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商枝听了他一大串话,心中若说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父亲当年堪称是天之骄子,一路从状元到左相,政途顺遂无比不说,获封状元走街时,还被名家画手齐道子画下一张“看尽长安花”的名画。 这幅画后来引得各地画家争相临摹,父亲的才华连同俊朗样貌一起名扬四海。自那以后,父亲每被派往地方处理事务,都极受百姓欢迎,掷果盈车。 这名声有利也有弊,太得民心又手握实权的官员,难免受到上位者忌惮。从前先帝就对父亲多般掣肘,连祁元都会偶尔流露出一些防备。 如今父亲身为曾经对祁重连多番打压的前太子党,祁重连竟还愿意启用他。 虽然他说的好像除了父亲无人可用一般,但柳商枝心里清楚,不是这样的。新皇想要用人,怎可能无人愿意身先士卒表忠心。 倘若这件事真的如祁重连所说一般,没有其它的阴谋圈套等着父亲去钻,柳商枝倒真的是重新认识了祁重连一回。 他原是个爱才惜才,不计前嫌,不会为稳皇权便对手下肆意打压的明君。 能接手此事,柳商枝不禁为父亲感到高兴。爹爹是个有雄心壮志,一心为民的好官。 他此前困守柳宅,纵然不说,柳商枝也知道,他心中必是压抑困苦的,能出去为民解忧,父亲心里一定欢喜。 念及此,柳商枝看着身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那皱着眉晃动伤痛左臂的祁重连,主动走上前关怀道:“还痛吗,要不要我帮你换药。”
第42章 伤了这么几日, 这会知道来主动问候他了,这个虚伪的女人。 祁重连心底暗讽,却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高兴。 见柳商枝在准备换药的东西, 又说起另一件事:“那日本是要给怀宁招婿,结果出了事被打断, 朕原欲再给她办一场宴会,却被这丫头拒绝了。” 他一边说,一边撑着头看柳商枝的神色:“朕问她为什么拒绝,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派人去查, 才知道那日从林中回来, 她与你弟弟同乘了一匹马, 你弟弟还将打的鹿献给了她。” 祁重连的目光随着柳商枝的走近落到她脸上:“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俩的心思,为何不告诉朕, 让朕直接赐婚。” 柳商枝毫不躲避地迎上他略带审视的眼神:“你不告诉我, 我竟不知我说话这么有用, 让你赐婚你便赐婚, 这下知道了。”她煞有介事地一点头,用命令的口吻道,“把衣服脱了。” 祁重连轻嗤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是把他当外人,不想跟他说实话。 柳商枝自是不知祁重连在想什么, 只关心弟弟与怀宁的婚事到底能不能成。见眼前人听了话后, 当真在解腰带去衣,眨了眨眸子歪头道:“皇上当真这么听嫔妾的话, 那嫔妾现在告诉您他俩的心思,您可否给他们赐婚?” 祁重连褪下外袍, 露出被纱布包裹的左臂,闻言抬眸看她一眼:“朕若是不赐,还能享受到柳美人这般殷切的关心吗。” 柳商枝有些好笑:“那不也是你妹妹。” 她帮他换完药,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赤着上半身的祁重连拉住手腕拽了回来:“这就准备走了。”皇帝神色玩味:“在校场给朕送了什么,你忘记了吗。” 柳商枝眼神闪烁,没接他的话,却见男人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朕都准备好了,你可别想逃。” - 一阵胡闹后,二人各自洗漱完,穿着里衣散着头发对坐下棋。 “赢。” 柳商枝看着祁重连稳稳当当落下一子,将她的白子杀得片甲不留,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抬眸,正对上祁重连戏谑的眼神:“从未输过,全无敌手?” 柳商枝抿了抿唇,有些不服气:“再来。” 祁重连轻笑一声,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外面天色:“不早了,朕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晚上再过来。” 祁重连说完,转头看向她,柳商枝此刻穿着白色的轻纱。单手支颐,细长的手指撑着瘦削的下颚,一截袖子落下来,露出纤细白皙的胳膊,其上还有浅浅的,被柳树枝勒出来的红印。 她就那么静静望过来,看得祁重连瞬间胸腹灼烧,身下一阵阵发紧。 他强忍着欲念,故作无事下榻穿鞋要走,柳商枝捏着一颗棋子面无表情地敲着桌案:“今日要是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话音落地,祁重连刚好走到柳商枝身边,闻言凑头过去问她,语气玩味:“怎么,舍不得朕。” 柳商枝一心扑在面前的棋盘上,都无暇去理祁重连的恶意挑逗。她是个胜负欲蛮强的人,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 从前同祁元下围棋,祁元总是刻意让她赢,无趣的很。今次跟祁重连下,这家伙像个贪吃的狼狗,毫不收敛地逮着她撵,让她觉得不服与挫败之际,也寻到了难得的兴味。 “再陪我下一盘,”柳商枝在祁重连的注视之下,用食指有意无意划过自己胳膊上被柳树枝绑过的红痕,“赢我三盘,就让你来一次,如何。” 柳商枝此话一出,便见眼前男人一双黑沉的眼陡然发亮,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饿狼神情。他勾了勾唇,覆上柳商枝的手蹭了蹭,哑声道:“好。” 二人就这么下到天色漆黑,柳商枝费尽力气总算是赢了一盘。尽管前头输了四盘有余,她还是觉得非常畅快,这一盘的胜利是真正的胜利,祁重连可半点让她的自觉都没有。 她长舒了一口气,按了按自己坐得发酸的腰。从未连续下过这么长时间的棋,午间又没休息,柳商枝下得脑子都有点发懵。 身前的皇帝这会在同她之前一般,皱眉研究着落败的棋盘,柳商枝见他如此,不由生出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她闭眸按了按额角,给自己倒了杯茶。许是因为下午费神太过,柳商枝这会有些过于放空。 她边饮茶,边盯着棋盘一处,那处她执的白子被吞掉不少。柳商枝看久了,忍不住思索起棋路,待一口水喝下,心不在焉地说了句:“你平时不爱这么下,元禄。”你平时可都会让我的。 她说完,重新抬眸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待祁重连那张由思索转向漠然的冷峻面孔映入眼帘时,柳商枝惊得直接打翻了手里的茶盏。 茶叶与茶水落在棋盘之上,桌案登时一片狼藉。 殿中气氛安静到可怕,柳商枝对上皇帝那平静到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睛,只觉心如擂鼓。 头顶上那把高悬的,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利剑又再一次出现。或许那把剑从未消失过,只是被这些日子与祁重连看似平静的日常掩盖了,实际上他们之间,横亘着永远也过不去的一些事。 柳商枝以为皇帝会暴怒,会掀翻棋盘,甚至对她动粗,但是他没有。祁重连只是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随后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 玉环和玉珏早在柳商枝喊出那声元禄之后就直接惊跪了下去,见皇帝带人离开,她们才敢起身走到柳商枝身边,面露担忧:“小主,皇上他... ” 柳商枝紧捏着手中棋子,面色冷凝:“是我太松懈了,他来不来这里无所谓,我只怕他因此迁怒父亲与商陆。” 柳商枝觉得,父亲将得的差事以及商陆和公主的婚约,她在其中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但若因她得罪了皇帝而连累他们,那她当真是要恨死自己了。 元禄... 她为何会对着祁重连喊出祁元的名字,她觉得自己是没有那么爱祁元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难道她心里当真没有放下过他吗? 皇帝回宫后便独自在乾清宫住了许久,足有月余未进后宫。柳商枝时不时让人去打探消息,却一直未收到皇帝任命父亲为钦差大臣或是给商陆赐婚的消息。 柳商枝心底有些焦灼,她不想坐以待毙,可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事情,她更想等皇帝冷静下来之后再看看他的反应,可最终等来的,却是皇帝去了倦勤斋文贵人那里的消息。 彼时柳商枝正在书房练字,外头天色已晚,屋内烛火哔啵作响。玉珏疾步走进来,神色略显犹豫:“小主... 皇上去了倦勤斋,刚刚下旨晋文贵人为文姬了。” 柳商枝手下一顿,面前这张字算是被写废了。 玉珏面露担忧,紧接着又道:“不过皇上没在倦勤斋留宿,用了晚膳就又回乾清宫了。” 柳商枝放下笔,转了转手腕。皇帝在哪里歇着,约莫没人在乎,只有落到实处的利益才是最真实的。皇帝表现的那般喜爱在乎她,她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品美人而已。 柳商枝对自己的低位不满,对文姬升得如此之快亦觉得忌惮。秋狩马惊之事,她其实是有些怀疑文姬的。 一是因为当时文姬过于奇怪的反应,二是因为当初燕贵人和善答应的截宠恩怨,她完全有动机栽赃善答应,却是没有道理拿孩子犯险,故而柳商枝多少有些想不通,只能暂且按下... 此刻的朝阳宫主殿,陆婕妤坐在高座上,冷眼看着下首捧着一杯滚烫热茶半蹲着的燕贵人。 陆婕妤颈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每日都要贴着纱布。时日越久,她就越恨这对乡下出来的贱人。 如今文贵人成了文姬,陆婕妤更是觉得这是在打她这个主位的脸。既然文姬身怀有孕她动不了,那她就拿这个肚子里没东西的开刀。 “行个礼都错漏百出,本主今日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燕贵人手指被烫得通红,还要努力去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心头屈辱憋闷至极,她求助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文姬。 陆婕妤注意到她的目光,同样转眸看去,问道:“文姬觉得本主的教导如何。” 文姬紧盯着燕贵人被烫伤的手指和不断发抖的腿,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面上努力维持着该有的镇定,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姐姐惹您不满,自当受罚,只是姐姐身体素来不好,嫔妾怕她受不住,还请您宽宥一二。” 文姬说着抚着小腹缓缓下蹲,陆婕妤看着这个贱人的动作更觉得她在炫耀嘲讽。 文姬连孩子都有了,陆婕妤却至今尚未侍寝过,眼看着就要踩到她头上去,这叫她如何能不气! 可经过禁足一事,陆婕妤纵然再恨也到底不敢做得太过分,又让燕贵人跪了会就把她们俩轰了出去。 甫一回到倦勤斋,燕贵人就疯了一般开始砸东西。 文姬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见人砸够了扑在榻上大哭,才上前亲自给她的手上药:“发泄完了就把眼泪擦干净,姐姐当明白,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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