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祁重连眉梢微挑:“她们都叫你太监德英,你为何如此自称。” “草民本以为今日便可彻底脱离噩梦,回到从前那般的正常生活,可惜…” 张德英无力地扯了扯唇角,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已经失了活下去的信念,两行清泪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滑下。“入宫为阉人非草民所愿,是陆家,陆家拿草民全家人的性命相威胁!草民知道自己犯下大罪,但请皇上在杀草民之前,将陆家那群草菅人命的狂徒拿下!” 他说着用头砰砰磕向地面,声音响得骇人。 祁重连听他说完,问道:“你犯了什么罪。” 闻言,文姬倏地抓紧了燕贵人的手,绷紧了身子,表情像极了那上了刑场,等待刽子手落下刀刃的死囚。 张德英看向座上的柳商枝:“陆家…费尽力气让奴才进宫,就是为了陷害柳贵姬,奴才不想这么做,奴才不想死。” “所以你就跑了?”祁重连道,“你跑了,燕贵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间房中。朕听闻,你此前一直是在延庆殿伺候燕贵人,燕贵人可否也参与进此事。” 张德英神色一僵,额上有冷汗滴落。他此前以为皇帝已经把事情都查清楚了,与后宫妃嫔有染,他这个奸夫必死无疑,故而心存死志。可如今听皇帝的意思,是还不知道? 他不由侧目看向一旁的燕贵人和文姬。 燕贵人这个恶毒的女人,张德英之前还以为她是真心实意对他,想着她这么厌恶这皇宫,便带她一起走。可这贱人听到他的逃跑计划后,竟然要去告发他,还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不过是玩玩,他还当真了。 张德英一怒之下将燕贵人打晕喂了迷药,送进了那间准备好的宫人房里。之后又找来一个相貌丑陋的替死鬼替代他成了计划中的一环,随后独自逃跑。 在文姬阴冷的逼视下,张德英嗫嚅了半晌,呐呐道:“没有,燕贵人没有参与此事。奴才不知燕贵人为何会出现在房中,兴许是被她们陷害的。陆婕妤一直想把这件事栽赃给文姬和燕贵人,想要一石二鸟... ” 听到他这么说,文姬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松了下来。可下一瞬,她就听到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吗,张德英,你进宫没有多久,是不是不知道欺君之罪该如何论处。” 短短一句便让文姬和张德英再次提起了心,浑浑噩噩的燕贵人也在这时醒过神来。她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即便心里再恨张德英,也无法否认此刻他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想活命,她只能顺着张德英的话往下说。 “皇上,皇上明鉴,嫔妾是无辜的,嫔妾是被陆婕妤陷害的啊!”她痛哭流涕,“嫔妾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啊,嫔妾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姐姐。”文姬在一旁抚着她的背,语气凄然,“姐姐别哭了,你有事,妹妹也不想独活。” 两姐妹抱头痛哭,当真是快让柳商枝看笑了:“你们真的无辜吗。” 她冷淡的质问打破了二人的哭声,燕贵人哽咽了一下,她此刻正愁有火没处发,指着柳商枝道:“你不要在这血口喷人,这件事我与你都是受害者。你明明知道为何不告诉我,不救我?还作壁上观,让我失了清白,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燕贵人骂的义愤填膺,倒真让柳商枝愣了一。她看到文姬一闪而过的慌乱面色,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情况?文姬早就洞悉真相却没有告诉燕贵人,她们姐妹是生出什么隔阂了? 不过这些事与她无关,她只想把所有的事情揭露出来,让要害她的人受到惩罚。于是她站起身对着祁重连跪下道:“嫔妾不相信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请皇上搜宫。” 祁重连不太习惯看她跪着的样子,躬下身子扶了人一把:“起来说话。” 柳商枝坐回去,祁重连道:“朕也欲搜宫彻查。”他说着看向贺云生,“你带一队禁军去这四人的宫殿里好好搜上一遍,不得有遗漏之处。” 贺云生颔首应是:“奴才领旨。” 听到柳商枝那句“搜宫”后,文姬整个人便如坠冰窟。原来她自以为妥帖的防备手段已经被人洞察,前几次计划的成功让她开始对旁人掉以轻心,是她太小看柳商枝了。 如今看来,她宫里原是已经埋下了柳商枝的眼线,她竟毫无所觉! 没过多久贺云生便带人押上来一个宫女,同宫女一起的,还有一个棕色的药瓶。 文姬看着那宫女,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了帕子。 “启禀皇上,奴才在燕贵人的床头暗格中发现了一个药瓶,药瓶中的药经过太医查看,已证实与燕贵人和陆婕妤所中迷药相同。” “奴才已将素日为燕贵人打理床铺的二等宫女柳绿带了过来。” “参见,参见皇上。”柳绿结结巴巴,“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诬陷!这定是陆婕妤她们诬陷我和妹妹的手段!”燕贵人慌张辩解,“柳绿!是不是你把东西放进去的!你说!” “不是不是!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柳绿眼神飘忽,压根不敢去看燕贵人身边的文姬,想也知道她此刻的眼神会有多可怕。 可她也不敢去看一旁的陆婕妤和善答应,两边都得罪不起。柳绿夹在其中,左右为难,最后只能颤颤巍巍抬头,恰好正对上柳商枝温和看向她的视线。 柳商枝轻笑了一下,缓缓道:“柳绿,你不要害怕。皇上在这里,他绝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你只要实话实说,我保你平安无事。” “真,真的吗?”柳绿声音发着抖,“奴婢,奴婢…” “柳绿!”文姬突然声音严厉地打断了她,柳绿下意识往她那边看去,文姬那双瞪得极圆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你可一定要实话实说。” 柳绿迎着三方视线,不堪重负地痛哭起来:“别逼我了,求求你们都别逼我了。我只一个小小的婢女,只想好好上工等到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同家人团聚。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不断摇着头,跪着往前爬去向祁重连磕头:“皇上,求皇上绕奴婢一命,奴婢什么都说。 是陆婕妤她,她派人给奴婢送了奴婢母亲的一根断指,让奴婢将文姬主子的印信和一瓶迷药放进燕贵人的床头。奴婢真的是怕极了,才听她的话做的。 后来,后来文姬主子发现了此事。她对奴婢说,已经派人将奴婢母亲救下。奴婢便把陆婕妤让我做的事都说了出去。 文姬主子知道后,命奴婢不要声张,还将燕贵人床头里的印信拿走,只剩下一瓶迷药。让我日后若是出了事,便要反水,揭露陆婕妤她们的阴谋。 就是这样了,没有别的了。奴婢也是被逼无奈,没有害人啊,求皇上饶奴婢一命,让奴婢回去能侍奉老母终老。” 哭声回荡在大殿,不由听的人心生酸楚。 燕贵人听完这一大段话,呆滞地愣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文姬:“你知道?” 文姬躲避她的眼神,燕贵人疯一般伸长了脖子凑过去:“你早就知道?” “你听我解释,你觉得我会害你吗?”文姬扯着燕贵人的衣袖小声辩解,“我怎么会想害你,我只是想让她们阴沟里翻船,坐收渔翁之利啊!” “你是坐收渔翁之利了,那我呢。”燕贵人指着自己,“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当这个诱饵啊!你怎么知道把你自己的印信拿走呢!你怎么不拿你自己当诱饵呢!燕维玉,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头能被你玩弄在掌心的蠢驴啊!” 二人开始歇斯底里地争吵,柳绿悄悄偏头看向她们,余光瞥到一旁缩头装鹌鹑的德英太监,陡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为了戴罪立功,她忙不迭又再次开口:“皇上!还有一事,奴婢要告发燕贵人秽乱后宫!与太监德英行那苟且之事!” 平地一声惊雷,柳绿的话让在场所有嫔妃震惊不已。 淑妃悄摸嗑着瓜子的手都不由抖了抖,这燕贵人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祁重连眼神微眯:“此话当真。” “你胡说!”燕贵人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她赤红着眼看向柳绿,“你个贱蹄子,看我不打死你!” 她停止质问文姬,冲上前将柳绿按倒在地扇巴掌。柳绿平时是做粗重活计的,力气很大。她知道燕贵人做下那事一定是活不成了,也不管不顾地还击起来,二个人当即在地上打作一团。 祁重连看得眉心直跳,怒道:“还不将她们拉开,你们都是死人吗!” 几个宫人赶紧上前将柳绿与燕贵人拉开,燕贵人还在不断咒骂着,柳绿则转过头大声道:“皇上,奴婢所言皆是事实,奴婢敢对天发誓,若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祁重连面色冷峻,他看着下方混乱的场面。心里已大约洞悉了今日发生之事全貌,不过是害人终害己。 皇帝抬眼,同神色紧张的文姬对上视线,问道:“文姬,你有何话说。” 文姬身子一僵,皇帝如此询问,是何用意? 她半晌没有吭声,皇帝冷笑一声:“你不想说也无妨。明日午间,那位因罂粟罪流放的张县令便会抵达京城。届时,自会有旁人替你说。” 文姬闻言,身子猛地摔跌下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真后悔,她当初就不该心软,她就应当灭了张县令的口!省的今日留下如此祸患! “是她做的。”便在此时,身边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说出的话好似一把刀扎在文姬心上。 她转过头,看见燕贵人抬手指着她,像是生怕无法将她拉下水一般:“是她!都是她!秋狩马惊一事,赏花宴红花一事,全部都是她做的!她就是想让柳商枝害死她的孩子,借此让柳商枝被圣上厌弃,由此得到圣上的怜惜。她根本不敢生下那个孩子,因为那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您的!” 什么? 这下连柳商枝都有些惊愕了,这对姐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不过若是如此,文姬先前的一切做法便全都有了解释。怪不得她能这么狠心地舍下自己的孩子,原来那根本就不是皇嗣! “她在入宫之前同那张县令上了床,呵,燕维玉,你不是想让你自己清清白白吗?我今日非要把你同我一起拉下水,你跟我没有区别!你比我还有肮脏阴险! 皇上,当年她从山崖下救下您,根本就不是意外。她早就盯上您了!从您带着兵马从村庄经过的那日,您就成了她想拿下的猎物之一。那山上的匪贼也是她裙下之臣,一切根本就是串通好的。不过是皇上您心志坚定,没有被她蛊惑,这才让计划失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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