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贵人抽泣了许久,堪堪缓下来:“你如今这么镇定自若,是觉得自己怀了孩子可以高枕无忧了。那我呢,我该怎么办,我听你的,按你的计划进了宫,做了妃子,可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从前呢!从前那些男人哪个不哄着我捧着我,我现在却连一条狗都不如!我不要再待在这了,我要回家!” 她边哭边吼,一抬眼对上文姬冷漠到可怕的目光,顿时浑身一紧。 “是近日对姐姐太好,姐姐又觉得皮痒了吗。”文姬细长的护甲轻轻抚过燕贵人的下颚,感受到身下人不住发抖的畏惧,语气稍缓,“我不想打你,你不要惹我的火,听到了吗。” 燕贵人哽咽着不吭声,文姬耐心告罄,抬手直接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燕贵人被抽得偏过头去,脸颊火辣辣的疼,却是害怕到哭都不敢哭,只一个劲地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文姬垂下眼,继续给燕贵人的手指上药,动作轻柔:“乖,再忍一忍,我不会让她活的。姐姐你想一想,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所有挡在我们前面的人,有哪个是活下来的。再忍一忍,她们都会死的。”
第43章 “那贱人要办赏花宴?” 朝阳宫里, 陆婕妤一听见莲花的禀报,就立时握着座椅扶手直起了身子。 莲花点点头:“是莲意听见倦勤斋的洒扫宫女说的,那两个最近被文姬安排, 专门去看护皇上赏的两盆绿菊呢。” “不过是两盆菊花,瞧给她嘚瑟的吧!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陆婕妤气得胸闷, 猛灌了一大口茶才压下火气,半晌之后又开始琢磨,“这回地方献上十盆绿菊,给了那贱人两盆, 那剩下八盆呢, 皇上给翠柳苑了吗?” 莲花摇头:“没有, 余下的八盆还在花房由人照料着呢。” “没给翠柳苑... ”陆婕妤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皇帝似乎已经很久没去过翠柳苑了, 难不成柳商枝这是失宠了? 她忍不住开始幸灾乐祸, 若说之前还未曾察觉, 那这一回怕其他人也得回过味来了。还以为她柳商枝多么命好, 也不过如此,瞧起来皇上也只是一时的新鲜劲罢了。新鲜劲过了,不还是说忘就忘。 陆婕妤冷笑一声,这回总算让她逮到机会收拾这个姓柳的了。 一旁的莲意见主子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柳美人身上,神色微顿,开口道:“那主子, 文姬要办赏花宴的话, 我们... ” “想踩着本主的脸面办赏花宴,她做梦。”陆婕妤面色冷凝, “我今晚就让人去毁了那绿菊,看她还拿什么炫耀。” 莲意闻言, 提议道:“主子,那绿菊毕竟是御赐之物,若是坏了,恐会引人深查。依奴婢看,不如咱们在她前头去办一场赏花宴。主子您是一宫主位,届时让她把绿菊拿出来算在主子名下,这风头她也就出不了了,不知主子觉得如何?” 陆婕妤想了想,抚掌道:“这样好,如此便能让那两个贱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即便心里难受,也不得不应本主,想想就畅快。” 她打定主意,便立即让她们去各宫里下贴:“地方就选在御湖边上的兰亭之中,莲花,你亲自去翠柳苑,务必要让柳商枝来。让她这个‘宠妃’见见那两盆只有文姬才有的绿菊,本主倒要看看她会有怎样的表情。” 莲花颔首应是,只是起身时没忍住看了一旁的低眉顺眼的莲意一眼,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有点子了。 “小主,奴婢觉得这像是鸿门宴,我们还是称病不去吧。” 翠柳苑中,玉环一脸担忧地看着桌子上放的请帖,似乎已经看到那日陆婕妤仗势欺人的嘴脸在眼前重现。 柳商枝翻着请帖逐字读过,轻笑一声:“贴身婢女亲自来请的,不去不是打了咱们陆婕妤的脸吗。” “小主... ” 柳商枝没什么犹豫:“此宴一定是鸿门宴不错,可到底谁是项羽,谁是刘邦,还说不准呢。” 她轻笑一声,“这么一场大戏,错过了多可惜。而且,我可不想让那些人觉得我怕了她们。这次躲了,下次必然要被人找上门。倘若真的被她们发现皇帝厌了我,可不止一个陆婕妤要落井下石。” 故而就算是装,柳商枝也得装出一个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不过她觉得,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说,这件事说不定能成为与皇帝破冰的突破口。 玉珏听完柳商枝的话,想了想:“小主的意思是,这个宴会不止表面这么简单,它可能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局,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柳商枝摩挲着请帖表面:“我也只是猜测,看看再说吧。”语毕,她又问道,“前头还是没有消息吗?” 玉珏摇头:“没有任何旨意下到府中,府外的兵也还都在守着,不许府中人擅自出入。” 柳商枝敛眸,想起祁重连曾经说的,待风头过去便会让家人自由出入,是不是只是一句搪塞她的话。实际上,祁重连一直都想把家人握在掌心作为要挟她的筹码,让她变成他予取予求的奴隶。 如果这一次皇帝不动的话,她该如何做。要放下自尊脸面去祈求他履行曾经允诺过的话吗。 柳商枝有些迷茫,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她先前不过是想家人们平安健康,不要被她连累。可现在,却又希望他们能过得更好些,能够实现心中所愿,不再困守于方寸之间。 可这一切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着实让柳商枝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她需要时时谨慎,步步小心,因为一旦得罪了高座之上的帝王,便会瞬间失去所有,自由,地位,乃至于自己与家人的性命。 从始至终,她与祁重连,乃至与祁元的关系都是不对等的。在这种畸形的纠缠中,便是他们表现出再多的偏袒与关切,柳商枝都无法真的感觉到动心,无法切实对他们生出真情实意。 这次的事情给了她一份警醒,日后,不能再如此松懈了。 夜半 乾清宫 皇帝穿着明黄寝衣独自坐于寝殿中,他倚着桌案,手中不住摩挲着一块玉佩。 殿门轻启,贺云生捧着几支新蜡烛进来,瞧见又在兀自枯坐的皇帝,心中轻叹口气。 之前晚间,皇帝总爱自己下一盘围棋再安枕。 可自从那日皇上从翠柳苑神色沉郁的回来,他就命人将殿中与围棋有关的东西全撤走,连书本都一个不剩。 随后每日晚间的活动便成了无言静坐,常常一个人坐到半夜三更,看得贺云生与王启顺十分忧虑。 “皇上,很晚了,可以歇了,这蜡烛还要换吗?” 皇帝移转目光,看向贺云生手里捧着的红烛,眸光微冷,道:“明日把殿中蜡烛换成白的,朕不想看到这么艳的颜色。” “皇上!”贺云生扑通跪了下去,“皇上,白的蜡烛怎么能摆,那不吉利!” 皇帝冷眼看过去,贺云生虽畏惧,却不愿意松口:“奴才不换,王公公也不会同意的。” 祁重连瞧着他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忽然无甚感情地笑了笑。 他也是有人愿意记挂关心的吧... 他是不是也不比祁元差。那为什么,不管他做了再多,那女人心里,永远都只能记着那个畜生。 祁重连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攥到玉佩上的纹样都陷进了肉里留下深深印记。 皇帝不说话,殿中寂静无声,只有蜡烛在安静灼烧至底。 在越来越昏暗的光线中,祁重连终于缓缓松开手,开口道:“明日,把朕先前拟好的两道旨意,发下去吧。” 贺云生微顿,随后点头应是。他自然知道皇帝说的是哪两道旨意:一道是柳美人父亲的任命旨意,一道是怀宁公主与柳美人弟弟的赐婚旨意。 柳美人并未主动来找圣上服软示弱。圣上却又一次妥协了。 贺云生觉得皇帝这会心里应该不好受,扯出一抹笑岔开话题道:“如此,明年的邦朝会,便不怕那些藩属国要跟公主殿下联姻了。” 皇帝随意应了一声,垂眸盯着手里那块玉佩。 他妥协了,他独自生了一场无人在意的闷气,又自己主动把这件事揭过去了,真是可笑。 或许,是他要求的太多。柳商枝与祁元毕竟有十几年情分,他想用这几个月的相处就让柳商枝忘记从前的丈夫,会否太过苛刻。 他可以努力让自己不在意这些小事,他与柳商枝还有很多年可以相处,总有一日能够把祁元从她心里抹去。 祁元已经死了。祁重连在心里不断重复,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拿什么跟他争。 “这绿菊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倒是挺新奇的。” 兰亭中,顾才人正在跟沈宝林讨论眼前摆出的两盆菊花,被一旁依栏而坐的淑妃听到,不屑地嗤了一声:“不就是两盆绿菊吗,摆的人瞎嘚瑟,还真能撞上捧臭脚的,真是开了眼了。” 一句话将顾才人和沈宝林顶得甚是尴尬,却又碍于淑妃的高位而不敢说什么,只能暗自咽下这口气。 “淑妃姐姐见多识广,自然是不把这两盆绿菊看在眼里。” 陆婕妤走上前来,她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文姬和燕贵人,“妹妹也是觉得皇上赏给文妹妹这绿菊啊,是想让她多见见绿植舒缓心情,可谁知... ” 陆婕妤用帕子轻掩唇角,“文妹妹觉得这是无尽荣宠,一听见妹妹要办赏花宴就赶紧央着妹妹要把花摆出来,同大家一起分享喜悦呢。” 周遭响起低低的笑声,众人看向文姬、燕贵人的眼神多少带了些鄙夷。 要说这宫里的妃子哪个不是有点家世的,她们出身如此低微,位分却比官家女子都高。文姬还率先有孕,平素看不惯她们的大有人在,如今全借着这个机会发了出来。 燕贵人一时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嘲讽,捏着帕子想要回击,却被文姬拦住。 她神态自若,仿佛没听到外界对她的嘲笑,依旧温和淡然:“是妹妹没见识,让姐姐们见笑了。若说这荣宠,妹妹着实是不敢炫耀的,毕竟论荣宠,谁也比不过柳姐姐啊。” 此话一出,众人又悉数转向一旁同宁嫔站在一起的柳商枝。她今日穿得依旧不甚出挑,却还是美得出尘。往那一站,身旁的花都霎时失了颜色。 柳商枝凭栏而望,静静欣赏着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全然没有理会旁人的意思。 淑妃就见不惯她那副做作样子,当即道:“依本宫看这也不见得吧,常言道衣不如新,这再好看的衣服也有穿腻味的一日。柳美人之前是挺得皇上青眼,可最近还是文妹妹你更甚些吧,瞧这绿菊,不就只有你宫里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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