔妾知道了。” 目送柳商枝离去,皇后赵灵有些疲倦地想要后仰靠在椅子上,又想起安华姑姑还在侧,忙提起精神,柔声道:“安华姑姑,劳姑姑去小厨房看下本宫的汤药熬好了没有。” 安华福身:“是,娘娘。” 支开安华,皇后这才安心松懈下来。 皇后乳母刘嬷嬷走上前替她按着肩膀,看着她眉眼间的倦色,不禁有些心疼:“临近选秀,娘娘这些日子辛苦了。” 赵灵摇摇头:“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若办得不好,本宫心里难安。” 刘嬷嬷给她按着,凑近道:“恕奴婢多嘴,娘娘性子太过柔软,怕是压不住那群莺莺燕燕。今日那淑妃便是嚣张跋扈,来日选秀,不知又要进多少个难整治的,娘娘须得立威啊。” 赵灵叹了口气:“本宫何尝不知需要立威,可是乳母,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的,我…我不行啊…” 她性格较为内敛懦弱,此前在家里,就时常被几个姐姐欺负。如今走了狗屎运做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真是每日都如履薄冰,生怕在哪出了差错祸及母族。 “娘娘莫慌,凡事总要慢慢来,”刘嬷嬷眼珠子转了转,“依奴婢看,此番皇上让娘娘训诫柳采女便是个好机会。这令是皇上下的,柳采女又是皇上厌弃之人。娘娘不如拿她做筏子,杀鸡儆猴!”
第5章 赵灵闻言,不由一怔。 刘嬷嬷说的不错,宫里所有嫔妃,加上还未进宫的秀女,没有哪一个比柳商枝更适合做这个立威的筏子了。 她此前不懂这些,温和的名声早散了出去,以至于再想立个恩威并济的名头,管得住后宫里的女人,必是要下狠手的。 刘嬷嬷同她想得一样:“待选秀结束,新妃进宫之后,找个由头把柳采女当众鞭笞一顿,让她们都看着,必不敢再冒犯娘娘!” 刘嬷嬷是从内宅里出来的,见过主母惩治小妾的狠戾手段,故而如此建议。 赵灵知道她是对的:“鞭笞几下,不要过重,让她们都知道本宫的意思也就罢了…只是…” 刘嬷嬷本高兴她们娘娘终于改了性子,又听她话锋一转,忙问道:“只是什么?” 赵灵叹了口气,心底浮起些许愧疚:“她帮过我,我欠她情啊。” 赵灵未嫁给祁重连之前,在京中贵女圈里都排不上名号。每回有宴请,她都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看着几个姐姐左右逢源,回到家垮丧着脸两手空空,父亲见她这样便会严厉训斥,连带着母亲也挨骂。 直到有一次,赵灵像往常一样寻了个僻静处坐着,却有人主动上前同她搭话。赵灵讶然抬眸,一看,竟是相府嫡女,未来的太子妃。 柳商枝笑着同她攀谈,问她为何一个人坐在这。见她不说话,便主动拉着她去认识旁的小姐妹。赵灵的几个姐姐见了,都跑过来巴结。柳商枝待她们也是客客气气的,临走时都给了礼物,属给赵灵的最多,最珍贵。 那日回家,赵灵头一回得了赞誉,爹爹也破天荒地留宿在了母亲院里。 晚上,赵灵躺在床上,看着柳商枝送她的礼,没忍住哭了。她当时想,若她能有飞上枝头的一日,一定要还她这个情。 想完,又觉得自己太寡廉鲜耻,她是山鸡,人家是凤凰,凤凰怎么会要山鸡还情。 赵灵没想到的是,命运无常,竟真的会有这么一日。而真的到了这么一日,她想的却是,要拿她做筏子立威。 赵灵越想越觉愧疚,摆摆手道:“还是算了。” “不能算啊娘娘!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刘嬷嬷急了,“再说了,这宫里的嫔妃,京中的贵女,哪个没承过柳氏女的情,娘娘看她们还了吗?今非昔比了!娘娘要为自己打算啊!” 赵灵微微怔愣:“是啊,有谁还她的情了呢…” 此刻的柳商枝,正走在去钟粹宫的宫道上 钟粹宫住的贤妃,兵部尚书庶女齐瑶,是她从前的好友,尚在闺阁时很是聊得来。 虽说自齐瑶嫁给祁重连做侧妃后,二人来往的便少了,但情分总是在的。如今贤妃病了这么久,柳商枝合该去看看。 只是... 眼看着钟粹宫要到了,柳商枝身侧的玉环有些忐忑地看了眼她的脸色:“小主,贤妃娘娘会不会不见我们啊?” 柳商枝垂眸,神色淡淡:“无妨。她不见我,我不怪她。” 听柳商枝这么说,玉环心里一阵心疼。从前谁不来巴着她们小姐,现在一时落难,连见个旧友都要小心翼翼。 待到了地方,看着那钟粹宫的小太监去禀报,玉环不由替小姐揪心。只盼望贤妃娘娘别是那拜高踩低的人,她们小姐这些日子受的冷眼可够多了。若是今日吃了闭门羹,明日请安时,怕是又得听淑妃娘娘好一阵明嘲暗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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