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对谁说的自不用提,柳商枝只恨今日没看黄历,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 她在宫人的搀扶下掀开帐子进了銮舆,垂着眼站在边缘处,不敢往前迈进。 皇帝冷冷瞥她一眼:“坐。” 柳商枝抬眸,瞧见男人大马金刀坐在正中央,两边根本没多少空隙。但圣令又不可不遵,柳商枝硬着头皮凑上去,扶着旁边的栏杆往最左边的空隙里挤。 祁重连却刻意同她过不去一般,将腿往那边一挪,柳商枝差点直接坐他大腿上,惊得一个趔趄,险些从銮舆上翻下去。 幸而被祁重连揽住腰身带进怀中,柳商枝惊魂未定,便对上男人黑沉的脸。随后身后立即被重重打了一掌,清脆响亮。 火辣辣的痛感传来,柳商枝瞪大了眼睛,一张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你…” 她下意识想要质问,又惊觉这个称呼太过冒犯。 祁重连尚未消气,捏着她的下巴:“朕如何。” 柳商枝垂眸装死,面颊滚烫。 “认清你现在的身份,柳商枝。你是朕亲封的柳采女,是朕的嫔妃。再敢像今日这般躲着朕,朕便寻人来好好教教你的规矩。” 见她一副不敢吭气的怂包样子,祁重连冷哼一声,松了手往后一靠:“给朕捏肩。” 怕他再做些奇怪的事情,柳商枝不敢不听,坐直身子伸出白皙细长的手为他捏着左侧肩膀。 祁重连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看得柳商枝眼睫直颤。 “你没吃饭吗。” 柳商枝手腕一僵,她还真没吃饭… 她没有多言,手下努力加重了力道。 祁重连却皱眉,同皇后都能说,同他却一声不吭? “朕在问你话。” 柳商枝抿了抿唇,如此追根究底,他可是也听说了膳房的事。 “回皇上,嫔妾午时确实未用膳。” “为何。” “淑妃娘娘的宫人说嫔妾的宫人冒犯于他,打翻了膳盒。” “哦?”祁重连挑眉,忽然愉悦起来,“你是在同朕告状,要朕帮你主持公道吗?” “嫔妾不敢,只是戴罪之身,不敢再犯欺君之罪。” 她说的义正词严,仿佛心里确实这么想。 “装模作样。”祁重连故意嘲讽,这女人却不反驳。他心里一阵烦躁,看向前面不再说话。 见人没有多言,柳商枝心里那一点小小的期待瞬间消散无踪。她怎么能想着这人会帮他,他可还等着打她板子呢。 念及此,柳商枝忍不住害怕起来,每回见旁人挨板子,都是鬼哭狼嚎,想来一定很疼… 她忽然很是希望这銮舆永远不要停下,哪怕身边坐了一只会吃人的老虎。 可再如何挣扎,该来的还是会来。 銮舆在乾清宫门前停下,祁重连推开她大踏步走下,头也不回地进了殿中。 柳商枝的脚扭得并不严重,这会已比方才好了许多,只是走起路来还有些不适。 玉环未被允许进殿,柳商枝由小太监扶着,磨磨蹭蹭走到殿中央。 祁重连坐在高位上冷眼审视,气氛僵持一刻,见堂下那女人丝毫没有服软的迹象,他食指轻敲了敲桌案:“愣着做什么,传杖。” 贺云生看了面沉如水的男人一眼,俯身应是。 殿门开了又关,几个太监抬了春凳进来,手中拿着板子,约莫两寸厚五尺长,黑漆漆的,不知沾了多少宫人的血。 柳商枝紧攥着掌心,逼迫自己不露出惊惧乞怜的畏缩样子让人看笑话。她不是不会变通的人,只是知道面前这人即便求了也无用,又何必再使自己更屈辱一些。 祁重连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堂下之人哪怕一瞬的表情变化,当即看透了这女人是打定主意,哪怕被当众杖责也不肯放下身段来求他一句。 从前在祁元面前,她可不是这样的。 祁重连见过她的温柔小意,再对上此刻的清冷倔强,两相对比,怒意更甚。 贺云生看出他动了怒火,有些犹豫是否还要像之前说的那般去做。又见祁重连虽生气,却也只是冷冷盯着柳采女,并未多言,这才随意指了一个太监,命其伏到凳上。 板子落下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这宫中执刑的宫人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看似相同的力道,却是能打出不同的效果。有些只是皮外伤,有些则伤在肌理,十分难愈。眼前这责打便是前者,板子落得不重,那太监不过闷哼,一边哼还一边看贺云生脸色,更像是在做戏。 柳商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诧异,这人原不是想打她,那他是想做什么。 柳商枝没忍住抬眸看去一眼,正与其视线撞个正着,她下意识躲避,又听他沉声道:“过来。” 柳商枝捏着帕子,慢吞吞步上台阶,停在距他几步前的距离,不敢再往前进。 祁重连没说话,只看着她,贺云生察言观色,在后面提醒道:“柳小主,还请站到圣上身侧。” 柳商枝无奈,又往前蹭了几步,眼看离那龙座之人越来越近,愈发紧张难耐,没忍住再次停下。这回祁重连失了耐心,直接伸手攥住她的细腕将人拉了过来。 柳商枝一个趔趄,弓着身子,手扶在龙椅上才堪堪站稳。 祁重连翻开她的左手心,看见上面破皮的擦伤,又扫了眼她染上灰尘的袍角,刺了句:“蠢钝如猪。” 柳商枝有些恼,低头不理。 祁重连用因常年习武而带着厚茧的大掌,不断摩挲着她娇嫩的手心,划过破皮的地方时,很是难耐。 柳商枝抿唇忍着,睫毛一个劲地抖。 祁重连占够便宜,很没良心地把人一推。 柳商枝扶着龙椅扶手站住,以为他终于折腾够了,那人忽又把手放在了她的后腰上。 柳商枝浑身一僵,想起这人在銮舆里的作派,心里冒出一个惊惧的猜想,他,他不会要自己动手吧? 祁重连手上用劲,掐着柳商枝盈盈可握的腰身,微微歪头去看她的神色,好整以暇:“朕不打女人。” 你胡说,你在銮舆上就打了。 柳商枝很想反驳,可又不敢。 那只手松开,忽地又轻拍了拍她的腰,柳商枝一动不动,不禁怀疑皇帝是在故意戏耍她,让她心下起起伏伏没个安定。 “可今日的事,你也别想轻易逃了去。” 他说着,命宫人抬上来一方矮桌和一个蒲团放在御案下首,甩手将一卷诗集扔下去:“便就誊抄三十首诗词,抄不完不许用膳。不知嫂嫂,可有异议。”
第8章 嫂嫂二字一出,柳商枝那颗因为他前半句松懈下来的心神又被狠狠击了一下。 原本她看到祁重连扔下来的是一本四言绝句,三十首四言绝句的抄写量,同她平素练字的数量也差不离,这要求不算苛刻。故而柳商枝松了口气,以为抄完就能把这位的火消了,谁知他竟又突然冒出一句嫂嫂。 与废太子祁元有关的事向来是本朝最大的禁忌,如今祁重连竟是自己率先提起,惊得一众宫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缓了声音。 柳商枝撑着龙椅扶手的掌心出了汗,她在想祁重连忽然这么称呼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她表明现在的嫔妃身份,摒弃过去表忠心? “嫂嫂怎么不说话。”祁重连再次饶有兴味地开口,欣赏着柳商枝因这个称呼变得精彩纷呈的脸色。 他就是喜欢这么惹她,把她惹哭、惹恼,也总好过淡着一张不悲不喜的脸,好像从来没把他放进眼里。 柳商枝平缓了呼吸:“陛下想听嫔妾说什么。” 这个自称,让柳商枝觉得些许屈辱。她不知道祁重连是否能听得出来,她这句话,已经是在表明态度与服软了。 她就是这么一个,为了活命,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可以毫不犹豫摒弃过往一切的小人。 祁重连似乎是听出来了,他忽然收起调笑,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商枝一点一点发红的眼眶,撇过脸冷冷嗤道:“无趣又矫情的女人,少在朕面前做戏。不想晚膳也没得吃,就去做你该做的,杵在这真是碍眼。” 柳商枝压下心头情绪,听他刺了一大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言语上的攻击对现在的柳商枝来说简直就是清粥小菜,她甚至希望祁重连一直保持这种方式,至少别再动手动脚。 柳商枝坐到蒲团上,翻开诗册开始抄写,贺云生俯身走上前要伺候她研墨,坐在龙椅上的玄衣男人眯了眯眼:“她是没长手吗?” 贺云生心里一惊,连忙告罪退到一旁,小心翼翼觑着皇帝脸色。暗自腹诽这真是铁树开花醋劲大,旁人挨一点点边就要发火。 不过…想起刚才祁重连说得那一通话,贺云生又有些无奈。 明明就是心疼了又不想承认,拉不下脸亲近就咄咄逼人赶人走,这可不是对待心上人的做法。但贺云生也不能提,因为他们这位皇帝压根不承认自己有心上人,他这边说了,那边就要被判秋后问斩。 贺云生胡思乱想着,旁边小太监走上来说了个信儿,他忙又上前:“启禀陛下,太医到了。” “谁让你传太医的。”祁重连语气里满是不耐,贺云生嘴角微抽,他有那胆子自己做主吗? 但这种状况,不是他做的也得认下:“皇上恕罪,奴才见柳小主受了伤,擅自做主叫了太医来。” “你倒是体贴啊,不如把你调去翠柳苑给她当差吧。” 祁重连声音冷得掉冰渣子,贺云生当即跪地叩首:“奴才不敢!” 祁重连轻哼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他带柳商枝下去。 贺云生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柳小主请到后殿,着太医为小主医治。” 柳商枝一直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低着头抄她的诗,这会贺云生叫她了,她才放下笔款款起身。转去后殿前,到底没忍住看了那座上君王一眼。 祁重连今日穿的是常服,发丝半散于肩背之上,只用一根黑色宽带束起一半的墨发系成高马尾,鬓边散下两缕碎发。这一装束,比起严肃齐整的龙袍金冠,更显其少年意气。 说起来,他今年才二十又三,这副打扮才更适合他。 柳商枝没看出他表情有什么异样,余光扫了一下就匆匆收回,跟着贺云生进了后殿。 她坐上榻,瞧着太医给她细细把脉,医女给她用药酒揉脚,眼神一转,落到一旁侍候的贺大总管身上:“这回要多谢贺总管了,来日必会答谢。” 贺云生知道她指的是传太医一事,不禁心中暗暗叫苦。这真是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他哪敢让这主子记住什么恩情,皇帝知道不得剥了他的皮。 他心底一团乱麻,面上却不显,只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小主言重了,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实在不值得小主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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