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商枝坐在椅子上,一直仔细观察下头人的神情变化,明显看到那仆妇出现的时候,善答应的面色一滞。 善答应认识此人? 柳商枝暗自揣测,她仔细将仆妇打量了一遍,见她双手粗糙,脊背微弯,看起来当是哪个府里做粗活的下人。这种下人能被善答应记住的可能性太小,那就只能是... 衣服。 柳商枝脑中忽然闪过当时在校场后方,楚垚带着人找商陆麻烦的画面。 那会楚垚身后跟着的粗使婢女似乎就穿着同这个仆妇一样的衣服,看来这是楚家的下人。 如此说来,这件事同善答应有关?但若当真是她做的,按她的心计,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被查到才对... 一声小孩的啼哭打断了柳商枝的思索,贺云生带来的另外两人正是一对母子。 那女人穿着简朴,衣服上打有补丁,抱着年龄不大的儿子在怀里哄,一边安抚儿子一遍磕头道歉:“小孩不懂事,皇帝老爷恕罪,恕罪。” “皇上,”贺云生行了一礼,“许福的妻儿和其在楚家做工的妻婶已带到。” 楚家二字一出,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善答应。 先前楚垚在林中意欲杀害柳美人弟弟一事已经传开,楚垚人已被下狱候审。如今柳美人马惊事件又跟楚家扯上了关系,不免让人议论纷纷。 “奴才先前派人检查了马匹和马吃过的食物,发现马果然被人在吃食里动了手脚。马经过训练以后,闻到吃食里的香味就会不受控制的发狂,而文贵人那日所用的桌案正被人涂上了那种香料。” “好阴毒的法子!”一旁的文贵人掩唇惊讶,燕贵人替她出声打抱不平,撩裙跪在地上道,“皇上,此次妹妹这胎险些就没了,皇上可一定要为妹妹做主啊!” 祁重连应了一声,抬手示意贺云生继续说。 燕贵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文贵人的眼神止住。 燕贵人对皇帝的反应不满意,文贵人自是更为憋闷。她都怀孕了,皇上连给她赐座的话都不说,却让那个被他护得安然无恙的女人高座于上,他眼里是当真一点都看不进旁人了。 “照顾马匹的马夫名为许福,奴才派人去寻他时,他家已人去楼空。几经追查,在京城百里之外的驿站追到了许福身带大量银票的妻儿。而许福本人,于昨日晚间被发现吊死于东南城隍庙前的一棵枯树上,仵作验尸后判断,其死了已有两日有余。”
第41章 “吊死了。”祁重连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冷声重复了一遍。 许福已死两日,此事显然是早有预谋。 皇帝上位不久,权力尚未稳固。此次来行宫前, 已经命人将这边都筛了一遍,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他如何能不恼。 “许福家境贫困,平日里的工钱不足以供养妻儿,靠亲戚接济过活。与她们来往最多的,便是这位在楚家做工的婶婶。三日前她在休沐时去了一趟许家, 翌日许福便吊死在了城隍庙, 其妻儿则连夜带着大量银票出了城往北方逃去。” “我不知道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贺云生说到这里,那伏在地上的仆妇突然哭起来, 看向许福的妻儿, “巧姐儿你个没良心的, 你跟皇帝老爷说说啊, 这出了什么事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你看看你把我害成什么样了。” 巧姐也哭:“婶婶,你说得我也冤枉。我也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许福他压根什么都不跟我说。他只说他赚到了钱,要带我们去北边过好日子,让我们先走,没说会丢了命啊。” 楚家那仆妇闻言, 抹了把泪, 冲祁重连磕头:“巧姐儿以前是我带大的,出嫁之后日子过得穷苦, 我就时不时去送些东西。可那银票真的跟我无关啊,杀了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还请皇帝老爷明察。” 贺云生看向皇帝:“奴才对她用了刑,一直是这个说辞。” 祁重连沉着脸,若她们都没有撒谎,线索便直接断在这里了。 片刻后,他才冷冷道:“桌案可查。” “查了。”贺云生颔首,“校场的人说桌案与帐篷等一应物什是提前几日摆好的,主子们的座位也均是提早安排。那边不是时时都有人看守,只要拿到了位置安排,想动些手脚很容易。奴才盘问时,问到几人说在校场后方看到过许福,约摸桌案一事也是他所为。” “你个蠢男人啊,”听到贺云生最后一句,巧姐儿没忍住哭了起来,“我不要钱了,穷就穷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做什么要去害人拿那黑心钱啊,留下我和玉哥儿可怎么办啊!” 柳商枝看着下头哭作一团的三人,心头颇为复杂。她不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底层人民的贫苦,可每一次见,还是会觉得心头憋闷。 查到这里,已经可以看出此次事件的知情人只有许福一个,他死得干干净净,想再查幕后主使可谓难上加难。 如此,只剩下最后一个方向,她看向祁重连,两人异口同声道:“香料。” 幕后之人心细如发,几乎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 根据贺云生的调查,那香料中是被添加了产自西夏国的毒花罂粟。此花极具上瘾性,曾险些让西夏国覆灭,后被列为禁花。在大周分明少有流传,如今却有人将此花用于后宫争斗。 祁重连私下派人暗查,一查才知,京城里竟是一直有人在秘密售卖此花。且已经形成了一条贸易链,非富非贵不可得,专供于一些权贵大臣。 皇帝震怒,命禁军逐门逐户调查销毁,京中一时间风声鹤唳。而这些同罂粟有牵扯的官员里,恰好便有楚家。 因为这个,此事虽然至今没查出一个准确的凶手,但后宫大部分人已经默认是善答应做的了。毕竟她此前受了柳商枝的封号羞辱,心中必定有怨,如今借由此计让柳商枝除了文贵人腹中孩子,岂非是一石二鸟。 古华轩里,善答应已经气得摔了好几套茶具,被婢女小依拦着,好说歹说可算是住了手。 “一群听风就是雨的蠢货!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弟弟被关在牢里,楚家上下也被软禁府中,她们还嫌不够,是想逼着我去死吗!” “小主,您冷静啊。如今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我们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小主不如想想,到底是谁要害咱们!” 善答应在一片狼藉中踱步:“谁要害我,那必然是同我有仇怨的。” 小依想了想:“是柳美人?”说出后又有些犹豫,“可当时的情况奴婢也看见了,柳美人险些被那马弄得没了半条命。而且她这么做似乎挺没道理的,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啊。”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点。”善答应面色冷凝,“同我有怨的,除了柳商枝,便就只有燕贵人和文贵人。上回截了燕贵人一次宠,她每次见着我都毫不避讳地翻白眼,显然在她心里这事还没过去。 可这次的事,她们偏偏也是受害者,出事时燕贵人还冲上去挡在文贵人前面。若说这事是她们做的,她们又是为了什么呢,一不小心孩子没了,岂非失了最大的筹码。” 小依听她这么说,也是满面愁容:“奴婢越听越糊涂了,那这事到底会是谁做的呢。” 善答应攥紧了帕子:“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去翠柳苑。” 翠柳苑中,听到禀报的柳商枝神色淡淡:“让她进来吧。” 她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书,连更衣打扮的意思都没有,只穿着单衣散着发随意坐在榻上等候。 善答应走进来,冲着柳商枝行了一礼,像是没见到对方的冷漠一般,起身就开始掩面哭了起来:“多谢姐姐此刻还愿意见妹妹,妹妹真怕姐姐听了外头的传言,也跟着他们误会妹妹了。” 她以帕拭泪,看着柳商枝的反应,柳商枝只是坐在矮榻上看着自己的书,见人站在原地半晌没动作,抬眸挥了下手:“话还没说完的话就坐吧。” 言下之意,话说完就可以走了。 善答应神色一顿:“姐姐也觉得今次的事,是我做的吗。” 柳商枝未置可否:“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倒也不必说给我听。你做些害旁人的事,与我不相干。做些害我的事,纵然此刻没有被捏住把柄,不代表永远不会露出痕迹,待到那一日,我们再慢慢清算吧。你觉得呢,善答应。” 善答应面色难看地出了翠柳苑,又往文、燕贵人的宫里去了。 玉珏向柳商枝汇报完善答应的去向,又问道:“小主觉得这回是善答应做的吗?” 柳商枝轻轻摇头:“虽说目前来看确实是她的嫌疑较大,但我总觉得指向性太明显,反倒显得可疑。” 若凶手真的另有其人,这一局不可谓不高明。不仅祸水东引,还将皇帝的注意力全部带到了彻查罂粟的私下售卖上,毒物祸害大周与后宫争斗相比堪称是小巫见大巫。 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为了查罂粟一事,祁重连已经在御书房连待了好几日,连自己寝宫都不回了。 其实这事皇帝之前未必没听到什么风声,只是没特意腾出手去查,如今既已抬到明面上来,若不肃清怕是那些人要更为猖獗。 故而等柳商枝再见到皇帝,秋狩已经结束大半个月了。 罂粟贸易链在祁重连的铁血手段下被取缔。种植、出售的卖家和联系客源的中间人悉数下狱,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 而与罂粟有关的一众官员,因为牵扯的人实在太多,这次皇帝难得给了他们特赦。只在其档案上记上一笔,以后若有功,不得赏;若再有罪,需加倍罚。 在狱中待了大半个月的楚垚被其父亲忍痛判处了流放,楚家如今如泥菩萨过河,能保住儿子一条命已是不易。 京城的罂粟被肃清,皇帝却担心京城之外,大周的其他地方也会有罂粟的荼毒。为此,他想找一个人替他跑一趟各地,务必要把这等毒物从大周的每一寸土地上驱逐。 柳商枝听了他的话,抬头对上皇帝的目光,有些怔楞:“你想让我父亲去?” “不错。”祁重连点头,“你父亲的为人我清楚,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不会为外物所引。最重要的一点,左相名声在外,拥趸诸多。若换旁人去,那些偏僻地区未开化的百姓,恐会在罂粟贩子的挑唆之下对官府的动作生起反抗情绪,届时引发暴.动,这非朕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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