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重连眼睫微闪,看着空荡荡的殿宇:“有人来看过朕吗。” 贺云生身子一顿,避重就轻道:“太皇太后派人来了好几次,几位娘娘也都过来问要不要侍疾,奴才觉得…” “她呢,咳咳咳…”祁重连一激动便猛咳起来,贺云生忙道:“皇上莫急,宸嫔娘娘派人来问过,还送了羹汤。” “是吗。”祁重连刚醒,眼神还有些茫然。他昏迷三日,也算是病得不轻,那人竟然都没来看过他一眼,真是好狠的心肠。 祁重连微微动了动躺得有些麻木的四肢,忽然感觉到左手中抓着什么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是一片衣角,边缘是被剪开的痕迹。 贺云生看了眼,没敢吭声。他其实是不想让皇帝看到这片衣角的,但奈何皇帝昏迷时也攥得死紧,压根就拿不出来。 祁重连看着那片熟悉的衣角,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方才在心里给柳商枝找的各种理由也都成了泡影。他眼中隐隐约约浮现出柳商枝被他拉的烦不胜烦,拿着剪刀把衣角剪开的样子,口中当即涌上一口腥甜,猛地起身,吐出了一口嫣红的血。 皇帝病好后也一直未进后宫,只被太皇太后叫去了慈宁宫一趟,对皇帝申饬了几句。 “皇后这事办得蠢,按照律法,你甚至可以把她全家下狱。但是皇帝,你不能这么做。皇后疯成这样,你也有责任。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反过来也是一样,可恨之人同样有可怜之处。后宫的女人,囿在红墙之内,眼前只有那一亩三分地。有些东西先前没有倒也没什么,若是原先有的忽然没了,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这种打击。 你不要太过自负,不把后宫的女人们当回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皇后是不堪为后,但现在不是动她的最好时机,你就当在后宫养个闲人吧,这件事,不要再追究了。待她身子好一些,让她娘家人进宫来陪一陪,看看能否让她清醒。皇帝,再忍一忍,若是商枝生下皇长子,便可名正言顺了。” 祁重连暂时还不知道皇后曾身怀有孕一事,就这么接受了太皇太后的处理。他昏迷那几天,太皇太后把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不过太后并未想过要让自己的孙儿一直蒙在鼓里,她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他。 之后皇帝也一直宿在乾清宫,直到十五这日,后宫出了点事,才让他重新踏进后宫。 初一十五,众妃嫔需给太皇太后请安,阿斯丽也会到场,侍立在太皇太后身侧。 今日请安时阿斯丽就面容苍白,之后更是突然昏厥。一问才知,阿斯丽竟然因为皇帝前些日子重病,在割腕放血,用大月的祈福方式祝祷皇帝身体安康,早日恢复。 祈福一旦开始,便需持续七七四十九天不可间断。太皇太后将阿斯丽批评了一顿,严厉禁止她再行此事。又感念其衷心,赐下不少赏赐,并让桂嬷嬷赶往乾清宫请皇帝,去云影殿看望阿斯丽。 柳商枝听完,问道:“他去了。” 语气很是笃定,且不说皇帝不会驳太皇太后的脸面,单是为了大月和大周的邦交,这一趟他也必须去。 玉珏点头,小心打量柳商枝的脸色。 柳商枝见状轻笑一声:“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没事。” “宸嫔日日缩在这翠柳苑,倒是悠闲自在。”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谈话,比平日多了些冷漠意味。 柳商枝抬眼,祁重连从殿门走进来,眸光冷冽。 他缓步上前,坐在柳商枝对面,玉环与玉珏很有眼色地退下。 “朕不来找你,你便也不来找朕。”祁重连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唇边带着淡淡的嘲弄,“朕昏迷三日,你连来看一眼都未曾,抓着你的衣角也被剪下。宸嫔真是铁石心肠,你可知…朕看到那片衣角,气得呕血。” “你…”柳商枝愕然看着他,见他神态不似作伪,才有些无奈道,“你这就气得呕血,你就不能派人来问我一句。” “那晚我陪你到深夜,实在熬不住了才离开,你还不愿意撒手,我不剪开还能怎样。”说着柳商枝又看他一眼,不可置信,“你当真气得呕血?你真是…堂堂皇帝,心眼比绿豆还小。” 祁重连被她骂,也没生气,注意力全在她第一句上:“你…你当真陪朕到深夜。” “不然我如何会被你染上风寒,怀着孕又不能吃药,只能硬抗,幸而没有发热…” 柳商枝话还没说完,祁重连就快步走上来:“被朕染上?” 他下意识去摸柳商枝的额头,又想起是被他传染的,猛地缩回手,随后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好了。 他心里听到柳商枝生病,着实是有些慌乱。如此作态,当真是把眼前的人视若珍宝,捧在手里都生怕她掉了。 柳商枝拉着他坐下:“我也已经好了,别折腾了。” 祁重连依言坐下,后知后觉:“所以…不去看朕,是因为你也病了?” 柳商枝白他一眼:“那不然呢。” 祁重连有些高兴,觉得最近这些日子心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但他又忍不住想,要是柳商枝没病,会来看他吗。 想着想着,祁重连就问了出来。 柳商枝绕着衣带,诚实道:“可能看心情。” 祁重连冷嗤一声,虽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但到底没有先前那么沉闷了。 他看着柳商枝已经显怀的肚子,道:“成日在这闷不闷,想去外面转转吗?” 柳商枝百无聊赖:“御花园看腻了。” “不去御花园,过些时日要举办亲耕礼,朕可以借此机会带你出去住上一两个月。” “出宫?”柳商枝有了些兴致,转而又想到,亲耕礼,那不是要跟亲蚕礼一块举办的吗?亲蚕礼一般都是有皇后主持,也就是说这是帝后才能出席的节礼。 “你带我去,不怕没出宫门就被大臣的唾沫星子淹死。”柳商枝觉得那群老顽固,许是会在宫外跪着挡路也说不定。 祁重连见她有兴趣,笑了笑:“放心,朕有法子。”
第60章 云影殿 已送走皇帝许久的阿斯丽坐在榻上, 盯着自己手腕上包着的纱布出神。 从大月一路跟随而来的贴身婢女安代忧虑地看着她:“公主殿下,您这样让安代很担心,请您快些振作起来吧。” 阿斯丽勾起唇, 无力地笑了笑:“你方才说,皇上去翠柳苑了是吗?” 安代沉默, 怕公主伤心,不敢应声。 阿斯丽长呼了一口气,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自己的面颊。皇帝让大周最好的医师为她治疗, 当初划破的地方, 如今只剩下一道小小的伤疤。再小的疤, 也终究是疤。 阿斯丽嘴上说着不在意位分与待遇,实际上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她也算费尽心思, 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本以为今次用了苦肉计后, 皇帝就算不把她看进眼里, 至少也能给她一个位分。可祁重连匆匆过来, 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关怀了她几句,便又匆匆离去。 阿斯丽拿皇帝政务繁忙来安慰自己,随即便听说他去了翠柳苑的消息,希望彻底破灭。 她最近一直在回忆从前在大周做质子的日子,意图从中找到一点皇帝对柳商枝有意的蛛丝马迹,结果以失败告终。 皇帝是当真能忍, 这分忍耐也让阿斯丽低估了他对柳商枝的看重。 阿斯丽从未对哥哥和他人吐露过心声, 她之所以这么想要进宫很大的原因就是觉得自己能够拿下皇帝。 男人不都是一个样吗,祁重连坐拥万里河山, 难道还真的能做到专情一人吗? 可现在,阿斯丽竟然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了…世上无后悔药可卖, 木已成舟,事到如今她又应该怎么办呢。 阿斯丽怔忪之间,另一个婢女安木进来禀报:“公主,贤妃娘娘派人过来了。” - 没过多久就是太皇太后的寿辰,祁重连想要为太皇太后大办一场,被太皇太后回绝了。邦朝会费了国库不少银两,太皇太后不愿再铺张浪费。索性就只在慈宁宫开个家宴,让众妃嫔与太皇太后的母家出席。 老祖宗的寿辰,柳商枝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她还亲自给老祖宗绣了一个麻姑献寿的小炕屏,累是累了点,但能给老祖宗尽孝,柳商枝很开心。 原本她该是期待给老祖宗献寿的,可想起某人说的那个能带她出去的狗屁法子,柳商枝又不是那么期待了,只觉得憋闷。 转眼到了寿宴当日,柳商枝少有的穿了红,贺寿嘛,自然要喜庆一些。 翠柳苑离慈宁宫较远,柳商枝到时,众人已经都围在老祖宗身边了。 今日是家宴,没有那么多拘束,皇帝也站在一旁,听老祖宗母家的小娃娃一口一句说着吉祥话,逗得老祖宗开怀大笑,见牙不见眼。 皇帝一直盯着门口的动静,是第一个发现她来的。柳商枝隔着众人对上了祁重连的视线,某人对她使了个眼色,柳商枝偏过头,权当没看见。 皇帝一顿,又侧目去看太皇太后,老祖宗笑意未收,往前一瞥,果然看到柳商枝往这边来的身影。她拍拍皇帝的胳膊以作安抚,招手道:“商枝啊,过来。” 众人回过头,看见柳商枝,纵然心中不愿,但毕竟是老祖宗唤了她,只好往两边散开让柳商枝上前。 柳商枝行了礼,将寿礼献上,说了几句祝老祖宗平安健康的话。 老祖宗接过炕屏仔细打量,一旁桂嬷嬷忍不住道:“太后您看,这绣得可真好啊。” 老祖宗不住点头,握住柳商枝的手,见上面没有被针刺出的伤口,才放下心,语重心长道:“哀家知道你孝顺,但如今有着身子,还是得注意啊,日后切不可再如此劳累了。” 柳商枝嗯了一声:“谨遵老祖宗教诲。” 她们俩说着话,皇帝在一旁以手抵唇不住咳嗽。柳商枝离他不远,自是注意到了,却是故意假装毫无所觉。 祁重连暗示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反倒是一旁的贤妃关切问道:“皇上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贤妃这么一问,所有人都朝皇帝关怀看去,祁重连略显尴尬,“哦…无事,只是嗓子有些痒。” 他说完,没忍住又看了柳商枝一眼。这一眼被时刻关注皇帝的贤妃捕捉到,眸光微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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